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妮!”她的母亲大为光火,狠狠地甩开心妮的手,高声地叫道,“别驰哥哥长,驰哥哥短的。从你姐姐死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是你心中的驰哥哥了。你不要忘记你的姐姐是怎么死的!”
“妈,这件事跟驰哥哥有什么关系。”心妮眼睛低垂着嘀咕道。“你不要这么用力啦。”
“走吧。你看看他,你姐姐死后还不到三个月,他就已经有新女朋友了。心妮啊,你长点脑子吧。像他那样的男人……”心妮的母亲只说了半截话就没有再往下说了,可是她回过头来的时候,那目光显得那样尖厉,闪露着冰冷的光芒。
“妈……妈……”心妮一叠连声地叫道,可是她的身子却不断地被人拖着往门口走去。心妮的母亲即使是背对着乔承驰他们两人,无形中也感受到一股压抑着的愤怒。可是没等走到门口,她却啪地一声昏倒在地上。
“心妮,心妮,你怎么了?”她的母亲大为惶然,那已被年轮留下痕迹的脸上充满了忧虑。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想去抱起她,然而却被她的母亲猝地推开了,恨恨地吼道:“你不要碰她!”
心妮慢慢地张开眼睛,失血的脸孔就像冰雕一样地惨白,她的目光从乔承驰的脸上挪到了站在他背后奕可的身上,在她失去理智的那一刹那,她哑声地叫了一声驰哥哥。
於文宇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因为打了麻醉,陷入了沉睡的状态。而乔承驰则去探望了心妮。凭女人的直觉,她感觉到心妮对待乔承驰有一种不一样的情愫,可是具体是怎么样的,她一时之间也形容不出来。
她给於文宇现任的妻子打了个电话,自己决定先离开了。在病房的门口却碰到了乔承驰。
“你要走了?”他的声音十分低沉。
她点了点头:“她怎么样了?”
他凄苦地笑了一声:“我送你回去吧。”
“乔承驰。”
可是两个人刚刚抬脚想要离开的时候,冷不防被心妮的母亲叫住了。
他停下脚步。
“心妮一直在叫你的名字……”心妮的母亲颇感无奈,那深邃的大眼睛里依稀保留着年轻时的轮廓,但是比较起刚才她那冷冰冰的态度简直是判若两人。“你能不能等她醒来再走?”
他的目光不由得投射到奕可的脸上,而奕可也刚好直视着他。
“这几天心妮的病情又复发了。刚刚在遇到你之前我还带她来看急诊,请你……”心妮的母亲的脸色显得十分地苍白,嘴角也沉了下去。她那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里夹杂着不少银发。“请你去看看她吧。”
他张了张嘴,面上流露出为难的神色来。
她看到他嘴角的肌肉收缩着,似乎在挣扎着做一个决定,于是扬了扬下颌说道:“你去看看她吧。我先走了。”
“已经这么晚了……”他抬起眼皮,望了一眼窗外那深黑的夜空,渐渐地浮起一丝忧心不安的表情。
“没事的,我会坐计程车回去。”她低声道,咬了一下嘴唇,然而当她抬起脸来的时候,刚巧与心妮的母亲对视。一缕锐利而冰冷的目光在心妮母亲的眼底一闪而逝。
“那我送你到门口。”他柔声地说道。
而心妮母亲的眼睛里生起两团黑焰,但是她仍然抱着胳膊站在那里,什么话也没有说。
他把她送到了医院的门口。
“好了,你回去吧。”她的语调显得很从容,但是心里却已经不平静了。他们似乎又回到了以前那种状况,相互之间依依不舍,每一次送她回家,他总要站在门口跟她说好一会儿的话才会走。
他看着她那眼神明净而略带忧郁的脸,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缓和了不少,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可是同时他又很害怕,害怕这个幸福的瞬间,稍有不慎又飞走了。到那个时候,他无法想像再失去她的滋味。
这时有一辆计程车飞驰着跑过来,她一甩头,那乌黑的散发着香气的发丝就拂在他的面颊上,那种清新的,一成不变的味道,是他梦中,记忆深处的味道。他知道她一直很念旧,如果喜欢一样东西就会执着地用下去,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常常闻到她用这种洗发香波。
而人,她也是一样地念旧。要不然这么多年以来,即使他们分开了,她也不会单身到现在。
她已经上了车,坐在茶色的玻璃后面,连面目也变得模糊起来。
他一直目送着车子离开了之后,才回到病房里。
第17章 探视
他回到心妮的病房时,突然发现床上空荡荡的,一丝人影也没有。他正迷惑不解的时候,突然间目视着前方,刚好他站在一个玻璃窗前,玻璃中反射出他身后站着个人。
他吃惊地转过头去,有一把尖锐的东西正擦着他的耳朵往一边滑了过去。他惊魂未定地站直了身体,才发现原来是心妮的母亲。
“你是不是想害死我第二个女儿你才开心。”心妮的母亲叫白琳,此刻的她往日一贯高雅的气质荡然无存,她的手上竟然抓着一把水果刀。
“伯母,你怎么了?”他感觉到耳朵上一阵刺痛,用手一摸,指尖留着鲜血。他陡然地感到悚惧。
“心琪是因为你而死的!”白琳挥着刀又朝他刺了过来。
他连忙闪到一边。他不明白为什么心妮的母亲会变成这样?
