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就有了传言,说紫云庵是受菩萨庇护的。在那之后,就没什么人敢上门欺扰。
至于不长眼调戏师姐的那个,似乎是个外乡人,没有听过这个传言。
原来,一直庇护紫云庵的不是什么菩萨,而是眼前这个头发花白满脸皱纹的镜花婆婆。
从前只当镜花婆婆心善,收留了许多人,却不会强迫她们出家,而是给她们一个安全的暂居之地,等到她们有了去处,便会任由她们离开。
现在看来,若非有几分真本事,镜花婆婆如何能守得住这座紫云庵。
想到镜花婆婆默默地守护了紫云庵这么多年,给许多可怜人提供了世外桃源一样的暂避之所,却从来没说过什么,冯堇心中对她的敬意一时升到了顶点。
冯堇当即起身,朝镜花婆婆深深拜了一礼。
镜花婆婆摆了摆手,道:“慧心是忧思过重而病死,这一点我很确定。至于是在忧思什么,是否与鲛云纱有关,婆婆就不知道了。不过慧心临死前说过,她知道的那个秘密,会引来灭门之灾,所以,她只能带着那个秘密去地府。”
镜花婆婆说着看向冯堇,浑浊的眼中陡然射出锐利的视线:“如果你坚持要去查,就要做好葬送性命,牵累家人,甚至给紫云庵带来灭顶之灾的后果。”
灭门之灾?冯堇心中大惊,师父到底知道了什么惊天的秘密?
她本来想将师父的死因调查到底,可听镜花婆婆这么说,她还怎么调查?稍有不慎,她就会成为整个紫云庵的罪人。
“婆婆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牵累紫云庵。”冯堇承诺道。
镜花婆婆看出她还没死心,便从怀里掏出几瓶药来,说:“你如今已经不是紫云庵的人了,婆婆也护不了你了。这几瓶药,就送给你防身吧。以后,如无必要,这紫云庵你就不要再来了。”
冯堇犹豫了下,还是接过药,见药瓶上都写了名字,有痒痒粉、化骨水、毒疮散等等。
“多谢婆婆!”冯堇真诚地感谢道。有了这些药,日后若是遇上什么歹人,也能勉强有自保之力。
将这些药分毒性轻重分别放在腰间的两个香囊里,冯堇起身告辞。
婆婆让她不要再来紫云庵,是为了紫云庵考虑,她都明白。只是,这到底是她自幼长大的地方,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舍。
临走前,冯堇决定去后山转一转,毕竟以后都无法再来了。
一路爬山,一路摘了些野果,交给珍儿抱着,突然,冯堇看到地上有一块巴掌大的红色石头,她捡起来一看,才发现这不是普通的石头,而是赤琼,也就是红色玛瑙。这块玛瑙颜色赤红纯正,又没有瑕疵,价值应当不菲。
冯堇满心疑惑,这后山里怎么会出现这样一块红玛瑙?难道是有人遗落在这里的?
她往前走了几步,却又发现了一块橙色石榴石,再往前走,相继发现了田黄石,绿翡翠,青玉和蓝宝石,走到这儿,她已经大概猜到是有人故意放了这些玉石引她过去。
谁会这么无聊做这种事?
冯堇不用猜,就知道那个人一定是豫王。
她当即将捡到的六块玉石放到地上,正准备转身离开时,就见豫王前方不远处的大树后走了出来,手里还托着一块烟紫玉。
第六十八章
见豫王托着那块烟紫玉朝她走过来, 冯堇连忙后退两步,警惕道:“殿下又在玩什么把戏?”
纪煊脚步一滞,她的警惕和戒备像是一柄利刃, 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他扯起嘴角, 讨好道:“我只是想告诉你, 你在我心里,不是什么顽石,而是稀世美玉无价珍宝,是踏着七色飞虹出现在我面前的九天玄女,从前是我没有好好珍惜你, 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七色飞虹?难怪他弄出这七种不同颜色的玉石来, 只是,什么稀世美玉无价珍宝九天玄女, 她此刻听着, 都只觉得讽刺。
“是吗?我若是九天玄女,那殿下又是什么?”冯堇问。
纪煊默了下,弯腰从地上捻起几粒尘土,道:“我是这地上尘土,日夜盼着玄女的降临。”
不知为何, 他越这样放低姿态,她就越是来气, 冯堇当即冷笑道:“巧了, 我法号无尘, 殿下若是尘土, 就请离我远些。”
说完, 她转身就走, 谁知他猛地蹿到她身前,拦住她的去路。
“阿堇,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未必会信,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纪煊目露哀求道。
“让开!”冯堇冷声道。
“阿堇,我真的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你就给我一柱香,不,半柱香的时间就够了……”纪煊急切道。
冯堇见他不肯让路,还纠缠不休,一时心下恼火,从腰间香囊里摸出那瓶痒痒粉,抬手就洒在了他身上,然后拉着珍儿迅速后退。
纪煊怔了下,不知道她在他身上洒了什么,不过很快,他发觉自己脖间有些痒,他抬手抓了抓,却越抓越痒,紧接着,浑身都痒了起来。
冯堇趁着纪煊挠痒时,连忙带着珍儿绕过他,准备尽快下山去。
谁知,没走两步,就听到身后纪煊喊道:“阿堇,你之前答应我,许我在你三哥成婚后上门提亲,可还作数?”
