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者……再者……
“我不想大人走。”她说话时带了些不易察觉的鼻音,“舍不得。怕大人走了,我会突然醒来,发现一切都是在做梦。”
可他明明都说过美梦成真了的。
露凝觉得自己实在难搞:“我很麻烦吧?大人一定觉得很烦吧?可我还是想要麻烦你。看你由着我纵容我,才更有真实感,相信我又要有一个家了。”
父母和哥哥不在了之后,露凝虽然还住在镇国将军府这个过去称之为家的地方,心里却早就没了家。
按部就班地嫁人生子也算是有个家,但露凝并未对任何男子抱有这样的想法。
没有人给她这样的冲动,只有解离尘。
他给她一种难以言喻的信心,让她觉得这天下再不会有人比他更可靠。
她永远不会失去他,不会再变成无家可归的人。
家。
这是她第二次提到这个字了。
解离尘没有家。
但顺着她的话想,与她一起,是不是说明,他也要有家了。
又想到她之前问的,诸天宗算是他们以后的家吗?
算吧。
虽然还不够满意,但暂时算吧。
等他清算了六界所有的污秽和肮脏,会创造一方净土,那才是最适合他们的家。
只是这样的晚上留在这里,实在难熬了一些。
露凝和解离尘几乎紧紧相贴,他有什么变化她最清楚,但她其实也不太懂这些。
哪怕早已过了及笄之年,可她无亲无故的,也没打算要嫁人,自然无人教导这些。
她对此全部的了解都来自于池云找来的那些话本。
至少第一时间她是没反应过来的,还愣了一下,以为是有什么,生怕他不舒服,伸手想要拿开。
当她手碰到他的一瞬,只觉脑子里有什么炸开,电光火石之间,她什么都明白了。
露凝浑身僵住,错愕到了甚至忘记立刻松开手,就那么望向解离尘,瞪大了眼睛,瞳孔地震。
解离尘面色如常……不对,好像比之前更白了一些?
露凝好像听见了他轻微的叹息声,手腕被抓住,轻轻拉开。
她回过神来立刻松手,嘴巴张着,却不知道怎么解释。
她羞愧无比地凝视他,看到他拉了拉衣袂,挡住那里,又低低地叹了口气。
“露凝。”
解离尘开口,语气前所未有的认真。
“不能用力抓。”
……
……
“对不起!”露凝音色拉高,无地自容,“大人对不起,我下次一定小心!”
解离尘看过来,眼神幽深,好像在说:你还想着下次?
露凝使劲揉了揉脸,都已经尴尬到这种地步了,颇有些破罐子破摔的豁出去。
她面如死灰,咬起唇瓣为难了一瞬,还是担心地问:“大人……没事吧?”
她纠结无比地吐出两个字:“……疼吗?”
解离尘不想回答。
他侧身躺到外侧,露凝的床很大,他躺下后她还有很大位置。
他将她抱在怀里,把她的头按入怀中。
“睡吧。”
他说:“醒来睁开眼就能看见我。”
想了想,他继续道:“家不会跑的。”
露凝抓着他衣裳,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解离尘缓缓闭上眼睛。
月色温柔,气氛正好,怀中姑娘睡意袭来,呼吸渐稳,一切都很完美,要是露凝她别再开口就更好了。
露凝快睡着的时候忽然想起什么,抓着他胸口的衣料稍稍抬头,满脸担忧地问:“大人真不疼吗?”
她娇艳嫣红的唇瓣开合,声音很小,解离尘真是讨厌自己的好听力。
“池云给我的话本子里写过,说男子……很脆弱的,我没控制好力道,大人真的没事吗?……唔唔唔?”
解离尘两指按在她唇瓣上,幽冷的眸子盯着她,没什么情绪道:“既然你如此担心,要不要亲自试试。”
在无人可见的地方,白衣白发的仙君悄悄红了耳尖。
作者有话说:
鹅子:我真的会谢
这章其实就是吃了巧克力!别管它这个年份国外有没有巧克力!咱说有!它就有!【拍大腿】
明天开始正常恢复到早6点更新啦,么么么么么么哒
第二十七章
换做旁的女子, 现在都不知羞到什么地步,早就躲起来了。
但露凝很奇妙。
她有时候很容易害羞,有时候又大胆得很。
好像自从他们坦诚相待, 互表心意后, 她就放开了许多。
比如现在, 她虽然脸很红,但漂亮的眼睛兴致勃勃地眨巴着,一点睡意都没有。
她抓着他领口的衣襟,满眼写着跃跃欲试,嘴上还是很老实地问:“真的吗, 我真的可以试试吗?”