“心琪的死我也不想的。”他用眼角的余光环顾着四周,发现心妮不知所踪。也许这根本就是一个计,只是白琳想骗他进来才是真相。
“我只有两个女儿。”白琳声泪俱下地说道,她脸上的妆已经被泪水溶得乱七八糟,“我不能再失去心妮了。可是就是因为你,才害死了心琪……\"
“我没有……我怎么可能会害死她呢。”他不胜骇异地说道。以前他跟心琪交往的时候,白琳总是待他客客气气的。在他的印象里,心琪的母亲也是一个娴静温柔的传统女子。可是——
“为什么当时你没事,她却死了呢?而且她死之前,曾经跟我说过,你不喜欢她。她对你们这段感情没有信心。她还多次在我的面前流泪,说为什么想找个真心喜欢自己的人这么难,哭诉她对你的付出换来的却是你对她的冷漠。”白琳痫一般地叫声,她头发披散,挥舞着刀子的举止十分地诡异。
他的心口噗噗地跳了起来,莫名的恐惧朝他的胸口压了过来。四周围肃静,窗外除了凉风吹拂着树叶,发出簌簌的声响之外,就没有其他的杂音。
“如果我不喜欢她,为什么会答应跟她结婚呢?”他倒抽了一口冷气说道。
“那是因为你可怜她,你敢不敢在我的面前说你真的爱她呢。刚才你搂着那个女人的时候,我都看到你眼眶里有泪水了。而你跟我女儿交往的时候,她说如果不是她先主动来牵你的手,你根本连碰都不想碰她一下。你说,我女儿到底哪一点配不上你了。”
看着白琳大喊大叫的样子,根本无法将眼前的她与留给自己一贯印象里的她对应起来。
“伯母,你冷静一下。我知道你的心里很难过,你失去了一个女儿,我也失去了一个女朋友,但是不管我们现在多伤心,多难过,都无补于事了。只有你活得幸福快乐,我想心琪在天上看到也会为你感到高兴的。”他想不管怎么样,先稳住她的情绪再说。其实他早就发现白琳有一点不对劲了,在ICU病房前,她对自己的态度已经大不如前了,可以说每一次见到他就像见到仇人那样。
“心琪她一点也不高兴,她一点也不开心。”白琳将那把水果刀举得高高的,闪动着那双茶褐色的双眼说道,“她很痛苦,她跟了你这两年,你难道没有发现她瘦了好多吗?心琪有什么不好。她从小读书就是班级里长得最漂亮,成绩最好的孩子。有几次我都看到她躲在房里痛哭。我的女儿她是很单纯的,从小到大一帆风顺。她比心妮能干多了,可是你为什么要害得她这样?害我失去自己的女儿!”
“伯母,你能不能先把刀放下?”
他肉颤心惊地说道。
“不行,今天我要让你偿命!”白琳瞪大了双眼,握着刀的手朝他的方向举了过来。
“伯母,有话好好说。”他咽了一口口水说道。病房里的灯光十分地昏暗,而光线刚好照在白琳那憔悴而又掩不住疲倦的脸上,使她的样子看上去有几分诡异。她又瞪着眼睛注视着自己,更令他的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好,是不是我要求你做什么,你就答应我。”白琳的手按在那把水果刀上,刀尖上还残留着他的血渍,冷冷地望着他。
“只要我能做到的话,一定照做!”也许是出于对心琪的愧疚,在心琪活着的时候,他从来没有给过她什么诺言。可是在她死了之后,他是真心想为她做点什么。
“你一定做的到!”白琳冷凄凄的眼睛就像深谷里的寒风,盯着人看得很不舒服。
可是当白琳说出了那个要求的时候,他的身子不由得微微地震颤了一下。
“这个要求对你来说也算不了什么。我的女儿只要泉下有知就可以了,我的要求并不高,只是让你给她一个名份。”白琳的态度极其的冷淡与简慢。
他黑色的瞳仁看上去睁得很大,实在不能够相信这种话是在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女子口中说出来。
“你让我跟心琪结婚?”