冯堇回过身,见纪煊表情十分痛苦,就知道那痒痒粉有多厉害了。
都这种时候了,竟还惦记着提亲的事?
冯堇心下好笑,回了一句“自是做不得数”,便匆匆下山了。
一路乘马车回城,冯堇想了想,没有直接回冯府,而是去了苏氏珠宝行。
今日豫王提醒了她,若她不吃软的,他完全可以来硬的,直接上门提亲。以父亲的秉性,哪怕豫王是要纳她为妾,他也会巴巴地把她送到豫王府去。
且,若豫王时常来纠缠她,她还能次次撒他痒痒粉不成?
想来想去,为今之计,只有尽快把自己嫁出去。
而她认识的,品行端正,愿意娶她的,她又信得过的,恐怕只有苏佑安。
虽然苏家是商户,可她如今不图荣华富贵,小富即安便可,不然也不会撺掇三哥开玉佛铺经商。
到了苏氏,找到苏佑安,两人来到内室,为着避嫌,门照例是敞着的。
“不知冯七小姐今日来此,有何吩咐?”苏佑安紧张地问,自上次他向她表白后,她便再也没有来过,他还以为,她再也不会来了。
“苏少东家,我今日来,是想问问你,你可还愿娶我?”冯堇直言道。
苏佑安先是愣了下,随即狂喜道:“愿意,我当然愿意。七小姐当真愿意嫁我?”
“苏少东家先别急,如果我告诉你,如果娶了我,很可能会得罪一位权贵,甚至引来杀身之祸,更甚者,可能会牵连家人,这样,苏少东家还愿意娶我吗?”冯堇问。
苏佑安怔了怔,权贵?难道是豫王?上次他便隐隐看出来,她和那位豫王,关系不简单。想起豫王的那些恶名,他犹豫了。
如果只有他自己,他可以为她付出一切。可他还有父母亲人,他不能拿家人来冒险。
“我,”苏佑安张了张嘴,到底羞愧地低下了头:“抱歉,我做不到……”
“苏兄做不到,我却无妨。”杨柏轩突然闯了进来,兴奋地看着冯堇,毛遂自荐道:“丰贤弟,哦不,冯小姐,苏兄有父母亲人,我却是孤家寡人一个,我不害怕什么权贵,更不怕什么杀身之祸。你,要不要考虑考虑我?”
冯堇打量了杨柏轩两眼,见他面色诚恳,不似作假,不由有些疑惑,若他当真是这种不惧权贵之人,前世又为何会失约呢?还是说,前世之事另有隐情?
她犹豫了下,还是点了点头,毕竟眼下,她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太好了,那我该何时上门提亲?聘礼几何?要做何准备?”杨柏轩激动地问。
“杨兄先别急,先随我去一个地方。”冯堇说完,带着杨柏轩,一路前往成国公府。
杨柏轩如今只是个穷秀才,贸然上门提亲,冯兴伦绝不会答应。
只有求薛夫人从中做保说和,方有几分可能。
到了成国公府,冯堇让杨柏轩在府外稍候,自己先进去拜访了薛夫人,说出了自己的来意。
薛夫人先是惊讶,随即道:“能让七娘看中的,必不会差。”
说完便让人将杨柏轩请了进来,一番考察后,发现这个杨秀才虽然其貌不扬,但富有才华,性子也正直憨厚,最难得的是,他不是那种不知变通的书呆子。
因而,虽然觉得他家世差了些,薛夫人还是点头同意帮这个忙了。
冯堇再三感谢后,和杨柏轩一起告辞离开。出了成国公府,杨柏轩回去准备提亲事宜,冯堇则乘车回了冯府。
冯堇离开后,得了消息的薛华斌立马赶往豫王府,给豫王通风报信。
他就想不明白了,明明前些天豫王和那冯七娘还好好的,那日在宣平候府,两人还私会了。怎么短短两天时间,就又闹掰了。不仅闹掰了,冯七娘还飞快地跟杨柏轩这个穷秀才好上了,择日就要上门提亲?
到了豫王府,只见豫王端坐在椅子上,脖子上胳膊上都有红色的挠痕,旁边大夫正小心翼翼地给他上药。
薛华斌大惊:“殿下这是被哪个小野猫给挠了?”
