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承认就算了。”冯蘅撇撇嘴, “我也不要别的谢礼, 你就帮我刻一对鸳鸯玉佩吧。”
又是鸳鸯玉佩,上次答应薛夫人的那对鸳鸯玉佩她都还没来得及刻,而且,不用问冯堇也知道冯蘅要这鸳鸯玉佩是准备送给谁。
若豫王当真重生回来了,看到冯蘅送他的鸳鸯玉佩是出自她的手, 怕是又要暴怒了。
“五姐见谅,我最近忙着准备浴佛节的评比, 实在没有闲工夫, 且我只擅长刻佛像, 你还是找别人刻吧。”冯堇推脱道。
冯蘅想了想, 她要这鸳鸯玉佩是打算送给豫王的, 若是让七妹刻, 反倒给豫王和七妹牵了红线,那可就不好了。
“也好,那这谢礼就先欠着。等我什么时候有需要了再找你,到时候你可不许抵赖!”
冯堇松了口气:“五姐放心,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不会抵赖。”
一个时辰后,马车来到城外小青山山脚处的紫云庵。
一行人下了马车走进紫云庵,许是来得早,庵里还没有什么香客,正殿里是慧雅师伯在当值,冯堇便将嫡母和嫡姐交给慧雅师伯招待,自己则匆匆去了后院。
正好看到净莲师姐从房间里走出来,她忙跑了过去。
净莲师姐看到她时十分惊喜:“无尘,你怎么回来了?”
“我回来看看你们啊。”冯堇笑道,见她背着个竹篓,忙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今天不是初一嘛,待会儿香客就要多起来了,我正准备去后山避避呢。”净莲答。
冯堇看了看师姐不施粉黛却胜似粉黛的娇美面容,心下叹了口气,就因为师姐生得花容月貌,曾经被一名男香客调戏,后来每逢初一十五香客多的时候,师姐就只能避到后山去。
本来后山她们是去惯了的,山里的凶兽也早就被附近的猎户打干净了,应是没什么危险的,可前世这一天,师姐竟意外坠崖身亡了。
论理,师姐不是那样不小心的人啊。怎么会意外坠崖呢?
无论是发生了什么意外,这一世,她只要阻拦师姐,不让她今日上山就是了,等熬过了今天,再叮嘱她日后上山时千万要小心。
“我好不容易回紫云庵一趟,师姐你就别上山了,好好陪陪我呗。”冯堇撒娇道。
“好好好,我留在庵里陪你就是。你也是,这么久都不回来看看我们!”净莲笑着埋怨了一句。
冯堇不是不想回来,而是一回来总会想到慧心师父的死,难免伤心。且紫云庵地处偏远,一来一回颇费时间,她平日里很难溜出来这么长时间,这才很少回来。
“我这不是回来了吗?”冯堇打了个哈哈,拉着她回到房间,细问紫云庵的近况。
得知紫云庵最近一切都好,镜花婆婆身体也还康健,冯堇便放下心来。
“你呢,你最近在冯府怎么样?”净莲问她。
冯堇对于自己在冯府的境况向来是报喜不报忧的,便道:“我最近和三哥合开了一家玉佛铺,生意特别好,赚了许多银子。喏,这张银票你先收着,回头交给镜花婆婆。”
冯堇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张银票递给她,又从珍儿手里拿过事先准备好的大包裹打开,说:“这些是给庵中的姐妹们的,你到时候分给她们。”
庵里的姐妹们都是出了家剃了发的,既用不上簪钗绢花,也用不上香粉锦缎,因而她只准备了几匹细布,还有汗巾帕子面脂手膏等小物件。
这些小物件净莲是见惯了的,毕竟师妹每次回来都会带一些,不过当她接过银票,一看面额是五百两,顿时吓了一跳:“怎么这么多?”
往常师妹也会塞银票给她,可金额都不大,最多也就五十两,这次一下子给了五百两,她哪里敢收?
她忙将银票递了回去,摇头道:“不行,我不能收。回头镜花婆婆知道了又要生气。”
“我不是说了吗?我三哥开的玉佛铺赚了许多银子,这一点不算什么的,师姐你就收下吧。”冯堇劝道。
紫云庵没什么名气,来上香的多是附近的村民,给不了多少香油钱。镜花婆婆又是个心善的,收养了许多被遗弃的女婴女童,还收留了许多走投无路的孤女。因而,光是庵里这么多人的口粮就得费许多银子。
再加上紫云庵年代久远,定期需要修葺,又是一大笔银子。
因而她每次来,都要塞些银票给师姐,回头再由师姐交给镜花婆婆。
“真的赚了许多银子?”净莲半信半疑。
“真的,不信我回头把我三哥叫来,让他亲口跟你说。”
“不用了不用了,我信了就是。”净莲不再推托,收下银票。
冯堇见她这副紧张模样,讶异道:“你不会连我三哥都怕吧?”
