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央倏地噤声,方才叮当成一片的青色碎玉都敛了声。他眸色一变,还没来得及开口,苏棠梨明月般好看的眸子就凑了上来:“你真好看,发羽软软的诶。”
明知道苏棠梨根本没有那根筋,莲央到了嘴边的“不许摸”却忽然说不下了。
莲央没动,安安静静的侧颜,墨色的长发顺着肩来,不知道的人还会以为他被施了咒。
苏棠梨眼眸一亮,眼尾的神色也跟着飞扬:吼吼吼,果然是有用的!比大师兄的定身咒还好用诶!这就是四师兄所说的,语言的魅力吗?!
莲央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雀头色的发羽,腰间的莲花纹路正隐隐发烫,隐隐有欲望在心底滋生。
他眼眸看向苏棠梨,眼前的苏棠梨发间的小辫子得意地轻摇慢晃的,精致白皙的脸上笑容甜的就像是蜜糖,她说:“你真是一个好人。”
一盆冷水泼在身上一样,莲央默默移开目光:他早该知道的。
……
苏棠梨掰着手指数日子,数得都快要怀疑人生的时候,她终于“巧合”地遇到了南鹤。
那个时候她正在摘取悬崖边上的茻犀藤,就看到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正朝她砸来。
苏棠梨下意识一撤身,躲过了突如其来的坠物,但是也莫名其妙接到了一个绳子。等她反应过来,躲过好几个坠物之后,终于顺着绳子在一个幽深的洞府里看到了南鹤。
此时的南鹤深受重伤,衣裳已然被污泥沾染,清秀的脸上也沾着鲜红的血渍。
苏棠梨慌忙地迎了上去,短匕正藏在腰间,寻思着哪里下刀又顺手刀还不会卷。
只是靠近南鹤来,苏棠梨又遗憾地把短匕藏了回去。看起来这人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苏、苏棠梨,苏道友?”南鹤艰涩地开了口,随着他的说话,嘴唇边溢出猩红来,“这里危险,你不必,咳咳。”
苏棠梨扶南鹤的手顿了顿,照理说她现在应该夸他。但对着南鹤这张虚弱的脸,她也夸不下去南鹤好看。
于是她略略压着眉尖,下敛的眼尾流露出无辜来,说出来的话掷地有声:“你真是一个好人!都这个时候了还在乎我的安危。”
南鹤咳嗽的声音一噎,又掩饰般急切地咳喘了起来。他试图爬起身来,身体摇摇欲坠,看着怪可怜又坚强的。
“可以扶我一下吗?”南鹤自嘲地咧了咧嘴唇,“不会令你为难的。”
见苏棠梨没有反应,他敛了敛神色,抿了抿唇,面上的表情三分不堪三分为难和四分如释重负。
好丰富的表情。苏棠梨看愣了,就像是大师兄摊的煎饼,三分草莓三分菠萝以及四分漂浮果。
苏棠梨愣着,那头的南鹤却自嘲地开了口:“其实,其实我并不是男孩子,也不是什么玩弄感情的人,你可以尽管放心扶我的。”
不是男孩子?苏棠梨的眼眸惊讶地睁大来,睫毛也跟着扬了起来。
南鹤缩着身体,在一片寒凉之中看起来分外可怜。
他艰涩地开口,像是被迫把自己的伤口撕开给别人看:“我出生在偏僻的西南小洲,是家中第二大的孩子,阿爹和阿娘都不是很在意我。我上面有姐姐,下面有弟弟。家中的活一般都是我在干。”
这怎么夸?苏棠梨想了想,道:“你真是一个勤劳的小蜜蜂。”
南鹤讲述故事的表情一僵,继续道:“后来我长大了,我阿爹阿娘想要让我赶紧嫁人,为了保护自己,我伪装成了男孩子。”
“许白也不知道这件事,他们都以为我是个男孩子。这些事还是希望你别告诉别人。”南鹤贴在冰凉的石壁旁,垂着睫羽的表情分外落寞。
这怎么夸?苏棠梨又想了想,叹气道:“你真是一个口风紧的小瓶子。”
南鹤只觉得自己的肋骨生疼,为了演得真实,他还真实地折了自己几根肋骨。
他撑着疼痛继续道:“我努力攒钱,就是希望自己能够逃脱那个环境。很幸运,我拥有灵根,哪怕我没法进入到大宗门里面,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散修,但是这对我来说,已经是足够满足了。”
苏棠梨夸赞他人的语录已经愈发顺畅了,她发间的小辫子晃悠悠的:“你真是一个淡泊名利的闲云小野鹤。”
南鹤一梗,配合着折断的肋骨,险些几口气没能上来。
妈的。这合欢宗的怎么不按套路来?这些娘们儿不都应该心疼他心疼的要死吗?南鹤心中啐了口唾沫,维持语气的和缓愈发勉强。
