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昨日提的要求本王已经做到了, 不知姑娘现在可否给本王一个机会?”纪煊忍着心痛问。
冯堇脑子一片混乱, 应也不是, 不应也不是, 只好使出拖字诀:“殿下容我再考虑一下。”说完便带着珍儿落荒而逃。
回到无尘院后,珍儿再也忍不住问道:“小姐,豫王那会儿说的让你给他一个机会,是什么机会啊?”
昨日她去找豫王时,并没有带上珍儿,上次入宫珍儿也只是在宫外候着,因而许多事珍儿并不知道。
冯堇也没打算告诉她,珍儿是个傻丫头,知道了对她并无好处。
“豫王只是想请我帮个忙。”她随口诌道。
“小姐骗人,帮什么忙要把府中姬妾都遣散啊?而且那会儿我悄悄抬头看了豫王一眼,您是不知道,豫王当时看您的眼神,那叫一个深情,都能拧出水来了。”珍儿语气夸张道。
冯堇不以为意,豫王那双多情的桃花眼,看谁都是一派深情。
“莫要胡说,你只需记住,我同豫王绝无可能就是了。”
珍儿撇撇嘴,她明明没有胡说,不过小姐担忧的也不无道理,豫王再喜欢小姐,以小姐的身份,和豫王终究是齐大非偶。
隔日,冯堇收到成国公府的请帖,得知成国公府这次宴会是为了庆祝找回亲生女儿,便欣然应下。
出门赴宴前,冯堇先去正院请示了嫡母,恰巧五姐也在,她只能假装没看到五姐欣羡的眼神,请帖上只邀请了她一个人,她也不好自作主张带五姐一起过去。
冯堇离开后,冯蘅终于忍不住道:“没想到七妹带回家小住的那个尼姑竟然是成国公府走失多年的嫡女,七妹还真是运气好,不但借此攀上了成国公府,还被薛夫人认作了干女儿。”
“怎么,嫌你娘我丢人,想去认别人当干娘?”潘凌梦不满。
“娘这是说的哪儿的话,能投胎到娘的肚子里做娘的女儿,是女儿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呢。”冯蘅说着走上前去给母亲按起肩来,又撒娇道:“女儿只是好久没出门赴宴了,有些羡慕七妹罢了。娘,大舅母也是薛家女,能不能求她带我去成国公府赴宴啊?”
“你大舅母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明摆着看不上咱们家,你去求她,就是上赶着讨没趣!”
潘凌梦一想到自己那位大嫂,就觉得恼火,若非大嫂迟迟不松口,她的蘅儿早就跟鸿瑞定了亲,流程走快些,今年就能发嫁了。
不过,七娘被薛夫人认作干女儿倒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她可以借七娘的关系,和薛夫人打好交道,让薛夫人帮着说几句好话,兴许大嫂就能松口了。
冯蘅并不知道她娘的打算,只想着今日豫王应当会去成国公府赴宴,她又错失了一次和豫王相见的机会。
早知那个叫净莲的尼姑是成国公府的嫡女,她就好好结交了,那样她也能收到请帖去赴宴了。
纪煊今日确实来了成国公府赴宴,一是给薛华斌一个面子,二是来见阿堇一面。
上次她留下一句要再考虑一下就跑掉了,现在过了两天,她总该考虑好了吧。
冯堇此刻正陪着师姐见成国公府的一大堆亲戚还有各府的贵夫人。
师姐今日仍然穿着一身法衣,只不过材质从粗布变成了上好的细布。
薛夫人拉着师姐,挨个给她介绍来客,诸位客人知道薛夫人有多宠爱这个失而复得的嫡女,给的见面礼都极其大方,且都考虑了她的出家人身份,没有出现发钗簪子一类的见面礼。
等到认完人,薛夫人才放了她俩离开,让人带她们去和年轻姑娘们一起玩耍。
两人一路来到成国公府后院的湖边,只见湖心修了两个亭子,虽相隔不远,中间却并无通道。也就是说想去这两个亭子,得分别从一南一北两座桥过去。
今日这两个亭子,日居亭用来招待年轻男客,月诸亭用来招待年轻女客。两人自然是被引到了招待女客的月诸亭。
冯堇到了亭中一看,除了刘佩珊,上次有过一面之缘的谢凝香也来了,倒是萧念兰今日没有过来。
两人到时,亭中众人正跟对面亭子里的年轻男客们斗诗。
冯堇跟师姐都不擅长诗词,便躲在角落里说起悄悄话来。
得知昨日薛夫人带着大批谢礼去了紫云庵一趟,还捐了一大笔香油钱时,冯堇好奇地问了句:“镜花婆婆可有说什么?”
