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食堂,这边的人果然不多。
这会儿能奢侈到去食堂浪费时间的,只有足够自信的——学过的都会了,或者是另有目的的。
郑隽认为是自己后者。
她见柴雅暄跟上了,侧耳过来交代道,“我们先分开,问问其他省的人,打探一下情报。”
柴雅暄满脸困惑,下意识抓住了郑隽的袖子,仔细地瞧了瞧她的脸和衣着。
她应该没跟错人?
郑神怎么这样了。
舍友不了解你的水平,之前听你讲题的我还不知道吗?
郑隽拍了拍她的肩膀,“打探竞争对手消息也非常重要,你和宋知舟之前成绩太差了,还不到这个层次,只能先提升自己的实力。现在你跟来了,刚好,也学一下吧。”
柴雅暄红润的唇微微张开,她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来。
她和宋知舟两人的成绩,和郑隽比是差很多没错,可是其他人似乎也不比他们好多少……?
她只能满脸纠结地跟着郑隽走进食堂,先看着郑隽怎么行动的。
郑隽其实这一块水平也算不上好,但她有一些经验了。
进入食堂,郑隽观察了一下队伍长度,窗口上方挂着的食物种类、招牌,按照自己在平行时空的经验,先想好几个借口,又拟好了三种策略,然后大大方方地走到一支窗口前排队的队伍后面,直接问道,“你们是Z省的?我记得这个是Z省特色菜。”
“被你猜中了!没见过你啊,你是哪个省省队的?”队尾的同学排着也是排着,并不介意聊两句。
其实这挺好猜的,这种重要的比赛,大家都不敢随便吃日常不熟悉的东西,就怕身体不适应吃坏了肚子,能吃的差不多就是家乡日常吃的菜色。范围靠这个缩小一部分,再听听口音,继续缩小范围,最后蒙一个就行。
郑隽大大方方地伸出手,“你好,我是Y省的,听说你们Z省学神多,能给我介绍一下吗?”
Y省,这话一出,对方原本的那一点警惕心思也降下去了,“好说好说,我们省队一向实力强劲,今年最厉害的就是……”
“他几何、数论最擅长?”
“对,还有……”
郑隽问了一圈,很快把许多详细情报问到手了,优势题型、弱势项目……
各省省队也有收集一些情报,但都不会详细到这个程度。
柴雅暄目瞪口呆地看着郑隽走了一圈,最后拉着自己在餐桌前吃饭,给她分析着,“如果我们和他们对上,这里就要小心,碰到几何、数论的难题,要是难到做不出来,就先做其他的……”
郑隽简略说完一遍,就拿出手机打开Brilliant再次开始刷题,刷的就是刚刚情报打探到的那几个模块。
Z省省队那桌看到“Y省”的郑隽那么拼,一个个都忍不住同情,“他们那边教育资源确实差一些。”
“我刚刚还忍不住给她分享了一些技巧。”
……
食堂三楼,此刻许多工作人员也在吃饭。其中一个包厢内,坐着的就是组委会的领导。
增加试卷难度的决定就是他们做的,这会儿看着参赛学生渐渐都来了,又聊到了这个话题。
“我们会不会把难度提高太多了?”
“不会,我得说这次难度不得不提了。你们看这个网站,国外很多人搞数学竞赛都是兴趣驱动,而且搞得很早,学得很深。他们经常就在这上面做题……”
那个领导说着,打开手机展示出了Birlliant的页面。
这个软件社区内部有一个刷题排行榜,按照解决题目的难度、和数量来排,显示名字和擅长的知识领域。
国内组委会的人,到时候是要把国赛选□□的学生带到国外参赛。可以说这个网站排行榜上靠前的同年龄段选手,极有可能就是到时候的竞争对手。
而这些竞争对手已经把题目做到什么程度了?
和去年相比,同年龄段的好像水平上升了一个档次,这半年都在疯狂刷题学习,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一样。
后面跟着的知识,都不是大学数学难度的,而是更深入的、起码到研究生难度的了。
搞数学竞赛的,其实就是入学后先花一段时间把高中的数学知识学了,然后开始学大学数学,学更深的。
大学有四年,哪怕只是数学这个领域,知识压缩到在高中短短半年、一年内学完,还要学得好,能和其他人比拼并不容易。
可今年海那边的竞争对手都更上一层了,他们要是不能选拔出更厉害的选手,和那边比试时岂不是会输得很惨?
