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三哥喋喋不休的唠叨,冯堇心里却在琢磨,大哥手里那块帕子,看绣工绣样,一定是出自冯苒之手。冯苒很可能故意绣了两条一模一样的帕子,一条送给了她,一条暗中送给送给了大哥,再转过头来污蔑她。
可大哥为何不辩解?还任由冯苒污蔑?
“三哥,你不觉得大哥今日的表现有些奇怪吗?那条帕子肯定是六姐送给他的,他为什么不解释呢?”冯堇说。
冯昌桦想了想,大哥今日确实有些奇怪,那会儿他暗示他那块帕子是捡来的,大哥但凡应一声,也就没有后面这么多事了。
“你的意思是,大哥明明什么都清楚,却还任由六娘污蔑你?可这么做对他有什么好处呢?丑闻一旦传开,他的前程也毁了啊。”冯昌桦很是不解,“除非……”
“除非什么?”冯堇问。
“除非他为了保护六娘连自己的前程也不顾。”冯昌桦猜测,“难怪你刚才追问他是在哪儿买的帕子时,他要发脾气吼你,没错,他一定是为了保护六娘。”
冯昌桦越想越气愤:“大哥怎么能这样?六娘是他的妹妹,你就不是他的妹妹吗?为了保护六娘,他宁愿毁了你的一辈子,甚至毁了他自己的前程?”
为了保护六姐?冯堇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一瞬间,所有的事情都串联起来,有了答案。
刚才她一直有些迷糊,不明白冯苒为何要给她设这么个套,就是因为,她完全没有把‘送帕子’这事和‘私情’二字联系起来。
虽然帕子是贴身之物,寻常兄妹间很少相送,但即便送了,也只会觉得是兄妹之间关系好,而绝不会联想到私情上去。
小时候她在紫云庵,三哥每次去看她,送她的那些小物件里,就有帕子香囊这些,她也从没觉得有什么。
所谓淫者见淫,冯苒之所以会想到用这种事来污蔑她,而大哥在冯苒刚发难时,就变得异常的沉默呆滞,这就说明,真正有私情的是大哥和冯苒。
若非如此,冯苒怎会想到用这一点来对付她?冯昌毅又怎会那般难以启齿?
想到大哥对冯苒的种种相护,想到上次大哥险些帮冯苒抢了潘鸿瑞这门亲事,想到大哥刚才看她那哀求的眼神,冯堇彻底明白了。
难怪前世冯苒嫁进宣平侯府之后不久,大哥就去了西南边关。等从西南边关回来,许是得知冯苒的死讯后悔莫及,这才大病一场,病好后就解除了原定的婚约,为了逃离伤心地,又去了西北边关,一直没再回来。
冯堇心里一时五味陈杂,大哥那样沉稳坚毅之人,怎会对自己的亲妹妹起这样的心思?还有冯苒,一定是察觉到了大哥对她的心思,这才利用这一点来设了今日这个局。因为她打定主意,大哥不敢说出那块帕子的由来,就像大哥绝不敢吐露半分对她的心思。
而大哥明知被冯苒利用,却依旧选择保护她。可见,大哥对冯苒用情至深。
听到三哥还在骂大哥行事偏颇,冯堇想了想,还是没有把自己的这一发现说出来。一来,她没有确切的证据;二来,这种事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天气渐热,晚上又没吃几口晚膳,冯堇躺在床上实在睡不着,就爬起来,找了一匣子糕点出来,坐在窗前一边吹风一边啃糕点。
突然,窗前多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冯堇吓得噎了下,猛地咳嗽起来。
纪煊听她咳得难受,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心下一急,直接翻窗进来了。见她手里还拿着半块糕点,才明白她是不小心呛到了,忙伸手帮她拍了拍背。
冯堇好不容易缓过气来,便立刻起身拉开距离,戒备道:“深更半夜的,殿下来此作甚?我今日并没有在树上挂红绸。”
之前为着师姐的事她在树上挂过一次红绸,可也只挂过那一次而已。
“本王听说冯府出了事,十分担心,这才过来看看你。”纪煊解释。
晚膳才发生的事,他怎么这么快就知道了?难道……
“殿下怎么知道冯府出了事?”冯堇试探道。
纪煊自然是听暗卫禀报的,但暗卫之事不能告诉她,便只道:“本王在冯府下人里安插了几名探子。”
冯堇恍然,却已经没有放松警惕:“一点小事,已经无碍了,殿下还是快回去吧。”
“这怎么能是一点小事?冯昌毅竟敢对你起不该起的心思,简直禽兽不如,本王一定要杀了他!这冯府也不能再待了,只要姑娘同意,本王明日便派人上门提亲,早日将你迎娶过门!”
纪煊一想到连冯府唯一一个看起来还算正派的冯昌毅都对阿堇藏着不可告人的心思,便一阵后怕,这冯府简直堪比狼窝,没一个好东西!
