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奴不敢”,葛妈妈面上惶恐,心里也没多怕,毕竟两边都不住一起,这位少奶奶也管不到她头上,当然,家里太太也管不到这边,送两个丫鬟过来也是徒劳,人家随便就能处置了,只是二姑娘那边非要指使家里这么做……
如今二姑娘在东宫得宠,升了五品昭仪,太太也跟着有面子,想着送就送吧,就算当不了妾,也能膈应人呢。
想到二姑娘,葛妈妈也就有了底气,“太太说,少奶奶是第一次有孕,到底经验不足,之前三个月内怕胎相不稳不好挪动,如今倒是可以搬回老宅,有太太在一边照看着,必能生下一个健健康康的大胖小子呢,至于之前大爷说家里住不开,如今咱们二姑娘入了东宫,家里地方就宽裕了,父母尚在,一家人还是住在一起的好。”
方悦这会儿就有点生气了,之前就因为住处这件事,宁润跟家里吵了一架,如今还揪着这事不放,是生怕他们过得太好了嘛……
“葛妈妈这话也不对吧”,宁嘉安拍拍方悦的手,转头道,“二妹妹是进了东宫,但是太太不是又给我爹找了妾嘛,这人也不少呢,地方总归不宽裕。”
葛妈妈也有说辞,“大姑娘说笑了,一个妾室住一间耳房也就是了,不占地方的。”
“可我害怕以后还要进人呢”,宁嘉安笑得讽刺,“毕竟太太已经老了,不像以往那么能笼得住我爹的心,可不得一个妾室一个妾室的往回找嘛,这房子还是多留几间好。”
“老奴……”
“你回吧”,宁嘉安打断她的话,“我是过来看嫂子的,不是为了听你说半天话的。”
葛妈妈敢怒不敢言,草草行了个礼,对水梅水兰使个眼色,帕子一甩走了。
“还挺横”,萧璟月道,“由仆及主啊,可见那太太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宁嘉安笑,“最会见风使舵了,之前宁嘉婉关在家庙那会儿,她可是消停了好一阵子,如今看着女儿得宠,又支棱起来了,所以啊,对付这些人没意思,还是得擒贼先擒王。”
方悦沉思,这太子还没登基呢,宁嘉婉就敢伸手管娘家的事,万一她成了宫里的娘娘,怕是以后就没安生日子过了……
她跟找个时机问问她爹,这朝中局势到底是个怎么走向呢,她们方家一向忠君,但君也不一定非得是太子啊~
……
东宫里,菊韵正给宁嘉婉梳头,将一支上好的红翡滴珠金步摇插入高高盘起的发髻上,口中奉承道,“这可是殿下特意赏下的首饰,就两套,太子妃一套,主子您一套,可见太子的宠爱。”
宁嘉婉扶着翠鸟翡翠口中垂下的珍珠,想起了宁嘉安回门的那天,发髻上也是插着这样一只垂珠步摇,那珠子那么大那么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她当时真是又羡慕又嫉妒,多想自己也有一支,后来永定侯府的卓松送了她一支稍逊的,她也很喜欢,差点儿就把自己交给了他,可是后来……
往事总是让人不愿忆起,可是如今嘛,她倒是很愿意想上一想,毕竟以前再怎么艰难都过去了,如今的她,是东宫的昭仪,是太子的新宠,以后还会走向更高的位置,以前想要的得不到的,以后统统都会拥有……
她脸上浮现出一个骄矜的笑,曼声问道,“我娘家可有传消息过来?让我娘给大哥送个妾室过去,也不知道送了没有。”
菊韵扶着宁嘉婉缓缓起身,想了想道,“奴婢有几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说吧。”
“昭仪,宁大人现在是御前红人,您送两个丫鬟过去伺候,是体贴家人呢,奴婢都知道,只是您这一番心意可能会让方家误会,方家显贵,又受皇上看重,咱应该与人家交好才是呢。”
宁嘉婉笑,“你觉得我在故意恶心他们是吧?”
菊韵忙低头,“奴婢不敢。”
“有什么不敢的,你这样想也不算错,只是嘛”,宁嘉婉注视着自己涂得鲜红的指甲,轻声问,“你看,我不是什么顶级美人,也没有什么才情,家世更是在东宫垫底的,可是为什么太子这么宠爱我呢?”
