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威压下,张悦不受控制跪了下来。
他看着溃不成军的黑山羊大军,声音颤抖,“怎么会这样?我只是想要一个和平的世界,我们的目标不都是要把零号传播到世界每个角落吗?”
施慕头未低下,只是睥睨着他,声音极冷,“想要实现一个和平的世界?你所说的和平世界只是针对你一个人的和平,而我想要创造的,才是一个属于人类,感染者和平共处的乐园。”
他声音幽微,却十分有力。
随着施慕手一用力,张悦化作了一摊肉泥。
张悦临死前,惨淡笑着,“那个军人说,人类的基因,一边发展的同时,一边灭亡。如今我的灭亡,是否代表着零号的新生呢?”
远处传来了连天的爆炸声。
那上百头黑山羊,随着张悦的死亡,全部自爆了。
四处弥漫着血雾,璀璨的午间光线在血雾中折射出美丽的丁达尔效应,纪简抬眼看着盛大的风景在此间绽放。
风声中,她轻轻背诵了基因工程教科书扉页上的内容,“我们的基因,是个很神奇的东西,它拥有注定灭亡的道路,也坚强着向死而生。或许,只有在这种此消彼长的状态下,我们人类才会曲折进步。”
“纪实验员,我们,我们还是先回基地吧。”见张悦死了,一个士兵冒险上来,拉下纪简袖子。
那个士兵看起来很害怕站在旁边笑得肆意的施慕。
纪简转过头来,摇头,“我先不回去。”
“啊!”士兵惊恐喊了一声,他两眼瞪大,手颤颤巍巍指着纪简的脸。
“怎么了?”纪简伸手去摸,她愣了愣,手指上湿湿的,一片鲜红。
不知道是哪个感染者的血溅到她脸上了。
“没事儿。”纪简摇摇手。
所有士兵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他们担忧极了,“完蛋了,纪实验员感染了,上校肯定要罚我们!”
“都怪我!早知道挡纪实验员身前了,这可怎么办,只有10%的存活率。”他们抓耳挠腮想办法。
纪简叹口气,“我早就感染了,你们别担心了。”她扬起手腕上的黑线。
士兵们的表情从害怕变成了惊异,“稳定者?”
“是,放心,我不传染病毒的。”
“这个我们都知道,嘿嘿,我们平时都看您的直播的。”士兵骄傲脸,“不过,外面那么危险,您要去哪里啊?”
“你们先回去,我去南城区一趟,印证一点心里的猜想,如果印证成功,我大概就知道接下来的研究方向了,不会像现在这样苍蝇乱转。”纪简示意钟天一眼。
钟天立马展开翅膀,拉上施慕,飞快往南城区赶。
*
南城区此刻已经乱成了一团,所有的黄眼睛少了施慕的压制,开始作乱。
这里又是和平区,住了很多的普通人,一旦让黄眼睛冲出景区,对那些普通人来说很危险。
所有的黑眼睛都被长安派出去控制黄眼睛,可成效微弱。
没有办法,他亲自上,与那些试图冲破封锁线的黄眼睛大战。
他的实力因为翅膀断了而大打折扣,在重重攻击下,他身上大伤小伤越来越多。
哪怕他有即时痊愈的异能,可血还是流了出来。
他又有个BUG,失血过多,就会昏睡。
脸色苍白,他撑了许久,一边怒骂施慕在搞什么鬼,一边控制长刀砍掉伏击池野的黄眼睛。
“小心一点。”他虚弱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安哥,你看,天上!钟天他们回来了!”池野惊喜地指着天边的黑点。
听到此话,长安强撑着的力气彻底消失殆尽,他缓缓倒地。
在他清澈的黑眸的倒影里,纪简在十月长风中飘逸的身影慢慢浮现。
第56章 实验对象
夜渐深,幽黑的古堡里点着几盏不是很明亮的油灯。
夜间凌冽的野风从南方的万千群山顺流而下,蔓延至南城区的景区前,越过光怪陆离的霓虹灯,透过严密的围墙,穿透进去,最终在高达百米的古堡面前打转。
听着外面秋风扫落叶的萧瑟声,纪简抱紧了自己的手臂。她就穿了一身单薄的短袖外套,此刻被夜间的寒冷给冻醒。
这几日温度骤降,是该换厚一些的衣服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给长安掖了掖被子。
长安今天这一觉,是前所未有的长,看来真的消耗过多。她将他从战场上抱回来的时候,他浑身都是血,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他的,看着十分惨烈。
借着昏暗的烛光,她细细打量着长安恬静的睡颜,平静的眉宇。他总是这样,睡觉时变成了一个乖小孩儿,一醒来就恢复恶劣的本质。
纪简抓紧他冰凉的手,慢慢把自己的脸贴上去,试图温暖他。
那股早上发现他不告而别的愤怒早已消失,剩下来的只有庆幸。
纪简很庆幸,长安历经了那么多苦难还活着。上苍还给了她一次机会,她这一次绝对不能轻易放手,哪怕拼劲自己全力。
她从小任何事情上都没有获得足够的情感给予,细细想来,弟弟年幼获渐冻症,父母全心全意把关注全放在弟弟身上,对她缺少了关爱。
那时,她就觉得自己孤单极了。学校里,她试图用不学习获得父母的视线,可并没用什么用处,她还是一个人。
在寂寞的日子里,只有年幼的弟弟会抱着大熊追着她喊:“我最爱姐姐了!”
