好久后,他才回过神,转头看已经来到他面前,轻声喊了他好几遍的人。
“虞总,老板让我来找你。”投资人的女秘书是一个长相清秀,戴着黑框眼镜的年轻女生,此刻手里端着一块热乎乎的毛巾,礼貌地问虞峄,“需要热毛巾擦一擦脸吗?”
“不用,我又没喝酒。”虞峄婉拒,回头继续看夜景,“去忙你自己的吧,我过会儿就回去。”
年轻女生没有急着走,一声不吭地站在离虞峄一步之遥的位置,静等着什么。
虞峄很快察觉,不免奇怪地问:“你怎么还不回去?”
“老板说了让我找你回去,如果我一个人回去,”女生说到这里,面色既尴尬又局促,“他会骂我的。”
出来打工,谁也不容易。上一回她因为在饭桌上被人灌了满满的一杯酒后硬着头皮喝了一口,不料呛了出来,又猛咳不停,被老板厉声讥讽了几句,她当场涨红脸,呆立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然而饭桌上的人都静悄悄地看着她手捧着酒杯,似乎在等她到底是喝还是不喝。就在她不知所措之时,忽然听见有一个人出声帮她解围,他甚至是走过来,直接取走她手里的酒杯,把剩余的酒都倒在一只空碗里,当时她眼眶发酸,感激得几乎要落泪。
那个人就是眼前这个人。
因此,她对虞峄莫名地有几分好感,觉得他和很多人不一样,至少他懂得尊重她。
听她这么说,虞峄也不急着赶她走了。他静静站在窗前,依旧闲闲地欣赏眼前的夜景,不久后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想发给老婆看看。
结果却没有发。
没有人知道,他至今还在生自己老婆的气,气她和别的男人面对面地聊天,气她不肯把她介意的事说出来,气她心里不够在意他。
她明明知道只要她撒个娇,他就能瞬间消气,偏偏她就是不让他消气,甚至都没再主动联系他,就这样晾着他,不当他是一回事。
他这么好哄的男人,这些天简直都快被她气出内伤了。
想到此,他面沉如水,手指匆匆翻着手机相册。
等在一旁的女秘书不由地微微探过脑袋,装作不经意地瞟一眼。
谁知,虞峄手指骤然停在一张照片上,忽然递过去给文静的女秘书看了,还直问她:“你觉得她漂亮吗?”
女秘书有些猝不及防,赶紧靠过去,低头看一看,只见照片上是一个女人坐在椅子上。
女人侧过身,纤细的手臂搁在椅背上,转过来的一张脸,五官精致,眉眼如画,黑如绸缎的长发披至肩头,她对着镜头笑得相当温柔,犹如春风下的桃李,像是把雅致风情与灵动的笑意都传递给镜头后的人。
“她非常漂亮。”女秘书实话实说。
虞峄闻言,刚还冷肃的面容顷刻间变得温柔,弯了弯唇角,有些炫耀般地对她说:“是我太太,当然漂亮了。”
即便是已经猜到,女秘书内心依旧有些抑不住失落,那仅有的一两个如肥皂泡的幻想,刚轻轻飘浮在空气里,一瞬间就被窗外吹来的冷气戳空——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
“回去了。”虞峄欣赏完自己太太的美照,心情愉悦不少,转身往包厢里走。
此时此刻,栗珵净和邬梓荔刚从电影院出来。
今天是邬梓荔邀请栗珵净下班后一起去看电影的,因为她心情失落,实在没有勇气一个人回家。
她们看的是一部爱情电影,剧情有些虐,邬梓荔看得很投入,等电影散场,听完整首片尾曲她才离座。
看完电影,栗珵净陪邬梓荔坐在电影城一楼的小吃广场吃烤串,邬梓荔本来打算喝两瓶啤酒的,但被栗珵净劝住了,改成了气泡饮料。
“卢添他有女朋友了。”邬梓荔吃完一串烤肉,将竹签用力丢进竹签筒里。
栗珵净闻言有些惊讶,却又很快猜到了卢添现在的女朋友会是谁。
“她前段时间辞职了,现在赶过来照顾他,卢添妈妈很感激她,每个月给她一笔钱算是工资,让她专心照顾卢添。”邬梓荔说到这里停了停,觉得头有些晕,闭了闭眼睛才说,“卢添他发了一段文字给我,算是正式的告别,他说以他目前的情况,她比我更适合他。”
听到这里,栗珵净不知道说什么才能让邬梓荔感觉好一些。
“没事,我已经接受了这个结果。”邬梓荔对栗珵净笑了一下,“找你出来不是为了对你哭的,只是想让你陪陪我,我实在不想下班后一个人回到一个空荡荡的屋子。”
“我理解。”栗珵净善解人意地说。
邬梓荔安静地喝了一口杯子里的气泡水,垂眸看着面前热气腾腾的烤串,一时间有些意兴阑珊。
很久后她又开口:“也许我再也无法去恋爱了,我的感情都在这段关系里耗尽了。”
栗珵净温柔地说:“感情的事说不准,我也是快到二十九岁才结婚的,之前也一度以为自己会一个人过下半辈子。”
邬梓荔抬起脸,打量着栗珵净,忽然问她:“你确定一个人,是因为和他有很深的的感情,还是仅仅因为年纪到了,觉得合适就在一起了?”
