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里面有一股不好的气味。
她压抑着心里可怕的猜想。
为了确认事实，犹豫着，小心翼翼的往前一探。
洞窟里面光线不好，但她还是看见了散落在地上的白骨。
这不像是野兽的骨头反而更像是人类的。不像是安葬的地点。反而更像是在供奉。甚至是祭祀。
所以这具身体。是不是原本也应该安详的躺在洞窟里？
寂沉低头观察身上的衣服，古朴简约，脖子上挂着玉石一些饰品。可能由于在地上滚过几圈衣服也脏兮兮的。
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占据了这具身体？而在她到来之前，这具身体又到底经历过什么呢？
寂沉撕掉了上衣用来包扎身体。
处理完这一切后感到肚子饿了，又把地上的果子擦干净拿来吃。
中午的太阳慢慢西斜，她站在高处观察，发现西边隐约有人类人类居住的痕迹，于是尝试着往那个方向走去。
这身体比她想象的还要耐折腾。在受伤如此严重的情况下，居然还能让她坚持着，走到了这个人类居住的村子。
守在这个部落的两个人看见寂沉时一阵错愕。
他们嘴里不知道在说什么，寂沉一句话也没听懂。
而后其中一个人十分欣喜的奔向她，被一个人欢呼着跑回了村子。
看来是认识的，终于得救了。
感觉到危险的氛围已经解除，寂沉终于放松下来，疼痛也随之而来。她眼睛一黑就这样倒下去，不醒人事。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闭着眼睛，听到有人在和她说话。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的身体里？”
“他们说我是自己回来的，在经历过姆?山神的考验之后。是你吗？是你替我走回来的。还逃脱了那几只狼的追捕？”
“你醒一醒。回答我的问题好不好？”
少年如银铃一般清脆的声音十分悦耳。
但寂沉感到十分疲惫，只想好好睡一觉。
“好吵，不要打扰我睡觉。”
“那我不吵你了。你睡吧。”
等寂沉再次睁开眼睛眼睛时，她感到十分地诡异。
她仿佛被人架着一般，眼睛跟随着一个人的视角，走近了那一个玉质的盆，里面盛放着鲜红的液体。
站在一旁的女性老者脸上勾勒着红色的花纹，诡异而又引人注目。她身着洁白的长袍，腰上颈上佩戴着繁复精美的玉石饰品。
只听得这人口中念念有词，而后用手指蘸取了红色的染料往眼前一抹。
被寂沉附身的这个人闭眼了，她也什么都看不见了。
寂沉猜想着他们是在举行什么仪式。
四周的人欢呼着，而她被夹道欢送至一个砖石砌成的大屋子，和其他的简陋的房屋形成鲜明对比。
“你终于醒了。”
是少年的声音，他端坐在屋子里，而身后的人将门关上，留下他一人在此独处。
“你好像不惊讶，我为什么会在你的身体里？”寂沉对他发现自己存在的反应感到十分奇怪。
“因为你是我找回来的灵魂替身，我找你就是为了让你帮助我。”
“灵魂替身？什么意思？”
“这是上一任的大祭司教导我的。在生命遇到紧要关头的时候。就用这个办法，找到和我灵魂契合的游魂，请求他们的帮助，来替自己渡过难关。”
“难道我是被你请回来的？”
“可以这么说。”
“那我是被你害死的？”寂沉惊异道。
“当然不是。”少年急忙替自己解释，“这个办法，只能找到对游离在身体之外的灵魂。可能你在我找到你之前就已经死了呢？”
“我、我不知道，”她努力回想着关于自己的事情，“我怎么什么也想不起来了？”越想越痛。
少年似乎也能感受到她的痛苦，赶紧安慰：“没关系的，想不起来就不要想了。如今你成为我的灵魂替身，那就在我身体里好好待着，我的生命也就是你的生命。”
寂沉缓了缓，有些生气地说道：“这算什么，我只能在你你的身体里，但却完全控制不了，只能看见你看见的，听到你听到的。痛也是我陪着你一起痛，但是我要去哪里却不是由我管……”
少年辩驳道：“可是这样你不也觉得像是活着吗？而且我可是下任大祭司，身份高贵，和那些普通人不一样。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什么身份，可是你跟着我，绝对不可能受苦。”
