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煊点点头:“你师姐的谢礼本王收下了,姑娘的谢礼呢?”
冯堇怔了下,许是由于前世的纠葛,她只想着不再和他产生瓜葛,竟没想到谢恩一事。
那会儿救她的那个黑衣人,应该是跟在豫王身边的暗卫,豫王派暗卫救了她,她确实应该好好感谢他的救命之恩才是。
“殿下救了民女和师姐,民女理应好好报答殿下,不知殿下可有什么想要的谢礼?”冯堇于是问道。
纪煊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姑娘可还记得上次在宫里,本王说过的话?”
冯堇当然记得,还为着如何打消他的‘倾慕之心’发愁了好几天,这些天他都没再出现在她面前,她才渐渐不再担心了,可没想到,今日却又在小青山上偶遇了。
“殿下一时戏言,民女并未放在心上。”冯堇低眉敛目道。
“本王那日所说,字字句句都是发自肺腑,绝无半句戏言。”纪煊说完,又道:“姑娘刚才问本王想要什么谢礼,本王其实只想请姑娘给本王一个追求你的机会,不知姑娘可同意?”
冯堇一时有些困惑,不大明白他这是什么路数,先是刻意刁难她,现在又说要追求她,哪儿有这么追求人的?
“殿下身份尊贵,民女不敢高攀。”冯堇直接拒绝了。
“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请求都不肯答应,看来姑娘并非诚心要报答本王的救命之恩了?”
纪煊心知自己这般挟恩相迫有些无耻,但他若不这么做,恐怕她永远不会给他机会。
冯堇闻言心下十分气恼,这根本不是一码事,难道就因为他救了她,她就要以身相许吗?
她心念急转,终于想到一个好法子让他知难而退。
“殿下见谅,民女虽是一介庶女,却也希望能与未来夫婿一生一世一双人。殿下贵为王爷,府中姬妾众多,请恕民女无法接受。”
纪煊闻言沉默下来,一生一世一双人?她前世倒是从未对他说过这种话,若她前世跟他提了,他未必不会满足她的要求,哪怕那么做有些困难。
可惜她前世一心想逃,根本没有和他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打算。
冯堇见他不吭声,便知自己这一计策成功了。
他是不可能为了她遣散豫王府众多姬妾的,即便别的姬妾他不在乎,但他青梅竹马的那位俞夫人,他是绝对舍不得送走的。
前世豫王府一众妃妾都以为得豫王‘盛宠’的她是豫王所爱,却不知那位俞夫人才是豫王真爱,只不过那位俞夫人是罪臣之女身份见不得光,豫王才委屈她做了侍妾,又怕俞绮梅遭人嫉恨,平日里对俞绮梅很是冷落,反倒盛宠于她,就是为了把她当‘靶子’,好保护俞绮梅。
冯堇正暗自庆幸,却见豫王开口了。
“若本王将王府姬妾尽数遣散,姑娘可愿给本王一次机会?”纪煊问。
冯堇震惊不已,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还真打算为了她遣散满府姬妾?这不可能,难道他是打算把俞绮梅养到别院里去?
纪煊见她满脸震惊,显然是不相信他的话,便道:“姑娘若是不信,大可拭目以待!”
其实今日他被崔太傅点醒后,本就打算将府中姬妾逐渐分批遣散出去,但她既然提了这个要求,他便一次性将她们全都遣散,哪怕这样做很可能引人怀疑,他也不在乎,反正那些人无时无刻不在怀疑他。
“殿下莫要开玩笑了。民女还有事,先告辞了。”冯堇说完匆匆离开。
这时,隔壁的厢房门打开,崔太傅从里面一瘸一拐地走出来,见豫王站在门口望着那小娘子的背影,不由感慨道:“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啊!”
那位小娘子的姐姐喜欢豫王,豫王却只喜欢那位小娘子,那位小娘子偏偏又不喜欢豫王,这豫王是既当了落花,也当了流水啊。
纪煊只当崔太傅是在讥讽他,便道:“难为太傅受了伤还这么有闲情逸致偷听墙角,不过太傅还是快些歇息吧,歇息好了也好尽快启程回京。”
崔太傅摸了摸胡子,也不与他争辩,转身回屋去了。
这厢,冯堇一路脚步虚浮地回到师姐的房间,怎么想也想不明白豫王到底是怎么想的。
净莲见她脸色不大好看,不免担心道:“可是豫王不喜那些野果?”
