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揉了揉额角,满脸的倦意:“明愉是我亲自挑选的侧妃,我允她进东宫之前就已经和她说清楚,此生不会与她真有什么。我的人和心,永远都只属于你一个人。”
姬婴伸出手,眼睛有些发红:“阿凝,你总是躲着我,你不知我这些年……”
“殿下。”露凝躲开他的手,“殿下是不是觉得您这样说了,臣女就该万分感动。”
“……我没有那个意思。”
露凝摇了摇头:“明愉不该把后半生就这样浪费在东宫里,殿下既然娶了她,还是要好好待她。”
“是她自己愿意。”姬婴沉了脸,“她若不愿我自不会勉强,我也许了她荣华富贵锦衣玉食……”
“那也和臣女没有关系。”
“怎么没关系?阿凝,你不要说气话,我知你怨我没护好你,怨我不和你说一声就娶了侧妃,但你信我,我真的没碰过她一下。”
“殿下。”露凝稍稍提高音量,有点无奈道,“请殿下别再说这些了,不管殿下和侧妃娘娘有没有什么,都是殿下的家务事。”
她再次重复:“真的和臣女没有关系。”
露凝的语气诚恳极了:“臣女也没有生气,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我不信。”姬婴退了一步,但语气异常强硬。
露凝提了口气,手撑着桌子后仰些许,和池云对视了一下,两人都有点无语。
他总是这样。
总爱这么自说自话,不信别人的肺腑之言。
大约是因为从小到大都太平顺,所以不能接受有什么超出他的掌控,故而自欺欺人吧。
久而久之,露凝也懒得说了。
“我会尽快查清万寿节的意外,让你回家。”
姬婴很快收拾好情绪,面色平静地离开了。
露凝肩膀松下来,擦擦额头道:“真难应付,得赶紧把去边关的事提上日程了。”
池云拿了手帕替她擦汗:“就是,太子殿下嘴上说得好听,总有理由替自己辩解,远的不说,只说近的,昨夜那样大的事,淑妃那里妖孽都已经跑了,小姐这里正是危险,他不还是以皇命为重,去了淑妃那里,将小姐的安危放在了第二?殿下找那么多理由,不过是感动自己。”
露凝揉了揉脸颊没吭声。
看着今日的太子,不禁会想起与太子殿下还算青梅竹马的过去。
如今的他与过去也没什么变化。
他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的人。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也很正常,只要别拉上她,别人如何她都只有四个字。
尊重,祝福。
皇帝寝宫,心腹站了一排,禀报万寿节意外的调查进度。
无故冒出蛇来,看似不难调查,接手这件事的锦衣卫也觉得很快就能交差,但查了一圈,竟没发现任何线索。
“如今宫内各殿拘着的都是世家贵女,不好用刑,其他手段能用的都用了,没发现任何问题。”
皇帝脸色极为难看,若能简单查出就说明这件事不严重,越是难查,越是说明有问题。
再联系上宫中出现的妖孽,皇帝气得直接扔了手中朱笔,满桌的奏折都被推翻。
“废物。”他阴沉地盯着跪在地上的人,斥责道,“一群废物!”
众人惶恐跪拜,动都被不敢动一下。
大太监上前扶住皇帝,送上一杯茶让他消消气,迟疑着道:“既然用寻常法子查不出问题,不若让宫中的术士试试看?”
皇帝正有此意,闭着眼点头算是允了。
锦衣卫指挥使直起身道:“禀陛下,臣已让术士看过,他们也没发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皇帝猛地睁开眼:“……真是好手段。”
大太监轻声说:“那现下看来只有一个法子了。”
“将这件事交给国师处理。”皇帝靠到椅背上疲惫道,“诚恳些,务必让国师接下此事。”
“是。”
“都滚出去。”皇帝挥挥手,实在懒得再说。
等众人都走了,大太监开始向皇帝禀报各宫贵女近日情况。
一串说下来都很寻常,直到说起露凝。
“太子殿下去过。”大太监道,“虽然殿下极为小心,但在这宫中哪里有什么事能逃得过陛下的眼睛。”
皇帝语气淡淡:“他去才正常,他若不去朕才要觉得意外。”
“陛下说的是,太子殿下这份痴心老奴也是感慨万千。”
“温家孤女那里可还有其他异常?”
大太监犹豫了一下说:“没有了。就是……”他清清嗓子,“温小姐今日一顿叫了三桌膳。”
皇帝诧异回眸:“三桌?”他满脸都是“你年纪还不算特别老怎么口条就不好了”的质疑。
大太监行了个礼:“陛下明鉴,老奴没有说错,确实是三桌膳没错,温小姐吃得一干二净。”
皇帝表情微妙:“她自己一个人?”