他稚嫩的话语真实而又让人心寒。寂沉清醒了一些，理解了这不过是个小屁孩，当下也不和他计较，只揶揄道：“不受苦？也不知道前面被狼追着的人是谁？”
被寂沉这么一堵，少年果然半天没有回应。最后才不甘心地说：“那个是成为祭司前必须完成的历练，但是……我运气不好，遇上了狼群。”
“所以是我帮助了你，你才完成历练的吧？你这样难道不算是在作弊？”
“这……这怎么能算是作弊？好歹我还是把你给抓住了，这就是我的本事。”
寂沉被他气笑了：“你倒说的理直气壮。我告诉你，你最好好老老实实修行。我现在不过是精神不振，懒得理会你。哪天等我厌烦了。就把你的身体抢夺过来。到时候我要去哪要做什么，就凭我做主而不是你。”
“你！”
就这样，这一人两魂的日子在旁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持续了十来年。
一开始寂沉很不习惯被别人带着走的感觉，但一整天闭着眼睛也能听到他们说的话，而且她脑子一片空荡荡，也想不出什么东西。
无奈之下，她开始尝试问少年一些问题。
“为什么我听不懂他们说的话，却能和你交流？”
“大概是，你和我是灵魂的直接沟通，但别人触碰不到你的魂体，自然不懂你想说的，你也听不懂他们说的。”
寂沉当即问了几个平日里经常听到的词，问少年这是什么意思。
少年一一解答后，寂沉猜测：“所以今天一早，你们现任的大祭司和你们的王说的是，天上的星星位置变化了，不久的将来会大灾难？”
“你竟然这样就猜出来了？”
寂沉听得少年的语气有赞叹之意，倒是奇怪：“这有什么。不是很简单吗？”
少年摇头：“不是的。你的聪慧，在我见过的人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如果你还活着，我觉得你肯定也是当大祭司的人选。”
寂沉忍不住笑了：“你才见过几个人？”
“那你见过很多么？”少年皱眉，“你不是说你记不起以前的事情了？”
“隐隐约约，似乎是见过很多人。但仔细一想，也确实想不起来。你很在意我的记忆？总不会我失忆的事也是你捣的鬼吧？”
少年言语一滞：“我哪有那么大本事。”
“大祭司喊你，叫的是‘音’，这是你的名字吗？”
“是的。”
“是什么意思呢？”
“大意就是，‘未来’、‘前路’。”
“那真是充满希望的名字。”寂沉的心突然间柔软了下来，原本的戒备之意也逐渐消失。
因为相处久了，她能感受到音的内心十分纯净善良，只是他身份的特殊让他有些高高在上。寂沉不知道自己的过往，但是她不是很喜欢看不见别人苦难的人。那些受苦受难的人不一定值得自己出手相助，但看得见和看不见是一回事，能否理解又是一回事。
第63章
“这些人，上百个战俘，你们要将这些人杀死？”
当初，寂沉在看到这个尚未称国的部落是以女性为尊的时候，还感到有些欣慰。而今她却要为这些人的愚昧感到痛心。
她在听完大祭司向王的进谏后，不敢置信地质问音。
“不是杀，是供奉给河神大人！”音是虔诚的信徒，丝毫不质疑大祭司的做法。他有些诧异寂沉为何如此生气。
“这世上没有神！那条河的泛滥成灾，是原本如此，你们要做的是疏通河道修建堤坝。”
“河道？堤坝？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听见寂沉如此蔑视神明的话语，音也有些生气起来，“你不要在这里胡言乱语，影响我的心情。有事回去再说。”
寂沉被他一阵抢白，知道自己实在没有办法去阻止他们，气得不再说话。
音原本打算回去居室独处的时候再问寂沉她刚才说的是什么，但是寂沉却学会了回避他的触问，完全不理会他。
音没有办法，只得先由着她去。
到了夜晚，音却觉得黑夜分外安静。
平日里都是和寂沉说着话慢慢睡下，如今让他一个人睡他反而开始胡思乱想睡不着。
对于那些战俘，他因为寂沉的态度而特地远远地看了一眼。其中那个小孩乌黑的双眼让他心中一颤。还有那个女人愤恨的眼神。
他感到不快，努力睡下后，半夜却梦见自己被那些战俘包围，最后自己被推下了汹涌的大河里。
澎湃的河水将他完全淹没，无法呼吸，更无法开口求救。
他只得挣扎着起来。
这一挣扎，当场惊醒过来。
同时让他吓醒的，也是寂沉。