纪煊闻言扫了他一记冷眼,什么小野猫?他这都是自己挠的。他怎么也没想到,阿堇竟会随身带着痒痒粉!哪怕他强行忍耐,回府第一时间沐浴更衣泡了药汤,身上也还是挠了好些印子出来。
其它地方还好,脖间的挠痕却是不好遮掩,得尽快恢复好才是。否则,连门都不好出了。
薛华斌自顾自找了把椅子坐下,摇开折扇扇了扇,慨叹道:“亏我急匆匆地赶来给你报信,还以为是我那干妹妹先给你戴了绿帽,没想到,殿下也已经有了小野猫。罢了罢了,怪我多事了。”
“等等,什么绿帽?”纪煊神色陡然变冷。
“也没什么,就是我那干妹妹,方才带着那个姓杨的穷秀才来成国公府,请我娘帮着做媒说和,帮那个杨秀才上门提……”
薛华斌还没说完,就听见砰的一声,只见豫王一巴掌拍在旁边的桌子上,好好的黄花梨木桌子一下子被拍了个粉碎,他的手心却开始滴血。得,大夫又得多处理一个伤口了。
“殿下何必如此动怒?您都有小野猫了,我那干妹妹另寻新欢也很正常啊。”薛华斌不解道。
纪煊忍无可忍,冷声道:“本王这是被人撒了痒痒粉!”
“什么?”薛华斌惊得站了起来,“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对您下毒?”
纪煊薄唇紧抿,没有说话。
薛华斌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能近豫王的身,敢给他撒痒痒粉,还让他甘于吃瘪的,怕是只有他那位干妹妹了。
“哈哈哈哈……”薛华斌顿时笑得前仰后合起来,“我那位干妹妹可真是个人才啊,哈哈哈……”
“笑够了吗?”纪煊冷眼看着他,斥道:“笑够了就滚出去!”
薛华斌见豫王脸色十分难看,连忙收了笑,提议道:“要不,我帮您把那个杨秀才套麻袋揍一顿?”
“这件事不用你插手!”纪煊摇头道,他很清楚,她是为了与他彻底决裂,才这么快就要另嫁他人。不是杨柏轩,也会是别的男人。
薛华斌满心不解:“前日在宣平侯府不还好好的么?怎么这么快就闹掰了?殿下到底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七娘妹妹的事?”
纪煊回想起前世对阿堇的种种伤害,还有重生后对她的诸多隐瞒,想到她发现后与他决裂时的毅然,一时心如刀绞。
“太多了。”他闭上眼睛道。
薛华斌从豫王府离开后,苦思冥想,都想不出豫王到底怎么对不起冯堇了。总不能是兽性大发把她给强了吧?豫王也不是这样的人啊。
不管是什么原因,薛华斌觉得自己作为好兄弟,还是不能看着豫王这样功亏一篑,前面九十九步都过来了,临了最后一步反倒让个穷秀才给截了胡了,这事儿连他都忍不了,何况豫王?
想来想去,薛华斌还是决定让华裳去冯府试探一二,她们师姐妹关系好,应该能问出点什么来。
冯府,无尘院。
珍儿见小姐一回来就净手开始刻玉,她旁观了下,见小姐下刀依旧稳准狠,不由满心钦佩,今日发生了这么多事,小姐居然还能心平气和地刻玉,实在是太厉害了。
她不知道,冯堇就是因为心绪不宁,才要靠刻玉来静心凝神。
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他今生温煦风雅和前世暴戾霸道的两副模样,若非亲眼看到了那幅画,她怎么也想象不到他们会是同一个人。
骗子!她心下恨得咬牙切齿,这么会演戏,怎么不干脆扮上妆上台唱戏去呢!
第六十九章
翌日清早, 冯堇照例去正院给潘氏请安,在偏厅见到冯蘅时,见冯蘅神色恹恹的, 不免怀疑自己塞的那张小纸条已经被她发现了。
“五姐可是昨夜没睡好?”冯堇关心道。
冯蘅揉了揉额头, 自艾自怜道:“七妹, 你说我这是什么运道?先是喜欢豫王, 结果豫王又是不举又是断袖;最近跟表哥议亲,结果他又得了花柳病。我这亲事,也太坎坷了些!”
“什么?花柳病?这、这怎么可能呢?”冯堇故作惊讶道。
“起先我也不信,可母亲查证过了,表哥确实是害了这病。不过这事儿, 七妹你可不能往外说啊。”冯蘅叮嘱道。
冯堇点了点头, 又问:“那五姐你现在,还要和潘世子议亲吗?”
“怎么可能再议?”冯蘅白了她一眼, “为着这事儿, 娘跟大舅母险些撕破脸,这桩亲事,是万万不可能了。你五姐我又不是嫁不出去,何必嫁个得了花柳病的男人?”
“那倒是,以五姐的相貌, 便是嫁给皇家宗室,也不无可能。”冯堇吹捧道。
“说起这个我就后悔, 上个月选秀我怎么就恰巧病了, 不然兴许也能被指给哪个宗室, 也就不用在这儿发愁了。”冯蘅懊悔道。
“五姐何必心急, 以五姐的相貌, 只要放出消息, 上门提亲的怕是要把冯家的门槛都踏破了。”冯堇安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