不待菊韵回答,她自己说得,“就因为我听话啊,太子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不考虑得失,不衡量利弊,就把自己当作他的一件工具,所以他喜欢我,太子喜欢听话的人呢。”
听话?菊韵脑中一闪,难道这些事都是太子授意做的……她忙绽开笑容,“昭仪能抓住太子的心,就比什么美貌才情家世都强呢,奴婢觉得,昭仪的福气还在后头呢,咱们太子如今势头正好,若是再进一步,昭仪您还能有大造化呢。”
宁嘉婉精心描绘的红唇微微勾起,眼神带着笃定,“一定的。”
然而,就在所有人都觉得太子形势大好之时,户部侍郎蒋维安上折弹劾太子,言说前几年明州港税银之减少,四成进了四皇子手中,而其余六成都进了太子手中,他手中所呈正是赃银详细的账务往来,每一笔都清清楚楚有据可寻,恳请陛下圣察。
举朝哗然,睿文帝捏着龙椅扶手上的龙型浮雕,久久不语。
太子跪在金銮殿光滑冰凉的金砖上,大呼冤枉,蒋维安高高举起手中蓝皮黑字的账本高声说道,“恳请皇上着三司调查,此账本若有不实之处,微臣愿一力承担。”
文武大臣齐齐注视着睿文帝,可是睿文帝却不敢表态,他有些害怕去揭开那些真相,害怕他一直寄以厚望的皇太子竟然是个国之窃贼,更害怕这已然丑恶不堪的表相下,还隐藏着更可怕的真相……
他家小四,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睿文帝一直都知道,太子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继承者,他自尊自大心胸狭隘,容不得别人的反驳与忤逆,性情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暴虐,可是,可这是云儿给他生的孩子啊,云儿,那是他唯一的皇后,唯一的妻子,两人年少结发相扶与共,本想着白头偕老,可是她却先走一步,她走的时候,太子就躺在她的怀中,不过七八个月的孩子,刚刚才能含糊地喊一声“娘”,可是他的娘亲就要离他而去,离他们而去……
他答应她会好好照顾这个孩子,会教导他读书,会陪伴他成长,会将这万里河山托付给他,可是……他真的不合适,他以前还可以自欺欺人,如今那一层纱被无情地撕破,他终于意识到,他不仅仅是一个父亲,还是这大渝朝的皇帝,他可以偏袒自己的孩子,可是却不能置祖宗基业于不顾。
……
东宫,太子的书房凌乱一片,一本本的书籍被扔在地上,花开富贵的落地花瓶也破裂成碎片,里面放着的画轴滚落地满地都是,有一些上面还洒上了墨汁,紫檀龙凤纹立柜被推倒靠在旁边的博古架上,一盆水仙砸在地上,黄蕊纯白的花瓣儿被踩得破碎凌乱。
“你说父皇让老六去明州港筹建海军?”
曲井跪在地上,缩着脖子塌着肩,恨不得躲到地缝里,哆哆嗦嗦地说,“筹建明州港海军之事早已开始,已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现在停都停不了,太子您如今被困东宫,朝臣便举荐了六皇子,皇上应了。”
“都是一群狼心狗肺的小人!孤还没被废呢,他们就开始转头烧老六的热灶了,哈哈哈”,太子神情癫狂,一双瞳子亮得惊人,像深山夜间的孤狼,“孤都知道,这是萧璟和在背后搞的鬼,他上次去江南明明都找到这个账本了,结果藏起来不说,就等着关键时候坑孤一把呢,可叫他给做成了,孤早就知道他不是一个好东西,只恨上次没有弄死他!”
说到上次秋猎之事,曲井心虚的很,忙转移话题,“太子,如今还是要重获圣心啊。”
“圣心”,太子呵一声,“孤有那东西嘛?没有,从来都没有过!亏得父皇觉得他慈爱的不得了,孤就应该感恩戴德父慈子孝,狗屁!都是狗屁!宫里其他的皇子都有娘,就孤没有,后来舅舅又送来一个陈贵妃又怎样,说是来照顾孤的,其实不过也是为了争圣宠,在父皇面前对我呵护备至,可是孤知道,等她有了自己的孩子,那孤也要靠后站了,所以孤不能让他有自己的孩子!”
那是他五岁还是六岁的时候,就学会了往当时还是陈嫔的保胎药中加东西,后来陈嫔落了胎,虽然伤心了一场,但是对他却更加看重,你看,抬抬手就能做的事情,就可以达到他的目的呢,多么简单……
落胎药他自己是搞不来的,长大之后他也想过自己是不是被人利用了,不过没关系,共赢的结局他也喜欢,毕竟皇宫就是这样的呀,个个都会演戏,表面上都是温良贤淑,实际上却一个比一个狠……亏他父皇一直强调亲人和睦,他每次听了都觉得滑稽,哪是什么亲人啊,分明都在敌人!他父皇还真是幼稚到可笑!
他真正意识到什么是亲人,是第一次遇到萧璟和的时候,那时候他刚从寺里回来,呆呆的笨笨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跟着南安王爷王妃入了宫之后,不懂规矩,非要摘御花园桂树最上面的那一枝花,说什么这朵花受到的阳光雨露最多,肯定最香。
他当时就觉得这小破孩肯定当和尚当傻了,可是高大威猛的南安王却说这小傻子说得对,但是既然这朵花最香,为什么不让它多盛开一会呢?闻闻就好了。
于是南安王将萧璟和高高地托在肩上,姜王妃就在后面扶着,他们没有用奴才没有用宫女,只父母两人,费力地举着他们的孩子,只是为了闻一闻那最高处的花香。
桂叶油绿,黄蕊点缀,一家三口站在树下,面上带着相似的笑容,从树中穿插过来的风都变得温柔起来……多么美好的画面啊,可是太子只觉得刺眼!