“你怎么了？还让不让人好好睡觉……”
寂沉正要大声斥问，却听见音十分脆弱带着颤抖的哭声。
“我刚才……梦见那些人了……”
“谁啊，和我有……”寂沉正不耐烦，忽而却明白了他口里所说的是谁。
“他们化成了厉鬼将我推进河里……”
寂沉听得他如此委屈害怕，原本的怒意变成了不忍，安慰道：“这世上没有鬼神。”
“没有鬼的话，那你又算什么？”
寂沉被他一堵，没好气道：“这不一样。我是灵体，你要知道，灵体不过是我的思想和灵力载体。而鬼怪，不过是害人的凶手受不了良心的谴责或是别人幻想出来，用来报复的东西。如果做人的时候那么弱小，而变鬼那么厉害，那他们把害死自己的人害死后，就不怕那些人也变鬼来报复吗？同样是鬼，谁比谁差了？”
音听懂了她的话，觉得挺有道理的。
“总之你记住，这世上没有鬼神，至于我怎么来的，你理解不了就别问。理解的了也不用问我了。”
音渐渐地平复了情绪，又问她：“那你说的疏通河道和修筑堤坝又是什么意思呢？”
“你们是不是因为没到雨季河水上涌，经常被河水冲毁房屋和农田？”
“你又猜中了。不过挺多部族都是如此，我们唯一的办法就是向河中的神明献上祭品。这很有用，自从五年前开始这么做之后，我们已经很少受灾了。但是今年的雨水比起去年的多，大祭司大人开始担心河神大人是嫌弃祭品少了。”
“没有的事。我告诉你，这河流本就是由一条条小溪流汇聚而成，到这里变成了如此宽阔的河水，你说它到底经历过了多少地方，带走了多少土地的砂石？如今你们居住的地方平坦开阔，它的水流变慢，于是砂石沉积，河道变平了，水自然就溢出来了。这里面根本没有神明的介入，你们的献祭也并没有改变什么。不过是之前运气好罢了。”
音听着寂沉的话，陷入了思考。
以前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这样的话。
“你的意思是说，这些就这样发生了，没有什么神明？大祭司在说谎？不对，大祭司说如果不敬神明，我们族人将无法得到庇护，最终会沦落悲惨境地，导致全族人的覆灭……”
听到音已经开始动摇，寂沉决定再继续劝导他：“别怕，这些都是假的，只要你坚信这世间万物总有法则，不会凭空而生，也不会凭空而去，就不会被别人的谎言所欺骗。你如果觉得大祭司不会骗你，那你要明白，真相与欺骗并不是对等的。也许大祭司真的相信她所说的，但是这不代表就是事实。”
这一夜，音完全睡不着。
“你害怕黑暗吗？”音躺在床上，突然问她，“我今晚突然想起来了，以前的我其实很害怕黑夜。感觉它就像是一头可怕的怪物，将天地全部吞没。唯有那明亮的圆月，才能让我没那么害怕。”
“黑暗和光明的区别只在于你自己。只要你对黑夜够熟悉，那它就与白天一样无需恐惧。而只要能力够强大，那世间的一切都你都将不再惧怕。”
音听着寂沉安抚的声音，心中有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他不知道是寂沉的出现让他不再害怕，还是寂沉的话被他听到了心底。
到了白天，音将晚上和寂沉彻夜畅谈后的计划告诉了大祭司，挑选那些听话的战俘充作劳力去修筑堤坝，剩余的才去献祭。
寂沉并不满意这个结果。但她明白音的能力有限，不可能一下子就改变大祭司的想法。
经过这件事之后，音的思想慢慢开始转变。
他经常就见到的东西听到的事情去问寂沉的看法，并从中学习了许多不一样的知识。
“我想你之前一定是个祭司，才能知道这么多事情。”音笃定地说道。
寂沉逗他：“祭司就是最厉害的么？”
“那当然了。只有最学识渊博的人才能得到神明的眷顾，才能担任祭司之位。”
“又来了，没两句话又扯上神明。也许我比祭司还厉害呢。”
音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此刻，他的心里甚至觉得，寂沉说着不信这天底下有神明，但在他的心里，她的存在就如同神明一般，将他的人生完全照亮。
“你到现在也没告诉我，那时候你是怎么打跑那些狼群的呢！”音每次都会记得问她这个问题。似乎是寂沉之前说的要让他强大起来后，他就十分好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