冯堇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道:“没有,豫王挺喜欢吃的。”
“那你脸色怎么这般难看?是遇上什么难事儿了?”净莲问。
“没有,我就是担心会有歹人再来害师姐。”冯堇扯谎道。
“那我还是不跟你回冯府了吧,免得给冯府带来什么麻烦。”净莲担忧道。
“冯府家丁众多,我父亲怎么说也是朝廷官员,歹人不敢来犯的。”冯堇安抚道。
待嫡母潘氏午睡醒来,冯堇便去求见,把要带师姐回府小住的事儿说了。
潘凌梦只当她和她师姐感情好,且时人经常会请一些大师师太回府小住,以示向佛之心,便同意了。
听说豫王也在紫云庵,潘凌梦便决定立刻启程回京,那可是一尊煞神,冯家招惹不起。最重要的是,不能再让蘅儿对豫王起了什么心思。
冯堇从潘氏房间出来,被冯蘅拉到一边说悄悄话。
“你刚才去见豫王,他可有降罪于你?”冯蘅小声问。
冯堇摇摇头:“我向豫王证明了那些野果都无毒,他便放我回来了。”
“你是怎么证明的?”冯蘅好奇。
“就、一样野果试吃了一个。”冯堇答。
冯蘅闻言后悔莫及,这么简单的事,她怎么就没想到呢?早知道豫王这么好说话,她就自己试吃了。
真是白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可惜母亲一得知豫王在这儿,就要启程回去。她知道母亲很反对她嫁给豫王,因为她如果能嫁给豫王,最多也是个侧妃,侧妃也是妾,母亲不许她自甘下贱做个妾室。
冯堇帮师姐收拾了几件衣服,便同镜花婆婆告辞了。
一行人一路乘马车平安回到冯府,一路上并无歹人来犯。
回府后,冯堇带着师姐回到无尘院,让珍儿把西厢房收拾出来给师姐住,自己则带着她参观了下无尘院。
傍晚,冯堇正在房中刻玉,却听外面传来师姐的尖叫声。
师姐不是在外面赏花吗?难道歹人又来了?
冯堇连忙跑了出去,却见把师姐吓得尖叫的‘歹人’竟是三哥!
她忙走上前去挡在师姐面前,质问三哥:“三哥,你到底对我师姐做了什么?”
“这是你师姐?我说怎么无尘院突然冒出来个小尼姑。我真没对她做什么,就说了两句话,她就吓成这样。”
冯昌桦自觉十分冤枉,他傍晚从铺子里回来,本来是来无尘院跟七妹报下帐,顺便一起用个晚膳,没想到一进无尘院就看到花丛边蹲着一个漂亮的小尼姑,便上前搭讪了两句,谁知这小尼姑竟吓得尖叫起来,叫得他耳朵都疼!
“你到底对她说什么了?”冯堇皱眉问道。
“我就从身后拍了下她的肩膀,问,这是哪儿来的漂亮小尼姑,怎么不在尼姑庵里待着,跑到咱们家化缘来了?”冯昌桦复述了一遍自己刚才的话。
看来就是拍肩膀惹的事,冯堇没好气地瞪了眼三哥,又扭头看了眼师姐,见师姐面上还残留着惊恐,便安抚道:“师姐,没事的,这是我三哥,你以前见过的,他不是什么歹人,你别害怕!”
净莲点点头:“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是你三哥,我不该尖叫的,是不是惊扰你刻玉了?”
“没事的。”冯堇摇摇头,又对三哥介绍道:“三哥,这是我净莲师姐,我今日跟母亲去紫云庵上香,特意请净莲师姐来家里小住几日。”
“原来是净莲啊,几年不见,竟出落得如此花容月貌了!”冯昌桦惊讶道。
冯堇见三哥惊艳的眼神落在师姐脸上,而师姐很不习惯地往后缩,便抬手把三哥推出了无尘院,叮嘱道:“这几日我师姐在这儿,三哥若无要事,就不必来无尘院了。”
冯昌桦却小声问她:“你师姐她,可有还俗的打算?”
“别说我师姐没有还俗的打算,就算有,你也没机会。”冯堇没好气道。
“你三哥我好歹也是一表人才,怎么就没机会了?”冯昌桦不服气道。
“因为我师姐啊,她恐男。”冯堇小声把师姐之前被男香客调戏的事说了,又道:“我劝你啊,趁早打消这个心思。”
冯昌桦却道:“你让我同她多接触接触,准保让她打开心结,不再恐男。”
冯堇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也不知道他是哪儿来的自信,当即不再和他多说,转身回了院子,顺便把院门关上,免得他再往里偷看。
不过,三哥虽过分自信,但师姐这恐男症确实过于严重了,是得想法子缓解一下。只是她在这种事上并无经验,只能改日托人打听一下有没有什么好的解决办法。
翌日一大早,冯堇陪师姐用完早膳,在想该不该带师姐出府转转,毕竟师姐一直待在紫云庵,从没进过城上过街,如今难得有机会,理应带她上街好好逛逛的,可她又怕师姐逛街时看到陌生男子会惊恐失控。
正犹豫时,成国公夫人突然来访,还径直来了无尘院。
冯堇正要起身迎接,却见薛夫人直接扑到净莲师姐跟前,抱着师姐嚎啕大哭起来。
第三十八章
“华裳, 我可怜的华裳啊,娘终于找到你了!都是娘对不起你,让你被拐子拐了去, 在外面吃了这么多年的苦, 还险些被人给害了!都怪娘不好啊……”
“你放心, 娘一定给你报仇, 绝不让你受委屈!华裳,你这就跟娘回去,娘以后一定加倍补偿你,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
冯堇在一旁满脸错愕,听薛夫人话里的意思, 净莲师姐竟是她幼时走丢的那位嫡出女儿薛四娘?
