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白渺挑了挑眉。
“他原是我夫君。”阿眉咬咬唇,眼尾有些失望地落下泪来,“原先他住在我一墙之邻,我们之间是那般的要好,也曾用心来求娶我,可谁曾想,这一切不过是他的精心算计。”
莲央看向眼前这个阿眉,隐隐察觉到这少女像是在说给苏棠梨听。
“怎么回事?”苏棠梨果真从自己怀中拿出来一张帕子,递给到阿眉跟前。
只听阿眉絮絮叨叨了一番她那前夫君曾经对她好,然后道:“只是他对我好,不过是图我家中的资产!”
苏棠梨眨了眨眼眸,劝导道:“居然是这般,没想到阿眉姑娘竟然遇到了这样的骗子。”
监听蘑菇后的时熙满意地看着苏棠梨的反应。很好,只要棠梨有在心疼阿眉,阿眉就能够将苏棠梨的情绪顺利引导下去。
“可不就是骗子,之前都是我太过惦念他对我的好,如今居然都偷拿到我府邸之中了……”阿眉像是狠下了心来,温婉的面容显示出坚定来,图穷匕见,“这感情之间一旦掺杂进来了欺骗,那也没有再继续的必要了,我与他应当就此恩断义绝!”
她又继续说着:“好在我对他早有防备,这屋子里的地下还藏有些沉吟木,就赠予给你们了。”
侍从配合地打开隔板,露出里边的一堆沉吟木。
阿眉眼里闪过算计来。她这般慷慨,想来那个目标应当是很有感触了吧?这个时候再怎么说,她也会上来安慰几分。
她这般想着,那边苏棠梨初生牛犊,果然很热心地凑上前来,扬起来了手中的水镜:“阿眉姑娘别怕,让我来替你报官吧!”
阿眉原先的游刃有余一卡。她这些的一切都是编的,为的就是让苏棠梨共情,作出主子想看到的抉择。这个时候难道不应该柔声安慰她吗?这报官是个怎么回事!
她只是想让苏棠梨由此及彼,让她最终下定决心和邪种彻底决裂!
“不了。”阿眉声线一紧,连忙伸手去拦住苏棠梨的动作,落寞地垂下眼眸,“我手中没有确切的证据,我担心被他反咬一口。”
“这样呀?那不如你再拿些值钱的东西放在这屋里,然后在屋中放上水镜,然后再报官?”苏棠梨超级热心地给阿眉出着建议,剔透的眼眸弯弯。
“哦对,整个六月雪应当也没有多少沉吟木,这钱怎么说都不能让他白赚了,阿眉姑娘你可以派一些仆从出去,证据应当并不难找。然后便可以抓他个现行,然后赶紧报官去!”苏棠梨又有了灵感,她竖起自己一根食指,弯起眼眸说来。
不是,怎么绕来绕去还是报官!这合欢宗的小姑娘怎么回事,她难道不知道感动或者说是共情为何物吗?
阿眉僵硬着再次扬起一个温婉的笑容,尽量维持住刚刚伤感的氛围:“我会的,哪怕他对我再好,再怎么装可怜,欺骗就是欺骗,我已经决定好彻底与他恩断义绝,不会再有半分牵扯了。”
苏棠梨一愣,然后反手握住阿眉的手:“清醒一点呀阿眉姑娘,他拿走了你的沉吟木!沉吟木是可以换钱的,怎么可以不拿回来呢?”
阿眉也是笑容一愣。主子究竟是从哪里找来的任务目标,她这句话的重点难道不是在“恩断义绝”吗?她想突出的重点难道不是“欺骗必死”吗?
“我会的。”阿眉的手僵硬在苏棠梨的手中,她尽量不紧绷着自己的手指,干巴巴地道。
“阿眉姑娘要是狠不下心来,那不如我来替你报官,把那沉吟木拿回来?”苏棠梨依旧积极帮忙,热心的像一个小太阳。
“不了,我这屋里还有些沉吟木,足够你们用了,他拿走的沉吟木,就当是喂狗了吧!”阿眉从苏棠梨手中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手拿出来,用帕子擦了擦眼尾的泪水,像是很是伤感的模样。
“狗狗不吃这个的。”苏棠梨一本正经地说着,下敛的眼尾显得她真诚可爱,一副没有沾染上任何心机算计的清澈模样,“反正都要恩断义绝了,为何还要给他留一堆沉吟木?依我看来,一分钱都不应当给,阿眉姑娘,报官吧!”
她最后三个字“报官吧”说的清清脆脆,上次一串铃铛叮叮当当地掉在地上。
报官报官报官,怎么又是报官!敢情她说了那么一长串恩断义绝的话,这个合欢宗小师妹就只听到了那个并不重要的身外之物!
阿眉被苏棠梨一连串的“沉吟木”和“报官”吵得头疼,脸上温婉的笑容差点就没有维持住。
她真想揪着苏棠梨的衣领大喊:你就感觉不到“我”被欺骗感情的难过与悲伤吗?!