就是这样瘦弱美好的弟弟,一点点失去生机,到最后连吞咽都办不到,在一个春雨连绵、重症房里却听不见雨声的夜里死在医院里。
她奋发读书,她立志改变渐冻症患者的绝境,在这些坚强走过的这些荆棘岁月,她还是觉得自己太孤独了。
没有一个人,陪着她一起走,没有一个人,窥见她心中阴暗湿漉的一角。
当然,她也没觉得长安能完完全全了解她认同她,可有时候长安做的事情真的会容易让她多想。
在那一年半的治疗时间里,在给长安打完试剂后,长安会笑着问她:“纪医生,以前我僵硬着不能动的时候,你打针可是不会手抖的,怎么现在有些小心翼翼,一边打一边要看着我的脸了?莫不是猛地发现我有点好看了?”
他在开玩笑,纪简忍不住笑,“这么自恋啊,这针痛不痛,你有没有感到身体不舒服?”
那时,他才刚从植物人的状态醒过来,她生怕又出什么意外,试图控制着试剂的量,万一中途长安出现什么意外她可以即时收手。
长安摇摇头,他扬起线条流利的下巴,看着站在他面前认真拿棉花堵住出血口的她,嘴角勾起,眼也笑成一牙荡漾着涟漪的井中月儿。
她收了东西,转身往外走,突然,听到长安在喊她。
“纪医生,你不用害怕,我的命就是你的,哪怕因为意外我再也醒不过来了,我也不后悔。我相信纪医生一定可以战胜渐冻症的,没有我,还有下一个长安,还有千千万万个长安。”
她没有转身,没有任何的动作,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心脏被紧紧攥了起来,酸酸胀胀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从眼角掉落。
无数次的日出日落,空荡荡的心在冰冷的实验室里游荡,猛然被一个实验体触碰到,她只觉得自己神情无措,悸动在危险的边缘,这真是有点疯了。
不过,这些感情全部被她压制住了,对于长安来说,她仅仅是一个实验员,一个能救他命的实验员。作为从业者,她不能,也不该违背自己的职业道德,去做一些什么。
她从未想过,长安会喜欢她。
在电视里看到报道时,是她第一次从长安嘴里听到喜欢。
在高空中的直升机上,是她第一次被明明白白告知,他喜欢她。
在夜色中,纪简静静看着长安的睡颜,眸色渐渐变深。
只是可惜这份喜欢,是逃避,是死遁,是重逢后不敢提出口的禁忌。他到底在害怕什么?
“为什么不辞而别?”黑暗中,她的声音有些冷,冷中又带点性感的沙哑。
床上的人动也未动,只是长睫微微颤动,他呼吸难以察觉地轻了一丝。
“你已经醒了,别装了。”纪简冷漠揭穿他的小把戏。
长安咳咳两声,睁开眼睛,半坐起来,逃避纪简冰火两重天的视线,嘴犟道:“哪里是不辞而别,不是给你留了血,让你研究了吗,怎么又跑来南城区?”
“血?”
纪简没有想到长安现在对他唯一的想法就是抗体,她有些自怜,笑了一声,然后定定看着长安,直接抛出压在心底的问题。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
长安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他瞳孔猛地放大,有些无措看着已经站起来的纪简。
纪简一把抓住他的衣领,慢慢靠近他。
随着双方的呼吸在交融,纪简忍不住贪恋地长吸一口,将长安的清新气息夹杂着古堡的尘土全部吸入肺中,如梦似幻的距离,只在梦中出现过。
她的朱唇贴在长安耳边,轻轻蹭了蹭,感受着对方的战栗,她总算明白了这个该死的长安为何要咬她的耳朵了。
真的,他比她还要敏感。
“你、你干什么?”声音颤抖。
长安想往后倒,可背后是床头,他的背后没有一丝可以躲藏的地方,他被迫直面那魂牵梦绕的人。
用“被迫”这个词语实在是不对,表面即使挣扎再厉害,他心里也甘之如饴。
瞧着他红透了脸的模样,纪简心狠狠地一颤,她弯腰压在长安耳边,声音宛若诱惑的魔音,一字一句钻入长安的大脑。
“你,难道不想知道,我的想法吗?”