他试图去理顺气,就看见苏棠梨好看的眼尾流曳着浑然天成的无辜弧度:“你真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人,你看你,我不过夸上你几句,你就已经高兴得喘不上来气了。”
苏棠梨这边格外高兴,弯弯的眉眼透露出愉悦来。
夸赞果然是钓男人的好妙招!她想。
草,不愧是合欢宗的妖女!他想。
看看对面,多感动啊!一看就是虚荣心已经在膨胀了,想来是非常沉溺于她的夸赞吧!她想。
不仅钓不动自带保护盾,而且居然还会出反甲。他都快被苏棠梨这一堆好人卡溺毙了!他想。
恶语伤人六月寒,良言一句暖三冬1。苏棠梨心中一边叹气一边摇摇头。这就是赞扬的力量吗?不愧是她苏棠梨,真温暖呀。她想。
作者有话说:
1出自《增广贤文》
第18章 善良的光芒
果然不太好搞。南鹤的拳头握紧了又张开,身周悄悄流转着灵力去温养折断的肋骨。
他强撑着无视苏棠梨刚刚说的话,眼底流露出落寞来:“但即使我当了散修,入了修仙界,他们也未曾放弃剥削我。”
说到这里,南鹤的手都颤抖起来,看起来像是气急:“他们甚至借助长辈的身份试图让我一辈子给他们做牛做马。一开始他们要银两,我给了,后来他们要灵石,虽然灵石对他们来说没有用,但我依旧是给了。在后面,他们居然试图让我的姐姐和弟弟一起步入仙途。”
苏棠梨偏了偏脑袋,故事听起来还挺真,也不知道是从哪个苦主那里剽窃来的。
拿别人的私事来博关注博同情,还真够恶心的呢。
“我和他们说,大姐和小弟都没有灵根,是没有办法步入仙途的,可是他们不仅不听,还试图借别人来指责我。”南鹤边说着,语言的声音愈发颤抖,“甚至于……他们研究邪崇的典籍,居然试图把我的灵根剥夺下来给大姐和小弟。”
有那么一瞬间,苏棠梨好像察觉到了一丝催动蛊惑的迹象。不确定,再听听。
“抱歉,不该和你说这些的。”南鹤垂下眼睫,“只是我的心里有些难受,说出来好些了。”
苏棠梨眼眸安静地看着南鹤,心中思绪起伏。无法确定南鹤是不是在语言之中掺杂了蛊惑,只不过这并不影响她对南鹤的攻略。
刚刚狸狸从南鹤的反应之中收获了快乐,狸狸尝到了甜头,于是狸狸决定再接再厉。
狸狸脑海中飞速浏览着合欢宗藏书阁的典籍:攻略男人的方法还有一个,那就是在他们面前展现出自己的善良。
苏棠梨记得在早些年民间流行的话本子里,女主角通常就是心地善良的小白花,她们在大事上能够给男主角们雪中送炭,小事上能够温柔地对待猫猫狗狗之类可爱的生灵。
总而言之,就像是所有人生命里的一道光,温暖而灼目。
雪中送炭这种大事她做不来,小事上的细节展露善心她苏棠梨应该是可以做到的。
“展现自己对生灵的喜爱,既能够体现自身的善良,又能够给对方营造出温暖的错觉,请君入瓮。”苏棠梨回忆起来了二师姐边打着呵欠边给她念书的情景。
学到了。苏棠梨心中暗自点了点头。
她用灵力悄然搀扶起来了南鹤,尝试着露出慈祥的笑容来。
被扶起来的南鹤却忍不住头皮发麻。
分明眼前这个合欢宗妖女长得煞是好看,眼眸也是他常年喜欢的那样剔透,和琉璃玉一样。但是他的肋骨依旧下意识地一抽痛。
“在这里歇一会吧,我已经联系上人了,待会就会过来。”
南鹤点点头。
虽说中途有点坎坷,但是他已经把该说的能说的都对苏棠梨说了。他说的这些话就像一个种子,会种在苏棠梨的心中,等到适当的时候,他再用蛊惑催生这些种子生根发芽,这些谎言就会像无数的藤蔓一样,将苏棠梨彻底蒙蔽在他创造的世界里。
这些事情他都做惯了。
他有把握苏棠梨无法逃脱。
两人心思各异,一阵迷雾忽地在洞穴中升腾而起,“吱吱吱吱”的声音不绝于耳。
“烟雾人面鼠!”苏棠梨张开手,短匕在手上半浮空地飞速旋转起来。
烟雾人面鼠是一种啮齿类动物,它们围攻猎杀猎物通常是用淡黄色的烟雾迷惑猎物的神志,再在烟雾阵之中戏弄被困的猎物,直至玩腻了之后,再对猎物进行虐杀。
苏棠梨往身旁一看,入眼皆是濛濛的淡黄色,果然没看见南鹤的身影。果然,烟雾的迷惑特性开始起作用了。
这种烟雾人面鼠是群居生灵,骚扰能力巨大,但好在大部分烟雾鼠灵智有,但不多。不然它们也不会傻不愣登地直接往修士身边撞。
苏棠梨手上转动着短匕,耐心地等待着这些群居的小玩意露出自己的爪牙。
果不其然,淡黄色的烟雾中朦朦胧胧地走来一个人影。他束着墨色的长发,发上簪着发羽。眼眸清澈得如同莲池,手腕间也落着青色碎玉。
居然是莲央。
不过不知道是真的还是假的莲央。
苏棠梨没有收短匕,身体前倾来,振声道:“无奖竞答!你,喜欢我吗?”