“你们本来不是已经打算结婚了吗?”白琳不以为然地说道。“只是现在她去世了而已,你就当完成她的遗愿也不可以吗?”
她的话就像一柄利剑穿透他的后背一样。一个活人要跟一个死人结婚,这确定是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吗?
“不行!”他皱起眉心,干脆地拒绝道。对,他是答应过跟心琪结婚,但那是她还在世的时候。但是面对白琳提出的这一个要求,他还是觉得难以忍受。
“酒席的钱我们家会出,我只是不想我的女儿在地下做孤魂野鬼。她是最爱你的人,为什么连这小小的要求你都不愿意答应呢。你不是说你能做到的话,一定会照做的吗?”白琳一瞬间露出生硬的表情。
“伯母!”他抬起头迅速地看了一眼她。他真的搞不懂此时的白琳是正常的还是不正常的。
“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跟我的女儿结婚是不是?”白琳脸上的细纹纠结在一起,露出一个僵硬扭曲的表情,显得狰狞。她的手中仍然牢牢地握着那把水果刀。“为什么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你都不肯答应。那么当初你同意跟她结婚是什么意思?还是你说过之后就后悔了,所以你就故意施计害死我的心琪!”
正当他不知如何接茬的时候,门蓬地一声被推开了。他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径自地绕过他而冲了进来。
“妈,你在这里做什么?”心妮虚弱地说着,而白净的脸孔上充满了忐忑与不安。
“心妮,我让他跟你姐姐结婚呢。”一见到女儿走进来,白琳脸上的表情凝固了,又慌里慌当地用手指当作梳子,将披散下来的两旁头发掳到了耳后。“你知道你姐姐这个人了,她这辈子最大的愿望是做个新娘子。”
“妈,姐姐已经死了。”心妮惊慌地闪动着那对茶褐色的眼眸,又诧异地睄了睄他。“你怎么想得出来?”
“心妮,你姐姐托梦给我,她真的很想嫁给他。”白琳煞有其事地说道,脸上浮现出认真的表情。
“妈,你今天吃药了吗?”心妮的脸色苍白,宽大的条纹病服里依然能够看到她孱弱娇小的身躯。
“药,药,吃什么药?我又没病。”白琳神神叨叨地念着,门口站着靳家的佣人。
心妮关上门,他拉开灯,看到她贴着门站着。
“心妮。”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到他的面前,宽松的袖子里露出骨肉分离的手,轻轻地握着他的袖子:“对不起,你不要责怪我妈。”
“我不会责怪伯母的。”他叹了口气,即使是在深夜,微弱的光线下,也看得出她十分苍白的脸。“我送你回病房去好不好?”
她的嘴唇蠕动了一下说道:“我妈她有病,是心理上的,以前一直都有,只不过那时她的病情并不太严重,按时吃药就没事了。但是我姐姐死了之后,她的病就越来越严重了,还常常产生幻觉。所以请你体谅一下她。”
“我知道,我不会跟伯母计较的,先回病房吧。”他见她时不时地小声咳嗽,生怕冻着她,于是温和地说道。
送她到病房里,刚想走的时候,心妮从被子底下伸出手拽了拽他的衣角,眼白跟眸子都显得很清澈:“你能不能……”
“我想去打个电话,等你睡了我再走。”他俯视着她的脸说道,随后走出病房。
他拨打了奕可的手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拨了好几遍都无人接听。按理说从医院到她家,坐计程车的话一刻钟就够了,再不济半个小时也该到家了,可是至今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为什么她会没有听电话呢?
顿时他的心中浮起一种焦躁不安的感觉,眼角一睃,无意中看到墙上的挂钟,才发现已经是凌晨了。也许她应该一到家就睡了。他想了想,还是放心不下,却又心事重重地回到了病房里。
心妮还未入睡,她睁着大大的眼眸看着他走进来。
他勉强地一笑:“怎么还不睡?”
“你是不是很累?”她眨了眨黑黑的睫毛,“要不你先回去吧。”
“不,我要看着你才走。”他帮她掖了掖被角,在她身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好。”她抿着嘴角甜甜地笑道,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他估摸着她已经睡着了,于是悄悄地起身离开了病房。
他没有回家,而是径自地去了奕可的公寓。他按了很久的门铃,奕可睁着惺忪的眼睛前来开门,一见到他憔悴不堪的样子,她吓了好大一跳。
而他还没有进门就先紧紧地拥住了她。
“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
“我的手机没电了,一到家就在充呢,到现在都没有开机。”她被他搂得差点透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