“是。有宫婢看见,确实是她一人用完的。老奴听闻温小姐幼时便食量惊人,想来昨日受了惊吓,所以吃得更多了一些?”
“……”不是很懂你们现在的年轻姑娘。
-
当太子姬婴得知万寿节意外的事交给国师调查时,既是放松又是顾虑。
他想到那日偏殿里的结界,虽然已经做出了合理的判断,但心中还是有些在意。
不管他是怎么想的,露凝听闻解离尘接手这件事时,就知道自己很快可以回家了。
一样被关着的夜舞也如此想。
“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有国师出马定然跑不掉。”夜舞勾起嘴角,“那背后之人如意算盘打空,这次不仅是她自己,恐怕还要连累她的家人。”
婢女轻声问:“小姐猜到是谁了吗?”
当然,除了燕卿卿还能是谁?
她手段足够高明,竟让锦衣卫查不到,但若是男主出手,肯定可以查到。
傍晚时分果然有婢女来禀报,国师命所有暂居宫中的贵女前往登天楼,夜舞走得痛痛快快。
她有点高兴,万分期待看到燕卿卿被揪出来的样子。
这个在原书中戏份最多的女角色得了去修界的机缘,身赋纯净灵根,不多时便在修界混得风生水起,左右逢源,好不快活。
夜舞只要想想,就觉得这些好处都已经是自己的了。
她倒是不担心男主看清自己所求,她本就打算走和燕卿卿完全不同的坦诚路线,可惜没机会直面男主罢了。
她是看过原书的,知道男主遗留凡间这缕神魂是他唯一的善,不像真正的他那样手段残忍极端,如今的他甚至可以说是善良宽容的,她不遮不掩,没什么不好面对他的。
等到了修界达成目的,再说下一步怎么走。
她自始至终都没有恶意,没想惹什么事,只是为自己博前程,燕卿卿原书完全被看穿目的,依然能凭借手段得到他一个允诺,没道理她不行。
只是这原书夜舞其实看得比较零散,她不爱看男频小说,当时看这本书也是因为它太火了,闲暇时拿起来随意瞭了几眼,前面还好,越往后面,像类似燕卿卿用了什么手段得男主允诺这些细节她已经记不清楚,但她记得一些大剧情,掌握着这些结果应该足够了。
夜舞踏入登天楼的时候,正好碰上露凝。
露凝揉着眼睛走路,她是补觉的时候被叫醒的,还很困,有些恹恹的没精神,发髻梳得有些匆忙,左侧翘起一缕头发。
夜舞走过她身边,抬手点了一下那撮头发,露凝怔怔地伸手摸了摸,赶紧塞进了发髻里。
登天楼乃国师的地方,她们这些案中人进来已是难得,丫鬟仆从是别想进来的,露凝只能一抹黑自己整理发髻。
一边整理还要一边上楼,登天楼阶梯很陡,走起来比较费力,女子行走不提起裙摆的话很容易摔倒,露凝的注意力很快就转到走路上了。
等她认认真真爬上楼顶,站在建得极高,挂满白绸的古朴大殿中时,塞进发髻里那撮头发又不听话地冒了出来。
解离尘白衣半卷,盘膝于香案后,透过重纱看过去。
厅中姹紫嫣红,聚集数名美貌女子,他暗金色的眼眸中却只有她们颜色不一的魂火模样。
这是他极为特殊的能力。
不同的颜色代表不同的善与恶。
所有混乱的颜色里,唯独露凝所在的地方干干净净,一团俏丽鹅黄。
解离尘闭了闭眼,将眼眸中的颜色扫去,看见了露凝的脸。
她挑了最后面的位置,离他最远。
她和其他人一样,并没发现他就在这里。
估摸着是刚醒,露凝的眼神放空,有些不在状态,绾起的乌发上缠绕的白绒袅袅而下,搭上那支栩栩如生的蝴蝶发簪,明丽灵动,皎若新月,与他所在的灰暗死寂截然不同。
他似乎找到了一眼见过后,就常会忍不住去关注她,甚至喝她递来蜜.水的原因。
身在井隅之人,如何能不心向光明。
作者有话说:
说起来咱叫男主啥比较亲切呢
好无语,我把更新时间设定错了。。。。晚了晚了
第八章
世家贵女们因一个意外被关在宫中数日,心中原本既害怕又生气。
但今日得知国师要亲自调查此事,她们还有幸能入父兄此生都没机会进的登天楼,瞬间没了怨气,隐隐还有些欣喜。
她们相信国师大人明察秋毫,定不会冤枉好人,问心无愧下当然也就不怕调查。