早先也争论过能不能这么突然提升。今年省赛时郑隽同学的试卷让他们意识到对学生还是低估了,他们国内分明有更多好苗子。
这才有了突然提升的难度。
“大家要明白,难度不能再降了。今年我们宁可分数线低一些,也要能把人筛选出来!”
国赛和省赛一样,都是按照总成绩,看名次最后划线,前多少名是一等奖,中间多少是二等奖这样。所以拿了省一的不止一个,到时候选□□的国一也会有六个。
“是这个道理!”
“今年就看效果怎么样了!”
大家心中充满了忐忑,互相对视几眼,最后以饮料代酒,碰杯后一口气干了。
今年可一定得出来几个能和那边对抗的!
就在所有人或是消磨时光、或是临时抱佛脚、或是自信满满地复习一天后,最后这场决赛开始了。
各省的参赛选手们走进考场,紧张地落座。
有的人习惯性做了几个手势,让自己平静下来。有的人不断地转笔,转移自己注意力。
郑隽昨天把打探到的模块题目在brilliant上都刷了一遍,已经十分娴熟了,这会儿自信地落座,和昨天对话过的人还微微点头,算是感谢他提供的情报。
她猜测这次的题目应该很难。
毕竟大家都参加过补习了,水平也提上来不少,还有上面发出的公告。
她原本觉得宋知舟和柴雅暄他们还算较差的,不过考虑到室友说他们L省本来往年成绩就普普通通不怎么样,她就不觉得奇怪了。
这回,她应该也会有两个小时内无法做出来的题目吧?
这次考试,甚至会需要她用到策略,和竞争对手搞田忌赛马那一套。
郑隽心中充满了期待和战意,迫不及待地检验自己。
“所有同学请保持安静,接下来我们开始分发试卷……”
工作人员公事公办地说着,雪白的卷子纸快速发放下来。
郑隽拿到手,眼睛大致扫描了一遍判断题型,心中隐隐觉得好像有点不对。
她身后也传来了一片抑制不住的“嘶——!”、“啧……”
看来大家都发现这个问题了,卷子好像没有那么难。
郑隽紧皱的眉头稍微舒缓了一点点。
她快速做起来,第一题是关于多重积分的,需要用到奥高公式算第二型曲面积分……
她在草稿纸上刷刷刷地写了几笔,填上去一个答案。
第二题是一道简单的微积分题,需要用到柯西定理,比第一题还简单。郑隽连草稿纸都没有用,心中算了算就写上去了。
第三题是行列式,需要用拉普拉斯展开定理,也不难。
……
郑隽飞快地往下做,题目都不难,甚至可以说完完全全比不上她昨天刷的题,简直就像是一个热身练手的。
120分钟,郑隽只用了40分钟就写完了。
她心中充满了空落落的感觉。昨天刷了那么多题,特意打探了情报,怎么今天像是杀鸡用牛刀?
就不对,很不对劲儿。
这也太简单了。
她稍微往后靠了靠,靠在椅背上揉捏着酸涩的手腕,眼角余光瞥到大多数人还在奋笔疾书——在草稿纸上。他们的试卷上填空题都没做完,后面论证题更是大片空白。
不至于吧……
都走到这一步了,全国各省的尖子生,经过培训的,据说学神很多,怎么连这样简单的一张卷子,花了半个多小时都还没能做完?
来到这个世界半年了,这是郑隽最难熬的一次竞赛,分明是提前做完了,可是其他人的反应让她觉得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忍不住将自己的试卷又检查了两遍,确定就是那么简单。
终于熬到收卷,工作人员过来一张张地收起,清点试卷后说道,“大家可以离开了!”
郑隽迫不及待地走到Z省省队前面,拦住一个同学,“你们觉得试卷怎么样?”
大家刚刚考完,这会儿正迫切地想要发泄,哪里管对面站着的是谁,纷纷吐槽道,“好难!”
“难度真的上升了,我没想到一下子升到这个层次了!”
“我觉得我可能有一半的题目都来不及做完。”
“别说了,今年不会和难度一起改革的还有落选吧?要是有,那肯定有我一个,连国三我估计都拿不到了!”