南安王府的人真是讨厌,有机会的话,一定要除掉他们!
还有老五老六、秦凌飞、蒋维安……这些挡在他面前的人,都要死!
一抹厉色从太子眼中一划而过,他交代曲井,“去把宁澜找来。”
第76章
六皇子连元宵节都没有过,马不停蹄地赶去了明州,宁嘉安问萧璟和,“太子这下算是栽了吧?”
“应该算是,但是狗急易跳墙,越到最后越要小心,你和月月都注意些”,年前太子被禁闭东宫,虽然过年时被放出来参加了年宴,但是萧璟和知道,睿文帝只是在下决心而已,只是能狠下心来,太子必定是要废掉的,当然,若是皇上迟迟没有动静,他们也可以加一把火。
宁嘉安躺到萧璟和怀里松一口气,“太子一倒啊,突然就觉得这天更蓝了,水更清了,花更香了,人呢”,她手指勾一勾眼前人的下巴,“也更秀色可餐了。”
被夸赞秀色可餐的人低下头在怀中人的红唇上亲一下,兴致勃勃,“那现在能不能就餐一餐?”
“不能”,美人瞪他一眼,眼波流转,“观真,好好保养你的肾啊。”
“我的肾好着呢,对付你绰绰有余”,某人一脸怨妇样,“倒是你天天不配合,推三阻四偷奸耍滑,想跟你亲近一下就得哄半天,我这哪儿是娶了一个媳妇啊,我这是娶了一个姑奶奶。”
宁嘉安躲在他怀里笑,而后手使坏地摸到他的怀里,娇声之气逶迤而出,“小和尚,我是住在山里的小妖精,迷路了,你送我回家可好?”
某人呼吸变得灼热,粗着嗓子问,“送回家以后呢?”
小妖精攀上小和尚的双肩,涂着鲜红丹蔻的柔荑柔软无骨地搂住对方的脖子,在耳朵处轻轻一吹,便染红一片云霞,激起阵阵战栗,“送回家以后,便是采阳补阴翻云覆雨喽。”
萧璟和把人抱起就往床上送,喘着气,先把自己扒个差不多,“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的,今天我就给你好好补补”,稀罕见的,小白兔竟然自己往狼嘴里撞,可就不能怪他急风骤雨不能怜香惜玉了……
小白兔乖乖地坐在床边,仰着粉光若腻的一张脸,像任君采撷的果实,看得某人心热如火,可就在此时,外面传来萧璟月高声的呼喊,“嫂子,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走啊。”
宁嘉安狡黠地轻笑一声,“我跟郡主约好了去逛首饰铺子的,这婚期越来越近,郡主的一颗心就越不踏实,少不得我时时陪着,那,我就走了?”
“你敢!”某人衣服都脱了一半,咬牙切齿道,“怪不得今天这么听话,你是想坑死我啊”。
“那你去跟郡主说啊。”
萧璟月的声音还在继续,“嫂子你午觉睡醒了没有?我进来了哦。”
萧璟和忙抱上衣服往浴房跑,还不忘转过头来瞪她,“有本事你晚上不要回来”,回来就收拾你!
事实上,宁嘉安晚上真的没有回来,她被萧璟月拉去一起睡了,萧璟和躺在寂寞孤独冷的床铺上,心中在哭泣:我媳妇儿是姑奶奶,我那好妹妹也是姑奶奶……坑哥货啊!赶紧嫁出去吧!
时间进入到二月之后,萧璟月就变成了全府上下的小心肝,王爷王妃虽然还在冷战,但是为了女儿,也开始坐在一起商量一下女儿的婚事,王爷有意修好关系,哄人的话一套一套地说,姜王妃想着为了不让孩子担心,也只得与这老贼虚与委蛇装模作样一番了,一时间全府上下倒是其乐融融。
萧璟月出嫁的那一天,姜王妃一整天都是泪意朦胧,连南安王这个在沙场上打了半辈子仗的大将军也是虎目含泪,宁嘉安少不得多多安慰婆婆,只是这心里也空落落的,府里少了一个人,顿时整个府上都空空荡荡的,要再遇上萧璟和在外面忙的时候,她一个人多孤单啊。
是不是该要一个孩子了呀……
这天夜里,宁嘉安躲在被窝里问萧璟和,“世子,你之前不是说想找个大夫给我调养调养身体嘛,要不然这两天就让他来吧。”
萧璟和本来在想事情,听到这话忙问,“你身体哪里不舒服吗?”
“也没什么,就是,我想要个孩子。”
“要孩子你找我啊,找大夫有什么用?”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宁嘉安拉着他的手,“我嫂子嫁给我哥,不到一个月就怀了身孕,可是咱俩那啥也挺长时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我就想着是不是因为临云山的事伤了身子,你找个大夫给我看看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