“婆婆说我既然尘根未断,就自还俗去,以后不必再回紫云庵,也不必再叫净莲这个法号了。”净莲言语间很是伤心。
“婆婆就是那么个脾气,当初我被接回冯府时,她不也是让我没事不要回去吗?但我后来回去了好些次,她也不过是唠叨几句,也没有拿锄头赶我走。以后你要是想回去看看,我陪你回去便是。”冯堇安抚。
净莲心里这才好受了些。
“那师姐,你现在打算还俗吗?”冯堇问。
“我才不想还俗呢。”净莲直摇头,“母亲她也没有逼我,还说要给我建座家庙,被我拒绝了,我想着,在哪里修行不是修行?何必浪费银子,有那银子还不如多做些善事。”
冯堇知道师姐自来心善,并不讶异她的选择,只关心道:“除了薛夫人,府里其他人对你怎么样?”
“父亲虽只在用膳时见过几面,但对我还算和气,二哥也只见过一面。倒是那位三哥,总是送些新奇玩意儿过来,说是要补偿我,我本来还挺怕他的,现在熟悉了竟不那么怕了。”净莲答。
“这是好事啊。说不定过些日子,见到陌生男子,师姐你也不会害怕了。”冯堇为她高兴。
日居亭中,纪煊本来占据了最好的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对面月诸亭中的情形,偏偏好不容易看到冯堇来了,她却和她师姐缩在后面角落说起悄悄话来,半个眼神都没往这边递。
耳边各位年轻公子们正慷慨激昂地和对面的千金们斗诗,吵得他耳朵疼,他揉了揉耳朵,起身去角落清静处寻了个位置坐下,闭目养起神来。
薛华斌虽然也不喜欢斗诗,但奈何这是自家宴会,他没法学豫王那样闭目养神,得留神看着场中动静。
等到斗诗终于结束,双方打了个平手,却又互相不服气。
“光是斗诗有什么意思?我们这边不但有书法大家,还有丹青圣手,还有好几个中了进士,才华是圣上都夸赞过的,你们那边有什么?”一名公子叫嚣道。
“书法丹青我们也有名手,至于进士嘛,我们女子是考不了。不过我们这边有一位刻玉的尘大师,是皇后娘娘亲口夸赞过的,还特意允了她参加浴佛节的评比呢!”月诸亭一名千金回呛道。
“就是,我们尘大师刻的玉佛能通神性,你们比得了吗?”另一名千金附和道。
坐在角落的冯堇没想到自己会莫名其妙被提及,一旁净莲瞬间联想道:“师妹,你不会就是那个尘大师吧?”
冯堇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她心里清楚尘大师之名有些过誉,但为了玉佛铺,也只能顶着这个名头了。
日居亭,薛家二公子薛华卓本来心中郁愤,前日华蓉被处置时他正好不在府中,等他回来时华蓉已经被送走了。他和华蓉一母同胞,感情素来不错,华蓉落得这个下场,都怪那个尼姑四妹,还有那个冯七娘。
尼姑四妹他眼下招惹不起,但那个冯七娘,虽有尘大师的名头,但不过是个小官庶女。要给华蓉报仇,也只能先朝那个冯七娘下手了。
听到对面千金们吹嘘尘大师刻的玉佛有神性,薛华卓灵机一动,扬声道:“你们吹嘘得这么厉害,不如请尘大师现场刻一尊欢喜佛给我们看看,是不是真的有神性?”
此话一出,两个亭子里都安静了一瞬。
冯堇一时脸色涨得通红,正欲大声骂回去,没想到有人比她先开口了。
“所谓仁者见仁、淫者见淫,薛二公子这么想看欢喜佛,平日里读的怕不是圣贤书,而是淫词艳曲吧!”
冯堇抬头一看,才知这为她说话之人,竟是谢凝香!
日居亭,角落里纪煊缓缓睁开眼睛,幽冷的目光射向薛华卓,若非时机不合适,他已然将其大卸八块了。
当着众人的面,他不好公然帮阿堇出头,只好给薛华斌递了个眼神。
这时,有谢凝香的追求者抢先应和道:“谢姑娘所言有理,我等耻于与这等淫徒为伍!”说完便离薛华卓远了些。
有人带头,剩下的人也都自觉地远离了薛华卓,免得被对面的贵女千金们误以为他们也是淫徒。
薛华卓先是被奚落,又被众人孤立,正觉难堪时,却见三弟指着湖心道:“二哥,你看那湖里有什么?”
薛华卓忙走到亭边去看湖心,却什么也没看到,正疑惑时,身后有人狠狠踹了他一脚,他一个没留神就被踹进了湖里。
薛华卓在水里扑腾叫骂时,薛华斌朝对面月诸亭的千金们拱了拱手,致歉道:“我二哥一时失言冒犯了诸位,我在此给各位赔个不是,请各位见谅!”