栗珵净脑海浮现虞峄的脸,他的眼睛和他的微笑都很具体,一时间心里又酸又软的,想一下后慢慢地说:“其实我十九岁那会儿就认识他了,当时太年轻了,也没想过那么早谈恋爱,因此听他说喜欢我的时候,我拒绝了他。但老实说,我当时心里是喜欢他的,算是那种比较表浅的喜欢,因为他长得好看,还有他很热心地带我去医院看肿得和馒头一样的脚,我觉得他人真的很好很温柔。”
“真没想到在他之后,我再没有对任何人产生过那种表浅的喜欢了。”栗珵净继续说,“直到回到这座城市,很巧地又碰见了他。我曾一度怀疑自己当时喜欢他是不是因为太年轻产生了错觉,但后来有一瞬间忽然就明白了,我喜欢的类型至始至终都是他那样的。”
“年轻也好,成熟了也好,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表浅不表浅的,因为喜欢这种感觉是抑制不了的,不需要经过深思熟虑的。”
邬梓荔一手托腮,听着栗珵净诉说她的感情。
“有时候我也会很后悔,要是当年没有拒绝他就好了。”栗珵净轻喃,视线停留在烤串缭绕出的热气上,“如果没有拒绝他,那过去这么多年我应该会变得开心很多吧,但当时我真的缺少勇气。”
“很少听你说起感情的事。”邬梓荔觉得挺难得的,有些意犹未尽,“话说回来,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很冷静的人,在感情上的选择也是偏于理智的。”
“对,大部分时候是这样没错,不过结婚对我来说算是一个例外。”栗珵净短暂沉吟后说出了最近才琢磨清楚的事,“我潜意识不想再错过他一次了。”
吹了夜风有些头痛,栗珵净回家后赖在沙发上休息。
往常这个时间,是她和虞峄视频通话的时间,也是她一天里最轻松无忧的时刻。
只不过这几天都没有了。
她默默将包里的手机拿出来,放在玻璃几上,叹了口气,又看着它,不由地开始等待。
她实在是很想念他,想到有些忍不住了。
片刻后,她直接拿起手机,给他发了一条微信:在做什么呢?
她没停,接着打字:还在生气吗?
她继续打字: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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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教净净高效哄好虞峄的三句话——别生气了。我想你了。要抱抱和亲亲。
第47章
栗珵净发完微信后没多久,虞峄直接打来了电话。
接起他电话的刹那,她很明显感觉到心里一阵又暖又紧张的。很快,她听见他熟悉的声音:“你想我了?”
栗珵净不打算再忍住对他的思念:“嗯,我想你了。”
电话那头的声音停了停,然后变得如夜风般温柔:“我没在生气了。”
“真的?”她有些不信,“那你怎么都不打电话给我?”
“我在等你啊。”虞峄有意思地笑了,而后才承认,“好吧,是我在小心眼,这事是我的错。”
他的声音让她联想到夜风下的沙砾,有些温柔也有些沙哑,听得出他很疲倦,估计是因为工作量的关系。想到此,她有些心疼,便问:“你这几天有没有按时吃饭?”
“没有,因为你我茶饭不思。”他说。
明知道他在开玩笑,栗珵净还是忍不住上当,去关心他一句:“多大的人了,还不好好吃饭。”
“现在听你说想我了,我忽然就有胃口了。”他的声音变得暧昧,“很想吃点什么。”
栗珵净干脆将腿放上沙发,人侧躺下来,舒服自在地和他说电话:“你说想吃什么?”