好在她阿眉也是当了这么多年的邪祟,很快思维一转,便反应过来道:“抛开来这沉吟木不谈,他的欺骗几乎让我无法呼吸,我甚至能回忆起来十四岁那年他趴在我的窗墉旁给我送桂花糕,笑起来少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苏棠梨眨了眨眼眸,从神色中看,应当是彻底明白了她阿眉想表述的感情。
阿眉还没在心中松下那么一口气,就听到苏棠梨道:“非紧急情况未经主人允许入室不太好吧?咳,不过阿眉姑娘你和他从前的关系确实挺好的。”
这般类似于杠精的话,被苏棠梨说起来却是真挚又诚恳,她略下敛的眼尾流曳着无辜,一边还不忘继续道:“对了,阿眉姑娘,记得要把你最开始抛开来的沉吟木捡回来,我们好报官!”
阿眉还未松下来的一口气继续哽着,她算是弄明白了,这个合欢宗的小师妹,眼里全是“沉吟木”,完全没有感性的感情!
“会的会的。”阿眉嘴上愈发敷衍,心中却开始狂喊起来时熙。
主子!她看这个女孩子根本就不需要她阿眉的洗脑!当她知道邪种骗了她的时候,她自己就可以跟邪种恩断义绝!
监听蘑菇里的时熙透过蘑菇看到阿眉的神情,大概也能猜出来她的想法。
虽然阿眉这颗棋子好像没能起到触动苏棠梨的作用,但好在从苏棠梨在这的表现上来看,莲央他应当很快就会被棠梨抛弃掉了吧?
时熙这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等到阿眉好不容易把报官这件事敷衍过去,把沉吟木交到了一行人手中,时熙也终于看到了他想要看到的画面。
一行人手中的水镜忽然亮了起来,这里面是青淼提醒众人的消息。
眼见上边是青淼长老发来的资料。
【青淼长老】:桃花蛊在青淼更加泛滥了,青淼已经发生了几起动乱,青淼民间已经有传言说是圣子血脉不纯,还有一部分风言风语是说圣子与邪祟有勾结。
邪祟在西南方已然公然向全体宗门修士宣战,想来是邪种降临于世,他们已然有所倚仗。
几人的表情愈发严肃。
时熙眼见着苏棠梨眼眸忽而神色一压,转头便看向了莲央,琉璃玉一般的眼眸没有感情波动:“莲央,随我一起出来吧。”
到时候了!时熙脸上面露胜利者的笑容,苏棠梨终于是决心要和莲央决裂了!
他特意这般算计,环环相扣地把苏棠梨引到六月雪这座都城之中,就是因为六月雪的地脉独特,能够给在此之人施以一种低沉的气压,放大人们心中的负面情绪。
莲央再怎么勾引棠梨又如何?哪怕他能勾引得棠梨动心,他时熙只需要算计那么一次,就能让他们之间的感情彻底破裂!
时熙眼眸之中闪烁着激动的光,他刚想切换成另一个监听蘑菇去监听,却不知道这蘑菇被哪一只大脚狠狠地踩了上去,彻底碾烂来。
晦气。时熙心中暗骂一声,然后在心中安慰自己。监听蘑菇烂了便烂了,看现在这个情况,他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莲央和苏棠梨之间再也不可能有任何感情牵扯了。
……
六月雪的城池里始终在下雪,莲央随着苏棠梨走了出去,一步深一步浅地在雪地之中走着。
莲央心中的不安感愈发强烈。他扬眸看着苏棠梨回过眸来,雪花沾染到了她的睫羽之上。
一时间,一片白茫茫之中只有他们这两粒小点,倒是像极了话本子里男女主分割割裂的画面,既凄楚又悲凉。
莲央看见苏棠梨眼眸剔透,忽而上扬时显得格外认真,而她说话之时,一点犹豫也不带:“我的水镜里收到了一个消息,说你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有所图谋目的是为了通过我达到控制合欢宗的目的。”
苏棠梨扬了扬水镜,又继续道:“哦对,里面还说你是邪种,还给我看了这样的一张图。莲央你有什么想要提供的证据可以自证清白的吗?”
她说起话来干脆利落,问起问题来也一点也不拖泥带水。
莲央心中本来还在喧嚣着的不安一停,苏棠梨这些日子来的迟疑忽然就有了解释。
果然是有人对苏棠梨说了些什么。
于是他把自己的水镜平平展开在苏棠梨跟前,一边在水镜中翻查着证据,一边来证明自己的清白。
“至于邪种。”解释到这里的莲央却是一顿,垂下来了睫羽,“一开始我真的以为我自己是天生的邪种,可是我从未做过邪祟做的什么坏事。”
说到这里的莲央有些茫然。他一直都被时熙等人用他们对青淼阿妈的救命之恩来要挟,也一直把邪祟邪种这件事当成可以一同埋葬的秘密埋藏在心里,因为这种事情实在是太容易引发误会,很可能连累他被当成邪祟的一方。
可是没想到,他居然有一天能够像是在被执法堂记笔录一样,把这些相关的事情都解释抖落了个干净,包括符宗那个邪祟时熙。
苏棠梨越听,眼眸愈发弯弯,心中明白了莲央不过是遭人陷害,而且还推断出陷害莲央的可能是那个在符宗隐藏许久的时熙。
时熙恐怕做梦都没有想到,莲央能够用如此平淡无奇的语调,把这些可以引发整个修士之中动荡的隐秘之事,像聊家常一般,吐露得是干干净净。
“狸狸,我可是从来没有骗过你。”莲央俯下身来,黑曜石一样的眼眸弯弯起来,月牙似的,真正轻松地笑了起来。
翻完莲央提供的证据,苏棠梨把水镜一扣,琉璃玉一样的眼眸里边浮光跃金:“很好,这事情算是解释清楚啦!”