而能见到国师大人这样的事,饶是清河郡主都难以自已,她们激动一些也没什么丢人。
清河郡主作为当时也在亭苑中的一员,自然也被请到了登天楼。
她来得极早,坐在最前面的位置,可从头至尾都没发现国师的身影,心中悸动很快被失落取代。
但她又振作起来,他这会儿虽然没现身,一会肯定会出现。
夜舞也很期待见到男主,原书作者为描写男主的外貌用尽了所有美好词汇,她也是见过无数男色的现代人了,很好奇这位在原书中一心灭世,到结局都不曾有过任何感情线的男主究竟如何惊为天人。
燕卿卿坐在一个不前不后的位置。
因着那日宴席上只有她的婢女出去过,她这几日被锦衣卫调查得最多。
最后自然也没对查出什么,那日她婢女是得了身为宠妃的姑母传唤去拿东西给她,名正言顺,一路都有迹可循,没有任何问题。
只有些巧,燕卿卿的姑母正是那夜出事的淑妃。
亲姑母出事,燕卿卿不可能不受影响,她应该没睡好,眼下有些青黑,脸色难看,被身边兴冲冲的姑娘们一衬,甚至显出几分阴郁来。
相较之下,露凝既不激动,也不过分消沉,处于一个不高不低的水平线上,就特别没存在感。
自父兄战死,母亲也跟着撒手人寰后,她就总是这样,习惯于在人前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这样就免去了一堆人跑到她面前露出怜悯的神色,几次三番提起她家破人亡之事的烦恼。
不过。
露凝还是瞄了一眼前方,道道白绸后似有个虚虚的影子,那是国师大人吗?
左右看了看,其他人好像都没发现?
露凝有点奇怪,正思索着,一名少年走到大殿中,微微弯腰行礼。
他约莫十二三岁的年纪,梳着道童髻,一身素衣,眼睛黑漆漆的,眉心一点朱砂痣,身上有股怪异的气息,看不出丝毫生人的活气。
“诸位久等。请诸位在面前的纸上印上自己的手印。”
露凝闻言低头,果然看到刚才还空空如也的身前多了一张矮桌,矮桌上摆着一张朱砂盘,还铺了张宣纸。
她新奇地伸手试了试,很快将朱砂手印印在了纸上。
其他贵女或许稍有犹豫,但也很快照做了,在这等仙法之下,她们都相信照做就能尽快脱身。
唯有燕卿卿,盯着那托盘许久都没动手。
“请燕小姐印下手印。”少年的声音毫无感情,平声平气,像机械一般。
燕卿卿挽袖抬手,她好像有些头晕,摇晃了一下又勉强稳住,憔悴说道:“抱歉,近日发生太多事,实在精神不济,有些迟了,臣女马上照做。”
她也很快印好了手印,夜舞瞧着那看不出和其他人有什么分别的朱砂印,嘴角勾起嘲弄的笑。
惺惺作态给谁看?不过是心虚罢了。
一张张手印被收回。
露凝端坐在那,困意消散,精神不少,眼睛不自觉往那道白绸之后的剪影上溜。
忽然,一直稳稳垂落的白绸好像被风拂起,雪色间出现一道缝隙,露凝从缝隙里看见了坐在香案后面的人。
她迅速地望向周围,好像只有她看见了?
怎么大家明明也都朝前看,却完全没发觉那里的异常?
她困惑地望回去,这一眼正对上解离尘被白绸蒙着的双眸。
她知道他看得见,所以心虚地低下了头,手捏着裙摆暗自尴尬。
偷窥被发现,丢人。
她使劲后缩身子,希望把自己藏起来。
清河郡主坐在最前面,却对方才的一切毫无所觉,交完了手印后她越发着急,肆意惯了的天之骄女情急之下就强留了那少年。
“劳驾,请问国师大人何在。”她清清嗓子道,“这手印如何用,到底谁是始作俑者,国师大人可否给我们解惑。”
少年无机质的眼睛看过来,没有情绪道:“国师大人只为皇上解惑。”
清河郡主缓缓松开手,意识到自己有些僭越,但只要想起曾经的惊鸿一瞥,她又实在割舍不下,心里好像有猫在挠,不见到实在不能死心。
“我们也是当事者,这几日一直被关着,心里很想知道害我们被牵连、胆敢扰乱圣上万寿的究竟是何人,还望国师大人垂怜,指点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