“明知故问是吧。”他笑了一下。
栗珵净也笑了,感觉自己耳朵有些热热的。无论结婚多久,每当听他说起挑逗她的话,她还是会像一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似的,忍不住害羞,但心里是欢喜的。
“虞峄,”她想了想,坦诚地告诉他,“其实我那天没和你说实话。”
“什么?”他问。
“我说对你以前的感情不感兴趣,那是假的。”她鼓起勇气,在他面前呈现自己的弱区,“其实我在介意,还介意了一段时间。”
电话那头只剩下熟悉的呼吸声,像是在认真倾听着她。
“我甚至忍不住去嫉妒。”栗珵净的声音轻如羽毛,仿佛是自言自语,“我清楚嫉妒让人变得丑陋,但有时候我没法控制自己。”
嫉妒一个比自己年轻漂亮的女生,仅仅因为虞峄曾经欣赏追求过她,这样的想法肤浅又无聊,每一回她都努力去否认自己脑海冒出的情绪,尝试恢复理智,冷静客观地看待每个人都拥有的过去。
但此刻,她想把自己内心的真实感受告诉他,就算是丑陋的也罢,她想对他坦白自己。
“你不需要去嫉妒任何人。”虞峄的声音沉稳,带着让她安心的笃定,“你应该早知道,我心里只有你一个女人。”
栗珵净的心像是因为他的这一句话,瞬间泛起了令人心醉魂迷的涟漪。
“我确实追求过别人,仅仅是因为对方漂亮或温柔,有一瞬间让我觉得有这样一个女朋友很不错,但我并没有很认真去想过如果有一天真的在一起了,自己会不会感觉幸福,或者能不能带给对方幸福。”虞峄缓缓地说,“但这些细节的问题,我在对你求婚之前已经认真想过了。”
“我承认自己是一个普通的世俗男人,喜欢长得美的女人,赏心悦目是我的快乐之一,只不过我也没那么肤浅,逐渐会感觉出这样的快乐很单一,并不是我真正追求的。”虞峄继续说,“但你对我来说是特别的。你很漂亮,但我不仅仅是因为你漂亮才喜欢你,这感觉很难描绘,但只要我知道你是特别的一个就够了。”
他的声音一字字地跃入栗珵净的耳朵,她听见了,像是骤然间与他一起沉浸于同样的感觉里。
他对她何尝不是特别的,很难描绘,但她能确定他在她生命里是特别的那一个。
虞峄说着声音沾上了一些笑意:“宝贝,你十九岁那年就把我迷住了,我第一次看见你才知道一个人的心跳可以有多快,快到自己都听见了。”
栗珵净:“……”
她的心跳此刻就和那在旋风下打转的陀螺似的加速起来。
“你还去嫉妒别人,你傻不傻?”虞峄的声音沉而温柔,简直像是贴在她耳膜上说出来的致命情话,“我从头到尾,从里到外,不都是你一个人的吗?”
“油嘴滑舌的。”栗珵净忍不住说他,嘴唇却轻轻地咬了一下自己的指关节。
“对自己老婆油嘴滑舌怎么了?”虞峄理所当然地表明自己的权利,又补上一句更蜜里调油的话,“但我说的每个字都是真心话。”
栗珵净感觉甜甜的,似乎这段时间以来,情绪上的伤口瞬间都被他说的话给填满了。
片刻后,她很温柔地对电话里的虞峄说:“虞峄,我相信你是真心待我的,所以你也要相信我,我也是真心待你的。”
“好,我信你。”虞峄说得很直接,“我敢不信自己老婆吗?”
虞峄挂下电话,整个人神清气爽,一扫连日来的阴郁心情,拿出冰箱的啤酒喝了一罐。
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抱着自己的老婆,对她说各种情话,悠哉地欣赏她脸红耳热的模样,再去亲一亲她的耳朵。
他很想尽快去见她,当着她的面把自己想的都告诉她,包括前段时间他被齐凡凯喊回来帮芮妤之处理那个小流氓的事。
为了芮妤之的名誉,他本不准备和任何人提起,但他如今也猜到了,栗珵净知道他回去过的事,估计是邹念丝对她提了。既然如此,他应该当着她的面解释清楚,以免她再吃无谓的醋。
没想到她竟然在为他吃醋,他不由地略感无奈,她如此聪明的一个人竟然因为他变成了一个傻瓜。当然无奈之余,他不免也有些自得的恶趣味——她竟然如此在意他。
这个事实让他非常满足。
虞峄笑了,随手将空了的啤酒罐轻轻一掷,精准地投入靠窗的垃圾筐。
孤枕难眠,他只好喝点酒助睡。
清晨时分,虞峄被手机铃声吵醒,睡眼朦胧地捞过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也不看就接听。
“虞峄,你醒了没有?妈和你说件事。”虞峄妈妈的语气很轻柔,像是很不好意思打扰到儿子的睡眠。
“你说。”虞峄瞬间清醒了一半。
“还没多久就是二十二号了,我和你爸免不了又要担心你姐的事,就怕她情绪激动,又要去找那个男人。”虞峄妈妈说到此,不由地唏嘘,“你有时间就打个电话劝劝她,她如今也就听你几句劝了,我和你爸的话她听不进去,说我们不懂她。”
虞峄很快反应过来,说:“我知道,我会尽快联系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