自从之前被男香客调戏后,净莲师姐就对陌生男子十分惧怕,可三哥来过紫云庵许多次,不算是陌生男子了啊。
“我、我没怕他,我就是,就是……”净莲一时也说不出个究竟。
冯堇心下叹息,知道师姐这是心理恐惧,一时半会儿无法克服,所幸师姐生活在紫云庵里,很少见男子,应当没什么大碍。
“对了,镜花婆婆呢?”冯堇问。
“应该是在院后菜地里呢,我陪你去找她吧。”净莲说罢拉着她的手往院后去了。
两人来到院后,果然看见镜花婆婆正拿着把锄头在锄菜地呢。
镜花婆婆今年六十又八,身子骨却还算结实,看她还有力气锄地就知道了。
冯堇连忙走上前去,想要接过她手中的锄头:“婆婆,让我来吧,您先歇会儿。”
镜花婆婆看到她后把脸一板:“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让你别再回来吗?”
冯堇心知镜花婆婆脾气虽古怪,心却是好的,便笑着解释道:“今日是我母亲带着我和五姐一起过来上香的。”
镜花婆婆这才没再说什么,只不肯把锄头递给她,坚持自己锄地:“老太婆我还没到拿不动锄头的时候。”
冯堇没办法,只能和净莲一起,在旁边帮忙拔些野草。
拔着拔着便想起了慧心师父,冯堇忍不住问了句:“婆婆,师父临终前可曾跟您说过什么?”
她始终觉得师父的死有蹊跷,不然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突然之间就病死了?连大夫也看不出病症,只说是师父忧思过虑。可师父平日里为人豁达,在紫云庵生活平淡,哪儿来的什么忧思?
偏偏师父临终前什么也不肯跟她说,她压根不知道师父在忧思什么。
“你师父还能说什么?无非是放心不下你们几个。去去去,别在这儿碍眼。”镜花婆婆说完便拿锄头赶她们走。
净莲只当是婆婆怪脾气又犯了,拉着冯堇回后院了,冯堇却明白,镜花婆婆一定是有事瞒着她们,才故意赶她们走。
只是,镜花婆婆不愿意说,她也没办法逼问,只能以后慢慢查了。
中午,慧雅师伯安排潘氏和冯蘅冯堇三人一起用了顿精致的素膳,用完素膳又安排了最好的几间厢房给她们住,毕竟庵里难得来一位给大笔香油钱的香客。
冯堇没住师伯安排的厢房,而是去和净莲师姐挤了一张床,俩人躺在床上说着私话,大抵是在庵堂里格外安心的缘故,冯堇没一会儿便睡着了。
小青山西面,纪煊刚救下险些摔断腿的崔太傅,不过崔太傅还是不小心崴了脚,只能找了块大石头坐下休憩。
过了一会儿,纪煊坐得不耐烦了,提议道:“太傅,不如我让侍卫直接背您下山送您回府?”
“不用了,等老臣休息一会儿,自己下山,豫王殿下请便吧。”崔太傅毫不领情。
纪煊没办法,只好改了提议:“这西面的山路不好走,太傅待会儿不如从东面下山,免得再摔伤了。”
“东面山脚有个尼姑庵,老臣不便从东面下山,豫王殿下不必管老臣了,自行下山便是。”崔太傅再次拒绝。
纪煊今日好心来救崔太傅,免得他像上辈子那样摔断腿只能提前致仕,也免得皇兄失去一位贤臣,可没想到,这崔太傅非但不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反倒处处防着他。
“太傅执意一个人从西面下山,是想摔断腿好提前告老还乡吗?”纪煊故意道。
“好啊,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这下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吧?”崔太傅吹胡子瞪眼道。
“本王若是不安好心,崔太傅现在还能好好地坐在这儿吗?”纪煊没好气道。
“这小青山一无秀景,二无名寺,殿下怎会突然出现在此?定是一路跟踪老臣来此。殿下不妨说说,您跟踪老臣,究竟有何目的?”崔太傅目露精光。
纪煊噎了下,重生之事难以解释,只好反问道:“这小青山既然一无秀景,二无名寺,那崔太傅又为何会来此游玩?”
“老臣素来不喜欢游名山胜地,只爱爬些像小青山这样毫无名气的野山,清静,自然。”崔太傅哼哼道。
“巧了,本王也不喜欢名山。”纪煊道。
崔太傅震惊于豫王的厚脸皮,干脆挑明道:“殿下不说,老臣也知道殿下的目的!”
纪煊心下好笑:“那崔太傅说说,本王究竟是何目的?”