解离尘从认识露凝开始学会了叹气。
并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叹气的次数越来越多。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见她没有退缩的意思, 薄唇微启, 竟有些下不了台。
他耳朵已经红透了却不自知,无言良久,只得一把将她拉进怀里, 闭着眼睛错开话题道:“睡吧。”
露凝耷拉下紧绷的肩膀,低低地“哦”了一声。
她的失望气息实在太浓烈, 解离尘根本无法忽视。
……
……
算了。
“……你想怎么试。”
他声音有些轻, 露凝恍惚以为听错了,确认之后从他怀里钻出来瞄了一眼, 见他闭着眼什么都没看,暗金色的眼睫轻轻颤动, 连带着她也跟着呼吸急促紧张起来。
她想说不试了, 或者干脆不回答, 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 让这一晚就这么过去。
但是……机会难得啊。
露凝满脑子都是话本中带颜色的东西, 她深呼吸了几下,抓着他的衣袖扯了扯:“我不用力。”
“……”
解离尘没说话,可也没别的反应,这在某种程度上等于默许。
露凝只觉自己每一寸血液都在沸腾。
那种魂魄都在叫嚣着什么的感觉,让她实在没办法什么都不做。
他身上有一种浓烈到极致的,吸引着她去破坏、索取、冲破的气质。
她靠他更近,她本就衣着单薄,哪怕解离尘衣着整齐,依然显得这一幕过于旖旎。
他缓缓睁开眼,眼睑微垂地看着她缓缓触碰他。
她这次真的小心翼翼收着力道,不像上次那样没轻没重,却给他带来了更大的不适。
真的达成所愿的时候,露凝无知觉地屏息。
长久不呼吸导致她有些窒息,解离尘不得不按住她的手臂,替她疏导气息。
“可以了吗。不要玩了。”他音色沙哑地说话,那么强大的一个人,言语间却满是示弱的痕迹。
露凝的脸红彤彤的:“我没有玩。”
“……”无所谓了,这不重要,“可以了就睡。”
“可是大人。”
露凝慢慢收手,她发觉自己的任何愿望,其实解离尘都没有拒绝过。哪怕有些过分的,他也只是略微思忖,最后还是妥协。
被无条件包容的感觉很好,让她越发肆无忌惮,没大没小。
“我睡不着。”
她抱着他,在他怀里蹭了蹭,好像听到他呼吸乱了一瞬。
“上次和人一起睡还是很小的时候,母亲抱着我。”露凝依着他,“母亲都会唱谣哄我睡。”
她突然想到什么,有些好奇地抬起眼:“大人会唱吗?”
解离尘忍耐着她留下的不堪局面,看她真的麻利收手,一口气堵在胸口,难以纾解。
他淡而麻木地说:“我不是你母亲,也不会唱什么童谣。”
露凝忍不住笑了:“当然当然,我没想让大人唱谣哄我睡,这种事怎么看都和大人联系不到一起……”
稍顿,她拉开手臂搭在他肩膀上轻轻拍了拍:“大人看起来也没有睡意,不如我来唱。”
解离尘没对这种近乎幼稚的行为发表什么看法,只是静静地望着她。
床帐因他来时打开了一些,月光恰好落下来,那一幕很美很美。
露凝轻轻拍着他的肩,很有节奏感,唇瓣轻扬,还真的开始哼着不知名的童谣。
解离尘想说这没用的。他不需要睡觉,修仙日久,夜里从来都是入定打坐,哪里需要睡觉。
她拍着他哼唱,说是哄他,倒不如说是哄她自己才对。
这不才唱了没多久,她就困得眼皮打架,快要睡着了。
但即便都这样了,她还是坚持拍着他的肩膀,努力哼着已经不成调的童谣。
解离尘无法形容此刻心里的想法。
只是埋藏在久远记忆中的零散回忆漫延开来。
依稀记得,在他还是个孩童的时候,也有这样一个人如此哄过他。
虽然她很早就离开了,可他凭着她存在的短暂时光,熬过了后来的痛苦黑暗。
眼皮不知何时沉重了起来,解离尘多年来第一次感觉意识涣散,渐渐的,他闭上眼睛,呼吸平稳起来,和他怀里早已睡熟的姑娘一起睡着了。
皎月高挂,温柔的光洒在两人身上,夏日是有些热的,但解离尘身上很凉,露凝在他怀里睡舒服得不行,睡梦中嘴角都甜甜地弯起,再没有任何不安和噩梦了。
天亮起的时候,池云来换守夜的丫鬟,撩了帘子进内室,见床帐拉得严实,一点声响都没有,就知道小姐还在睡。
她轻手轻脚走过去,撩开床帐,果然看到露凝搂着被子,正侧着睡得香甜。
“小姐。”池云轻声唤道,“小姐,该起身啦。”
露凝皱皱鼻子,将脸埋在被子里吸了吸,迷迷糊糊地还在叫“大人”。
池云分辨了一下,不太听得清楚,只继续唤道:“小姐快起来吧,今天不是还要去将军山吗?”