山不向她走来,她便向山去。
她感觉自己不受控制一般,忍不住伸出了舌头,把长安的耳垂卷入贝齿间,不轻不重地啃噬着。
长安本就被她的话给惊住了心神,接着察觉耳朵上的异样,他脸上的红一下子蔓延至头皮。
一向高冷沉稳的纪医生,一向行事严谨的纪医生,她……她在……
难以控制的心跳在澎湃的胸膛里跳动着,几乎要蹦了出来,一股难以言说的情感从耳垂传达到大脑皮层,很快又被万千神经组织传递给浑身,他只觉得自己腿软手也软。
他浑身僵硬,一把推开纪简,急忙捂住湿润发烫的耳朵,垂眸低声道:“纪医生不要和我开这种玩笑,我已经想好了,以后会远离纪医生,不会让你在感情上面的事情为难的。不过,你又不喜欢我,也不存在为难。我只是,只是怕自己在你身边,会忍不住又靠近你。”
月色很凉,他像一个委屈的天鹅,在夜里哭泣。
“为难?”这下换纪简不懂了,长安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一把擒住了长安的脖子,贴近,仔细观察长安闪烁的宝石眼睛,问:“你说清楚,我哪里为难?”
虽然姿势不太符合他首领的风姿,但长安没有感觉到痛意,纪简并未用力。
他不自觉蹙眉,平滑的脸上爬上了几分脆弱,“你们的行业准则不是说,实验员和实验体不准谈恋爱吗?纪医生最严于律己,这些规矩,你比我懂得多,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纪简没有想到长安离开她是这样的原因,她愣了一愣,刚想解释,就听到门被打开的声音。
一个女生惊呼:“纪老师,你在干什么!别以为安哥受伤了你就可以欺负他!”
来人是七老板的女儿茗茗,她只看到纪简抓着长安的脖子不放,长安的眼中似乎还有水光——这足以让她猜想到纪简又在欺负长安了。
以前纪简就利用长安做实验,现在居然变本加厉,到南城区来搞事情。
茗茗放下手中的饭盒就来拉纪简。
纪简一个不察,被拉着踉跄着往外走。
茗茗飞快飞奔至长安床边,守着长安,瞪着纪简:“安哥,你别担心,我不会让她欺负你的。”
长安拍拍她的肩膀,“我没事儿。”他瞅着脸越来越沉的纪简,心道不妙。
“要不,你先出去吧,我和纪医生还有点事情要讨论。”他对茗茗道。
茗茗吐槽:“和她有什么好讲的,安哥,她要是还欺负你,你就喊我,外面还有池野守着呢,不会让她在南城区为所欲为的。”
她说完又瞪了纪简一眼,才姗姗出门。
“她和你,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上次你就是和她一起听我的公开课,为什么你的房间她可以直接进来?”纪简越走越近,直至床前,目光炙热逼人。
“能有什么关系……”长安嘀咕一声,那只是七老板的女儿,七老板死后他帮忙照看一段时间。
纪简又一把把他擒起,这次她用了异能,竟然能直接把长安给压制在手中。
被迫看着纪简阴沉沉的脸,这下长安一下子捕捉到她的情感波动,他有些迟疑问:“你在吃醋吗?”
“吃醋?我有什么资格吃醋,我不过是你的实验员,我都没想到那行业准则,你倒是帮我把一切都给想到了。”她恨恨收拢了手指,可长安居然也不挣扎了,他只是沉默着听她讲。
“去他妈的不能有感情,你个傻子到底有没有真正读过我们的入行准则!脱离实验后,我们就不再是实验员和实验体的关系,接下来任你想要做什么,准则它都管不到!”
“而且,从你开口说话的第一天,我就和你说过,我们之间,并不是冷漠的实验体和实验员的关系,你每喊一次纪医生,不也是在遵守和我的约定吗?”
“什么……”长安蒙圈了,他后知后觉意识到,陆飞白骗了他。
纪简的另一只手慢慢抚上长安的脸颊,她轻柔地划过那锋利的下颌线,黑眸紧紧抓着长安失神的眼睛,想要从他眼里读出最真实的想法。
她看到了无尽的旷野长满了连天的野草,和她此刻的心境一模一样。
“你是志愿者长安,我是纪医生,你还记得这句话吗?”
几乎是气声,暖烘烘的鼻息洒在长安的脸上,他像是被蛊惑般,微微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