郑隽听着这些吐槽眼神微微睁大,她在这群人里面搜寻着,“万宇,万神?你觉得呢?”
昨天她打听到的情报就有这个人的,据说他很厉害。
“这次确实难,估计分数线会下降不少。”
“余秋良,余神,你呢?”郑隽忍不住又转向另一个。
“我也没做完,国一可能有点难喽,不过只是看名次的话也说不准。”
郑隽脸上的神色越发失望,她几乎是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听着这些话,看着这些人。
你们怎么回事?
就这个水平?
题目才深到哪里,你们就开始嫌难了?!
你们还是不是全国最优秀的那一批人了?
郑隽叹息一声,摇摇头离开。
“郑神?”
“郑隽?”
L省省队的人慢了一步,刚刚没看到郑隽,这会儿更是只看到了背影。
“郑神这样,是不是也说明她觉得很难?”
“看来这回真的难了。”
大家一边走一边痛骂组委会,骂主办方。你搞这么难,是想让大家能做出来吗?
今年这操作太谜了!
实际上,被迫背锅的组委会这会儿也是愁云惨淡,他们中午吃饭都吃得食不下咽。
试卷已经交给专人批改了,现在还不知道成绩,但看学生的反应,估计不会很好。
而上午,他们或是巡视、或是通过监控,看过原本觉得还不错的几个苗子。
“Z省的万宇、余秋良都空了一整道大题没思路。”
“L省的郑隽倒是写完了,可是她四十分钟就写完了,后面反复看反复算,这写的东西恐怕质量堪忧。”
“B省的实力一向比Z省还弱一点,再往下数没几个尖子生了……”
“其他省,唉……”
再过一个月去参加国际竞赛,他们恐怕要丢脸了,不知道输得多惨!
愁啊!
几个小时后,成绩大致批改出来了,组委会这边的领导都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了会议室,端着杯浓茶,准备今天等到结果了再下班。
工作人员匆匆忙忙抱着笔记本电脑赶来,连上投影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诸位领导,这次的成绩从整体上看,非常不理想。”
这句话,算是给本次竞赛的成绩定下了基调。
围坐在桌边的其他几人眉头霎时皱起,端起了浓茶轻啜一口,心中已经开始盘算自己的总结要怎么写才能显得不那么糟糕了。
“各省市赛区前来参加比赛的三百名选手,平均成绩在43分。”
“噗……咳咳,不用管我,你们继续!”一个领导直接把刚刚喝进去的那口茶都呛出来了。
这种详细成绩都不会对外公布,一般只会排好排名,发一个获奖名单,从第几名到第几名的都是一个等级的奖项。
但他们自己心中清楚每次成绩。
过去试卷虽然难,可是选□□的也是顶尖学生了,平均分在及格线上还是没问题。然而这回,愣是把平均分压下去二十多分,他们岂不是把试卷弄得太难了?
好几个人都忍不住显露出忧心忡忡的眼神,一个领导说,“小赵,你先从强省的成绩开始报起吧。给大家点缓冲时间。”
“Z省,万宇,67分。余秋良61分。”
“嘶……”一声声抽气声传来。这种强省中最优秀的选手,往年都是前三名,今年愣是被这加大难度的试卷整得只有及格分。
好几个领导都有些后悔这么搞了。
“B省呢?他们往年也还不错,虽然比Z省差一点,但偶尔最强的那个也有超过的时候。”
“B省巫泉彤,62分。”
“唉……”
众人轻叹一口气。没希望了,强省就那么几个,其他省份实力更差,现在真就像他们之前不详的预感那样了,几乎挑不出来几个好的。只是及格,和人家高分的怎么比?
有人不抱希望地问了句,“L省那个郑隽呢?”
虽然上午看着不大行,省赛时她的表现可能是昙花一现。但是万一……万一真的不错?
那个工作人员快速在表格中搜索着。他是最后负责汇报的,刚刚录入成绩为了更快,由不同工作人员录入不同省份,L省不是他负责的。
搜出来那个成绩后,他下意识咦了一声。
“怎么样?”
“可能打错了,我再去问问。”
他说了一声,又走到了隔壁。会议室内的几人垂头丧气,估摸着郑隽是不是爆冷门低到不可思议了,以至于需要再复查一次。
然而那个工作人员很快带着一脸惊异回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