刚才大家都亲眼看到是薛华斌将薛华卓踹进了水里,一时对这位薛家纨绔添了些好感。
净莲更是对自己这位三哥好感大升,她刚才正气恼自己没本事帮师妹出头呢,三哥就帮她实现了心愿。
见薛华卓还在水里扑腾,净莲开心得拍起手来,还在心里暗骂了一句活该,骂完又赶紧默念了几遍阿弥陀佛。
一旁刘佩珊见对面许多公子都倾慕地看向谢凝香,就连豫王,也赞许地看了谢凝香一眼。而女客这边,越来越多的千金们簇拥在了谢凝香身边。
本来她和谢凝香勉强能分庭抗礼的,这下子,谢凝香彻底成了贵女之首。
刘佩珊心里十分不悦,忍不住讽刺了句:“有些人就是会出风头。”
冯堇听到刘佩珊的话,只觉十分刺耳,当即走到谢凝香跟前,感激道:“刚才多亏了谢小姐仗义执言,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冯小姐不必客气,我们女子之间,本就该互帮互助的。”谢凝香说完,又笑着开了句玩笑:“你若真的想感谢我,不如通融我一个名额,我家下人去玉佛铺排队买尘大师刻的玉佛,总是抢不到呢!”
冯堇被她逗笑了:“谢小姐想要什么玉佛,我直接帮你刻一块便是。”
“那敢情好,大家都听见了,你可不许抵赖啊。”谢凝香笑道。
“我要是抵赖啊,就罚我自己跳到这湖里去。”冯堇开玩笑道。
众人想到薛华卓在水里扑腾的狼狈样子,顿时笑成一团,谢凝香亦是笑得弯了腰。
冯堇其实没想到谢凝香性子这般和善又有趣,因为她刚刚才记起来,上次为何会觉得谢凝香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前世她确实听过这个名字,还是从豫王口中听到的。
彼时,谢凝香被圣上赐为太子妃,豫王顺嘴跟她提了一句。
谢凝香虽比太子大上一两岁,但她出身名门,又品性俱佳,还生得面若芙蓉,当太子妃是绰绰有余了。
而且她这样心善和气之人当太子妃,日后再当上皇后,也是百姓之福。
至于她对豫王的那点心思,等她当上太子妃,自然而然就会消失了。
和谢凝香商议好要刻什么佛后,冯堇就陪着师姐回去了,师姐到底不大习惯这般热闹的场合。
谁知走到半道上,薛华斌突然出现,说是薛夫人找她有急事,冯堇只好托薛华斌把师姐送回去,自己则带着珍儿去正院见薛夫人。
路过一片竹林时,却看到豫王正站在竹林中,冯堇下意识地想掉头就走,偏偏一回头苍山就堵在她来时的路上。
冯堇只好硬着头皮走到豫王跟前行了一礼。
纪煊看着她低垂的眉眼,想到她刚才在亭中受的委屈,便安慰道:“薛华卓胆敢出言冒犯你,本王会让他受到应有的教训。”
冯堇本想说不用,但转念一想,那薛华卓显然是个心眼小的,他今日能出言对付她,难保日后不会对师姐做些什么,便厚着脸皮道:“那就多谢殿下为民除害了。”
纪煊挑眉一笑,为民除害就为民除害吧,只要她心里清楚他是为了她就行。
“上次姑娘说要再考虑一下,不知姑娘现在考虑得如何了?”
第四十章
冯堇这两日其实仔细想过, 却怎么也不相信他真的把俞绮梅送走了,就算现在送走了,婚后也一定会接回来。
“殿下虽然现在遣散了姬妾, 可难保婚后不会再纳妾……”
“本王可以保证, 婚后绝不纳妾。”纪煊打断她。
“人心易变, 若殿下将来改变主意, 执意要纳妾,民女如何阻拦得了?即便殿下真的信守诺言婚后不纳妾,也还可以有红颜知己,有通房美婢,甚至去勾栏瓦舍消遣。民女福薄, 只想嫁一个普通男子携手到老, 实在不敢高攀殿下。”冯堇明确表态。
“即使你嫁给一名普通男子,难道就可以保证他一辈子不变心不纳妾, 没有红颜知己没有通房美婢?依本王看, 你这分明就是杞人忧天因噎废食!”纪煊质疑道。
冯堇震惊地抬起头,他刚才说什么?他居然说她因噎废食?
纪煊话一出口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找补道:“本王的意思是,姑娘警惕心如此之重,可是被什么男子给骗过?本王要怎样做, 姑娘才肯相信本王的一片诚心?”
冯堇咬了咬唇,骗她之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前世她初进王府时, 本是一心想着找机会逃走的, 可他的盛宠和温柔逐渐迷了她的眼, 以至于她对他动了心, 甚至动摇了逃走的心。
可就在她心思动摇时, 却得知他真爱的另有其人, 而她不过是他立在府里的一个靶子。
这对当时的她而言,无疑是当头一棒,狠狠敲醒了她。
她何尝不知道天下男子皆薄幸?也并非真的相信能有男子一心一意不变心不纳妾,不交红颜知己不收通房美婢更不去勾栏瓦舍。
只是,她前世在豫王这个坑里跌倒了一次,今生自然不愿再在同一个坑里跌倒第二次。
但这不叫因噎废食!
她若嫁与普通男子,至少不会生杀大权都握在对方手上,也不至于全然失了自由。
想到这儿,冯堇冷声道:“殿下说我杞人忧天也好,说我因噎废食也好,总之,我对殿下并无一丝恋慕之情,更没有嫁给殿下的打算,还请殿下以后莫要再打扰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