第五十五章
冯堇先是愣了下, 才反应过来,豫王是误会了。听到后面那句,不由好笑道:“怎么听殿下这语气, 把冯府当狼窝似的, 冯府再怎么着, 也不会比殿下的豫王府更危……”
冯堇说到一半, 想到豫王这些年一直是过着被监视的日子,连忙住了嘴。
纪煊却是瞬间回想到前世她在他面前永远闭上眼睛的场景,他心痛难耐,默了下,才沉声道:“本王保证, 在你嫁进豫王府前, 把王府彻底肃清,绝不让你有半分危险。”
冯堇听他语气认真, 似是真的在给她承诺, 但她犹豫了下,还是转移话题道:“殿下误会了,我大哥手里那条帕子并不是我丢的那条,他对我也没有您说的那种心思。”
“他专门买一条和你用的一模一样的帕子,还举止怪异遮遮掩掩, 难道还不能说明他对你的龌龊心思吗?”纪煊怒道。
冯堇见他一脸愤怒,恨不能立刻去杀了冯昌毅的样子, 没办法, 只好解释道:“殿下真的误会了, 我大哥喜欢的其实, 应该是我六姐。那条帕子应该是我六姐送给他的, 他为了保护我六姐, 才有所遮掩。”
纪煊愣了愣,有些不大相信:“当真?”
“这只是我的猜测,我也没有证据,殿下若是不信,我也没办法。”冯堇说。
纪煊倒不是不信,而是这事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不过阿堇在他们同在屋檐下,她的直觉应该不会有错。
再联想到前世在西北边关遇到冯昌毅时,冯昌毅整个人都很颓废,难道就是因为冯苒死了,他才变成那副样子?
“难怪本王刚才去冯昌毅的院子没看到人。”纪煊说。
冯堇惊了下:“殿下刚才去了我大哥的院子?你去他院子里做什么?”
纪煊阴沉一笑:“当然是为了杀了他。不过现在看来,倒可以留他一命了。”
只要冯昌毅那份龌龊心思不是对阿堇的,他便无所谓。
冯堇一阵后怕,看来豫王这嗜杀的性子还是没变,若非大哥今晚凑巧不在院子里,豫王就算杀不了他,也会闹个鸡飞狗跳。
不过,这么晚了,大哥今日又休沐,他不在自己院子里会在哪儿呢?
纪煊猜到她在疑惑什么,主动道:“不如我带你去看场戏?”
冯堇瞪大眼睛表示不解,大半夜的,上哪儿去看戏?
“如果本王猜得没错,你大哥现在,一定在你六姐院子里。”纪煊道。
冯堇被他一提醒,觉得不无这个可能。不过,大半夜的去看戏,不大好吧?
“难道你不想知道你的猜测是不是真的?”纪煊引诱道。
冯堇咬了咬唇,这件事如果不弄清楚,怕是脑子里会一直念着,于是,她到底还是点头答应了。
纪煊问明方位,便施展轻功,带着冯堇一路去往冯苒的院子,站在院外的一棵树上,清楚地看到院中冯昌毅沉默地站在屋前,而看守院门的婆子昏倒在地,应是中了迷.药。
冯堇见院中房门紧闭,也不知冯苒知不知道冯昌毅就站在门口。
过了一会儿,冯昌毅终于开口了:“六娘,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送我那块帕子?又为什么要污蔑我和七妹?”
屋内一片静寂,没有人应答。
冯昌毅继续道:“如果是因为上次潘鸿瑞的事,我已经答应过,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你也答应过我,以后不会再做那些糊涂事了。你送我那条帕子时,我还以为你真心悔改了,可你为什么……”
“为什么?当然是因为我觉得你恶心!”屋内突然传出冯苒略显尖利的声音。
“说什么为我寻一门好亲事,什么好亲事能比得过当宣平侯府的世子夫人?你敢说,你不是因为对我有龌龊心思,才阻挠我的好亲事?”
冯昌毅惊得后退了半步,摇头道:“我、我没有……”
“别否认了,我早就察觉到你的龌龊心思了,我送你的东西,你都会好好珍藏起来,我不小心掉的帕子坠子,你也会悄悄捡了收藏起来。这次我送你帕子,你更是满心欢喜,还将帕子随身携带。你以大哥的名义为我好,其实心里全是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屋内冯苒激动道。
冯昌毅又退了半步,摇摇头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口,好一会儿后才开口道:“我、我以为我已经藏得够隐蔽了,没想到还是被你发现了。但我自认行得正坐得端,从不敢对你有任何妄想,只想好好守护你,直到你出嫁……”
“守护我?哈哈,真是个笑话!如果你真心守护我,那日就不该帮七妹指认我,害得我被关禁闭,还害得我姨娘受罚到现在都没好利索!如果你真心守护我,在宫里你就不应该阻拦我去见圣上,不该妨碍我的锦绣前程!还有上次,若非你听信七妹的鬼话,放走了潘表哥,我现在已经跟潘表哥定亲了!”冯苒讽笑道。
“可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好!”冯昌毅辩解。
屋内冯苒笑得更大声了:“为了我好?为了我好你就不该对我起那种心思!你可知,一旦你的那些见不得人的心思被人发现,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与其走到那一步,不如我先让你和七妹尝尝这滋味!”