但这怎么可能呢?记得慧心师父说过, 在野外捡到师姐时,师姐一身伤痕, 还穿着粗布烂衫, 身上也无贵重物品,便以为是寻常人家丢弃的,又因着师姐脚踝处有一朵莲形胎记,给师姐起名净莲。
胎记?冯堇恍悟过来,难怪昨日在山上豫王盯着师姐的脚踝看, 今天薛夫人就找来了,难道师姐真的是薛夫人的亲生女儿?
薛夫人哭了好一会儿, 终于停下来后, 净莲虽然看着眼前这位夫人很面善, 却还是提醒道:“夫人是不是认错人了, 我叫净莲, 不叫华裳。”
薛夫人听了这一句眼泪又止不住地往下流, 但她也知道眼下不是哭的时候,便擦了擦眼泪道:“乖孩子,是我吓到你了,我的华裳自幼走失,年纪和你差不多,她左脚脚踝上有一朵莲形胎记,你可愿脱了鞋袜让我看看,你脚踝上的胎记是不是跟我女儿脚上的胎记一样?”
净莲下意识地看了师妹一眼,见师妹点点头,便脱下左脚鞋袜,露出脚踝上的胎记。
因着昨日扭伤了脚,脚踝上还有些红肿,但那朵莲形胎记依旧很显眼。
薛夫人抓着她的脚仔细看了看那朵胎记,与记忆中的形状比对了下,终于确定,她没有认错,眼前这个穿着粗布法衣的小尼姑,就是她的亲生女儿。
“没错,我女儿的胎记跟你脚上这朵莲形胎记一模一样,你就是我的女儿,你就是我的华裳,我没有认错,天可怜见,这么多年了,娘终于找到你了!”薛夫人喜极而泣,又拉着她的手激动道:“华裳,快,跟娘回家去,你爹还有你三哥都在家等着你呢!你大哥在外带兵,暂时回不来,只能等过年再回来看你了。”
净莲却抽出自己的手,一声不吭地低着头。
“华裳,你这是不想跟娘回去?娘知道这些年对不住你,可你得给娘一个弥补你的机会啊!”薛夫人着急道。
见眼前这位夫人又要流眼泪了,净莲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便求助地看向师妹。
冯堇只好走上前劝道:“薛夫人,这件事太过突然,师姐恐怕一时难以接受,不如让我和师姐说几句。”
薛夫人点了点头,冯堇便拉着师姐到内间去了。
“师姐,外面那位夫人是成国公夫人,她是个心善之人,应当不会蒙骗于你,你应该真的是她走丢的亲生女儿。她现在想接你回家,你是怎么想的?”冯堇问。
“我,我不想跟她回去。”净莲小声答。
“为什么呀,师姐你小时候不是一直想找到家人吗?我记得你那时候做梦都在喊娘亲呢!”冯堇不解。
“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净莲面露羞赧,“现在紫云庵就是我的家,我不想去别的地方,也不想还俗,而且,而且成国公府肯定有很多陌生男子,师妹,我害怕。”
“可成国公府好不容易找回亲生女儿,应该不会再让你流落在外了。”冯堇提醒。
“那怎么办?他们会不会去紫云庵找麻烦?”净莲担忧道。
“以我对薛夫人的了解,找麻烦应该不至于,但她若是去跟镜花婆婆说想把亲生女儿接回家,婆婆怕也不好再收留你了。”冯堇说。
“那、那我该怎么办?”净莲很是苦恼。
冯堇心知师姐回成国公府一事已成定局,只能想法子让她尽快接受这件事,便问:“师姐,我问你,你刚才看着那位薛夫人,可有亲切之感?”
“那位薛夫人看起来是挺亲切面善的,跟我小时候想象的娘亲的模样挺像的。”净莲答。
“刚才听薛夫人说,她找了你很多年,好不容易找到你了,你却不愿意跟她回去,她该多伤心啊。师姐就忍心看着她伤心流泪吗?”冯堇问。
净莲摇了摇头,她当然不想看着那位薛夫人伤心流泪。
“那师姐不妨先跟薛夫人回家看看,薛夫人现在一心想弥补你,只要你跟她说清楚,她未必会逼你还俗。至于害怕陌生男子,师姐怕是不知道吧,高门大院里,女眷都生活在后院,伺候的都是丫鬟婆子,平日除了家里的父兄子侄,很难见到陌生男子的。”冯堇劝解道。
净莲这才被她说动了,点点头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