露凝被提醒,终于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
她看看周围,是熟悉的卧房和熟悉的池云,不见解离尘。
但这已经不是最早的时候了。
她其实早就醒过,还亲自送走了解离尘。
他说过会让她睁开眼就看到他,就一定会信守承诺。
想到他走时对她说的话,露凝脸上浮现笑意。
“看来小姐做了个好梦。”池云一边服侍她起来,一边笑着道,“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能让小姐这样高兴。”
露凝立刻回答:“梦到要成亲了。”
池云一怔,不免有些惊讶。
要知道前不久小姐还说着没打算成亲,更不想要小主子,怎么今天就做了成亲的梦,还这样高兴?
露凝没注意她的反应,顾自琢磨了一下,摇头说:“不对,不是梦,是真的。”
池云: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消息?
还不等她确认一下,露凝就催促她洗漱上妆,早早收拾好自己,让前宅套了马车,趁着日头还早朝将军山赶去。
将军山之所以叫将军山,是因为这里埋葬了数十名大业名将。
温江军和将军夫人,以及温小将军的墓也在这里。
这些年除了必要的节日,露凝很少来这里祭拜。
不是不想来,只是一到这里,就会想到父兄下葬那日,母亲撞死在他们墓碑前的场景。
外人是不太清楚温夫人如何去世的,只知道温将军离开没多久她就也跟着去了,或许是生了大病才如此。
真相比起人们了解到的,总是更加惨烈。
露凝这次不年不节地过来,是想将心底的消息告诉家人。
她要成亲了,有了可以相伴一生的人,想要第一个告诉家人。
虽然他们留下她一个。
母亲最后闭眼之前抓着她的手,让她好好活着,最初她只觉得这话让人生气,他们都走了,让她一个人怎么活?
母亲活了那么久都接受不了这一切,她那时年幼,又怎么撑得住?
但一年年过来,看得也淡了许多。
人们总说着很多大道理,等自己真遇到了事情,才知道懂道理是没用的。
将军山有些远,晌午十分才到了山脚下,露凝下了马车,和池云、护卫一起上山。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她除了随身携带匕首防身,出门也会多带些护卫。
其实她知道解离尘在她身上放了神识之后,本可以不必多此一举,但她不想总是麻烦他。
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如果什么都要靠他,她也太没用了一些。那么没用的自己,她自己都不会喜欢。
她也不会容忍自己与他距离越来越大,不能做和做不到从来都是两种概念。本来他们差距就很大了,以后她会好好修炼,不整天躺着混日子了,哪怕追不上他,只为自保也要坚持下去。
约莫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家人墓前,池云安静地招呼其他人一起退到远处,只留她一个人。
露凝独自看着两座墓碑,眼前不禁划过血光。
她清晰记得,那天本是父兄下葬的日子,两座新坟挨得很近,是母亲担心他们死后孤单,近一些还有个伴儿。
露凝穿着一身孝服,哭得眼睛肿了,嗓子哑了,已经没办法做出太多表情了。
她看着棺木落入坟墓,看着这世上两位至亲离开,大脑里一片空白。
她是在母亲一头撞死在父亲墓碑上时才回过神的。
周围满是尖叫声和哭声,她当时完全傻了,愣在那一点反应都没有,只呆呆看着母亲满脸是血的倒下,额头伤口狰狞恐怖。
她最后是将目光投向了她的。
她唇瓣动了动,似乎说了什么,露凝跌跌撞撞走过去,面无血色地握住她的手,努力判断,只判断出“好好活着”四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