屋外,冯昌毅痛苦地抱着头,好一会儿,他放下手,声音嘶哑道:“对不起,我不该对你起那种心思,都是我的错,以后我会离你远远的,不会多看你一眼,不会让任何人发现我对你的心思,你的那些东西,我也会一一销毁。对不起!”
说完冯昌毅转身准备离开。
冯堇见冯昌毅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想,事情果然与她猜测得差不多,冯昌毅对冯苒起了不该起的心思,冯苒则利用这一点给她设套。今晚冯苒对冯昌毅说了这些话,他应该会彻底死心了。
谁料,冯昌毅还没走远,房门突然打开,只见冯苒泪流满面地从里面冲出来,从身后抱住了冯昌毅。
“大哥,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说的那些都不是真心的,你对我的好我一直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这世上,除了姨娘,就只有大哥你对我最好了!如果你不是我大哥,那该有多好……”
冯堇坐在树上惊呆了,她万万没想到,事情竟然峰回路转,本以为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没想到竟是一对苦命鸳鸯!
一旁纪煊啧啧两声:“本王现在如果弄出点什么动静来,你猜会怎么样?”
如果被人看到他俩现在抱在一起,俩人恐怕都会身败名裂。不同的是,冯兴纶和潘氏会极力帮冯昌毅遮掩,但冯苒怕是真的会如她所说,死无葬身之地。
“殿下可千万别乱来!”冯堇于是劝阻道。
“他们一个给你设套想置你于死地,一个甘当伥鬼任由你被污蔑,你还帮他们求情?”纪煊不解。
冯堇只是想到前世他们一个身死宣平侯府一个远走边关,有些可怜罢了。
“我只是不想冯府闹出丑闻来,那样对我的名声也不好。”冯堇随口道。
纪煊其实也是顾忌这个,才没有真的闹出动静来,不过,他看了眼躲在院外贴着耳朵听完动静又悄悄溜走的那名仆妇,心想,不用他动手,自然会有人收拾冯苒。
至于冯昌毅,冯苒如果出了什么事,他怕是会跟前世一样,颓废不堪吧,甚至比前世更痛苦。毕竟前世,冯苒应该没有像今晚这样跟他告白。
院中,冯昌毅被冯苒从身后抱住后,他先是震惊,接着狂喜,最后却还是痛苦地掰开了冯苒环在他腰间的手。
“我这一辈子都是你大哥!”说完他抬脚准备离开。
走出几步后,听到身后冯苒哭着喊了一声:“如果有来世,但愿我们不要再做兄妹!”
冯昌毅脚步顿了顿,却到底没有回头,大步离开了。
冯苒蹲下身来,捂着嘴呜呜哭了好一会儿,才起身回屋了。
冯堇有些讶异,她印象里,六姐为了哭得好看,从来都是梨花带雨的,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她哭得这么伤心。
戏看完了,纪煊把冯堇送回无尘院,临走前交待了句:“东市星音铺有一把古琴叫‘鹤鸣’,是本王给你三哥成亲准备的贺礼,你这几日找时间过去,掌柜的会低价卖给你。”说完,也不容她拒绝,就直接离开了。
冯堇一时有些纠结,‘鹤鸣’是三哥梦寐以求的名琴,若是能送给三哥当贺礼,他一定会高兴到发疯。但这把琴极其名贵,以她现在的身家,要买下来恐怕也有些吃力。豫王说是低价卖给她,可她并不想占他这个便宜。
翌日,冯堇到底还是取了五千两银票去了东市。她想着,三哥成亲是大喜事,送再贵的贺礼也是值得的。银子花出去了,迟早还能再赚回来。
到了星音铺,见到那把‘鹤鸣’,见琴身古朴大雅,又试了下音色,的确不同寻常,便当即决定要买下它。
掌柜的死活只肯收一百两银子,冯堇没办法,放下五千两银票,抱起‘鹤鸣’就走。
没走多远,竟恰巧遇到了婉柔,被她拉到了苏氏珠宝行去喝茶。
“七娘,怎么这么长时间都没来坐坐,忙什么呢?”苏婉柔问。
前段时间又是浴佛节又是选秀还有和豫王的事,冯堇确实有段时间没来苏氏了,不免抱歉道:“前段时间忙,以后一定多来看你。”
苏婉柔温婉一笑:“瞧你说的,我又不是什么苦守空闺的怨妇,每日等着你来看我。我只是看你这么久没来,担心你出了什么事。”
“我能出什么事,你就别瞎担心了。”冯堇笑着安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