对面“莲央”听到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惊得卡出了一瞬间的原型。
“哦,是假的。”苏棠梨分外遗憾地叹了口气,手中的短匕飞速旋转。
“等等等等。”对面瞳孔一缩,“喜欢喜欢!喜欢的很。”
“嗯哼?怎么个喜欢法?”由于早就看出对面卡出来那一瞬透露出的原型,苏棠梨手上的短匕旋转不停。
对面烟雾人面鼠却吓得搜刮尽了肚子里的墨水:“那什么,求之不得,喜欢的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烟雾人面鼠藉着莲央的面孔,面上流露出无辜的样子,甚至手上开始衣衫半解。
“咻!”
被恶心到了的苏棠梨的短匕旋转着刺了过去。伴随着一声啮齿类动物刺耳的尖叫,淡黄色的烟雾再次迅速地覆盖了上来。
“狸狸?”一声稍喘着气的声音从苏棠梨身后响起。
苏棠梨顺着声音看过去,又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发上的发羽随着他的走动一晃一晃的,手腕上的青色碎玉叮叮当当一片。
又是“莲央”。
“还敢再过来呀。”苏棠梨短匕挑起莲央的下颚,眼眸里闪着危险的幽光,“再说一次方才的话呀。说呀,说你对我求而不得。”
好突然。
“我对你求之不得。”虽然不是很明白,莲央仍旧乖乖地重复了。
“继续呀,说你爱我爱的寤寐思服辗转反侧。”苏棠梨刀背摩挲了下莲央的下颚。
她看这破鼠还装?一想到方才那画皮扮作莲央的模样刻意蛊惑的样子苏棠梨就来气。装莲央也装不对样子,白瞎了莲央这般好看的皮囊。
她看着面前的莲央,却见他的眼眸干净澄澈,甚至还弯眸笑:“我爱你爱的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这相当熟悉的感觉。
苏棠梨手上一僵。这个,这次这个莲央,该不会是真货……吧?
如果面前是真的莲央,那她。苏棠梨默默收刀。
“狸狸,这是什么玩法呀?下一句是什么?”莲央欢快得手腕上的青玉叮当响,鬓边的雀头色羽翼也扑棱扑棱。
确认了,是莲央。
一般话本子里面不是要第三回才能遇见真的吗?说好的梅开三度居然只开了两度。
“不知道!没事!别问!”苏棠梨手腕一转,否认三连。
狸狸不知道什么叫恼羞成怒,也不认识什么叫迁怒。
她只是手中的短匕飞速旋转而出,灵力顺着匕首刀尖迸裂,细碎的灵力就此散在空中。
伴随着一声惨叫,一张泛黄的老鼠被电成姜黄色的碎片,而后发疯变成了披着人脸的无数个狰狞的小老鼠,朝苏棠梨疾速掠来。
“哟,现身了?”苏棠梨危险地眯起眸子,手上转着短匕,笑容怪甜,“怎么,不继续披皮了?你不是乾坤袋转世,挺能装的嘛?”
“嗷!”落在泥土中的姜黄色小老鼠们瑟瑟发抖,每一个人脸都诉说着痛苦的囧字。
可怕!太可怕了,明明看起来挺羞涩温柔一姑娘怎么下手那么狠啊呜呜呜。姜黄色小老鼠试图从泥土里再次逃跑,却被破土的莲花束缚其中。
烟雾人面鼠的头头被缚住,这迷雾自然而然地跟着散去,露出来南鹤的身影。
正打算一刀了结老鼠头头的苏棠梨手上一顿,她刚刚想干什么来着。
“展现自己对生灵的喜爱,既能够体现自身的善良,又能够给对方营造出温暖的错觉,请君入瓮。”
啊,光顾着砍妖了。差点忘记了反攻略南鹤的计划。
苏棠梨的目光落在烟雾人面鼠身上:这个,应该也算生灵吧?
南鹤刚从烟雾之中挣脱出来,眼前方能正常视物,就看见一个惊悚的人面鼠脸被拎到了他的面前。
由于被苏棠梨短匕攻击过的缘故,烟雾人面鼠的人脸还在潺潺地往下流动,它被吓得四脚不停地倒腾,整个画面惊悚又诡异。
而在这个鼠脸的身旁,这位合欢宗貌美的女修眸含秋水,眼尾捎带起纯良的气质,浑身散发着耀眼的圣光。
只见她对人面鼠叹息道:“夫物芸芸,我相信这些只是你面对敌人伪装,坚持做自己吧,做一个道德满分的鼠,不要畏惧世俗的目光。”
这是在做什么?爱干净的南鹤见着面前长着人脸的烟雾鼠,惊得是浑身寒毛战栗,瞳孔骤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