“殿下的目的,无非是想借‘救命之恩’胁迫老臣支持殿下。可惜,殿下要失望了,老臣是绝不可能像两年前俞太师那样,为了支持殿下,而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崔太傅斩钉截铁道。
听到俞太师三个字,纪煊心下微沉。
两年前,他刚满十六岁,初进朝堂历练,一日早朝,俞太师突然携数十官员一同下跪,慷慨陈词,逼迫皇兄禅位于他。
彼时他震惊又不解,他明明跟俞太师说过他没有登顶的野心,可俞太师竟自作主张,陷他于不义。
记得当时皇兄神色不大好看,却没有当场发怒,而是将‘选择权’交给了他。
“九弟,你觉得呢?”皇兄当时问他。
且不说他没有谋逆之心,即便有,大梁的皇位也不是数十个文臣这样当朝逼迫就能轻易变更的。
他别无他法,只能跪下恭敬道:“圣上英明神武、千秋万代,臣弟绝无谋逆之心,望圣上明察!”
可他万万没想到,在他说出这句话后,俞太师竟站起身来,指着皇兄破口大骂:“贼子昏君,必将亡国!”说完竟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后来,他再三求情,皇兄才免了俞太师一家的死罪,只判了男丁流放,女眷充为官妓。而那数十名同党,则没有重罚,只是贬官外放。
可惜的是,俞太师一家老小在流放路上遭遇了山崩,无一生还。俞太师的儿媳不堪受辱自尽身亡,他只来得及救下俞太师唯一的孙女俞绮梅,收在府里做了侍妾。好在皇兄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怀疑他什么。
他却因为俞太师临死前的话对皇兄起了一丝疑心,还派人去查了那场山崩,确定只是意外后,才打消了对皇兄的疑心。
在那之后,他干脆不再上朝,只领了个虚职,以免再徒惹事端。
其实从小到大,他为了安立贤一派的心,让立嫡一派死心,都故意装出一副不学无术的纨绔样,甚至不惜给自己扣上诸多恶名。
可立贤一派始终对他不放心,不是派人来刺杀他,就是派人监视他。
府里的众多姬妾,几乎都是别有目的,他没有杀她们,也没有赶她们出府,反而故意留下她们,任由她们监视刺探,好安一些人的心。
他本以为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已经足够表明自己的态度了,却没想到,连崔太傅这样的中立派都在怀疑他有野心。
纪煊一时心中愤懑:“崔太傅何出此言?本王不过是一介纨绔,满身恶名,怎敢求太傅支持,更无任何野心!”
崔太傅讶然,他摸了摸有些发白的胡子,打量了下豫王,见他神情不似作假,才幽幽道:“殿下可知,‘过犹不及’这四个字?”
纪煊一时如醍醐灌顶,原来如此,难怪这些年无论他怎么做,都没有人相信他,一切竟只因为‘过犹不及’这四个字!
他越是装做纨绔,越是‘不学无术’,越是‘暴戾嗜杀’,越是‘好色风流’,就越招人怀疑!
既如此,他便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
纪煊站起身来,朝崔太傅拱了拱手,郑重道:“多谢太傅,一语点醒了学生,学生感激不尽!”
崔太傅在豫王幼时是教过他的,也记得他是个天资聪颖之人,也因此,豫王这些年的不学无术,才使他有所怀疑。不过眼下看来,倒极有可能是他误解了他。
“看时辰都过了午时了,老夫也饿了,咱们还是尽快下山吧。就依殿下所言,从东面下山吧。”崔太傅说着捡起一根树枝当拐杖,准备绕到东面下山。
纪煊一路跟随,只在山路难走时扶他一把。
紫云庵,冯堇睡得迷迷糊糊时,手往旁边一搭,却搭了个空,她瞬间清醒过来,睁眼一看,师姐果然已经不在床上了。
她匆忙起床出门,正好看到净岚师妹经过,忙拉住她问:“净岚,你可看到净莲师姐了?”
“净莲师姐说你难得回来一趟,特意去后山摘野果给你吃呢!”净岚指了指后山道。
冯堇心道糟糕,一时也顾不上叫人,自己匆忙就出了后院,一路小跑着上山找人,生怕去迟了一步师姐就跟上辈子一样坠崖身亡。
所幸山上就那么几棵野果树能在这个月份结果,冯堇记得那几棵树的位置,挨个找了过去。
偏偏找完了都没找到人,冯堇想了想,还有一棵野果树就在崖边,虽然还没到果子成熟的时候,但难保师姐没有过去碰运气。
于是,她提起裙摆,快步往崖边去。
果然,远远地,就看到师姐踮着脚尖去够树上的果子,她心下一喜,还好师姐还没出事。谁知,下一瞬,就见一个陌生男人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师姐身后,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
“师姐小心!”冯堇连忙大喊,却还是没来得及,那人竟一伸手将师姐推了下去。
“师姐!”冯堇嘶喊一声冲了上去,想要跟那害了师姐的男子拼命,可到了崖边一看,师姐竟抓住了一根树枝没有掉下去,但那根树枝很细,眼看就要断了,她忙趴到地上,伸手抓住师姐的手腕,想要把她拉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