“那我是天生邪种的这件事……”莲央眼眸看向苏棠梨,白皙的面庞边散下几缕碎发,显得愈发可怜来。
“天生邪种又有什么关系吗?我天生也不是天命合欢呀!”苏棠梨边说着,边踮起脚来在莲央可怜兮兮的脸颊上蜻蜓点水地“啾”了一口。
莲央脸颊上的红晕逐渐晕开,像是白色桃花边缘晕染上来了粉色。
苏棠梨亲完之后,眼眸之中弯起笑来,清澈的眼眸潋滟着光彩。
在苏棠梨的脑回路里,她开心,所以她就亲了,这个时候她才不会意识到这般模样落在莲央眼里会是叠了多少层桃花滤镜的模样。
很久之后,有人合欢宗新一届的师弟师妹问起来:“棠梨师姐,听说当年有邪祟挑拨你和莲央师兄的关系,你们是怎么解决的呀?”
“听说他们那时候在六月雪的都城之中,想来师兄师姐定然是经历过了很长的一段‘我不听’‘你不听’的痛苦挽留吧?”
“我猜肯定是六月飞雪,莲央师兄跪在雪地之中,一手摁着心口,一手伸手痛苦地挽留,然后棠梨师姐在白雪皑皑之中毅然决然渐行渐远……多年以后,莲央师兄重返合欢宗,棠梨师姐惊讶地看见了师兄身旁两个和她如出一辙的龙凤胎小包子们,正在抬头大喊着:‘娘亲!’”
多年以后的苏棠梨依旧是懵逼抬头:“啊?你们在说啥?我们当场就说开了。”
第47章 银镯血指印
趴在雪地里的白渺和顾明箬感觉自己就像一个珵光瓦亮的夜明珠,布灵布灵闪得碍事。
苏棠梨找莲央去问证据的时候,并非是单枪匹马去问。她为了保证自身的安全,还没有忘记偷偷喊上师兄师姐们一起去,以免发生什么不必要的意外。
找别人对峙的时候,谁不带人谁傻瓜。苏棠梨才不会这么一腔孤勇决定孤身一人去质问,做这种把生死置之度外的行为。
万一莲央真的是埋伏在她身边的邪种大坏蛋该怎么办?万一邪种被揭穿了恼羞成怒要杀她该怎么办?
她苏棠梨惜命。
所以,苏棠梨把白渺和顾明箬都一同带了过去,这令得白渺和顾明箬旁观完了莲央和苏棠梨交流交换观点证据的全程,自然也包括最后苏棠梨对着莲央脸颊突如其来的亲亲。
顾明箬和白渺欲言又止地盯着苏棠梨。
这孩子怎么还不开窍呢?自己亲旁人的时候不知道脸红,在别的事情上反而还知道脸红。完全是属于不点明就意识不到自己在做什么的直女崽子。
眼见莲央白皙面庞上的薄红是那么显眼,两人之间萦绕着一种年少夫妻的氛围……
埋伏在雪地之中白渺和顾明箬不由得一起沉默了。顾明箬是胸中哽着一口自家白菜被拱的气,旁边的白渺则是在想:我是谁我为什么在这里看师妹师弟卿卿我我!
这种粉红泡泡满屏幕的场景下,本不该有两个卧倒在厚实的雪地之中兢兢业业埋伏的师兄师姐。
勿扰,他们决定趴在雪地中装死。白渺和顾明箬生无可恋地想到。
而在莲央与苏棠梨身周的粉色桃花氛围愈发强烈的时候,苏棠梨却是极其自然地转了半边身子,朝师姐师兄两人埋伏的地方招了招手。
苏棠梨像是完全没意识到师兄师姐不该出现在这个情况下,她只是欢快地招手,樱桃红的唇色笑起来时愈发真诚。
“师兄师姐起来啦,不用再埋伏了!”声音清脆利落。
她这么一喊,这下顾明箬和白渺连在雪地之中装死也难了。
而那还在暧昧氛围之中有些脸红心跳的莲央,很快就看到了从雪地之中爬出来的师兄师姐两人。
原先还在泛红的脸颊恢复成平常模样,上边捎带着的害羞像潮水一般退去。
抖落下来身上沾染着的霜雪,白渺和顾明箬这个时候也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其实,苏棠梨完全可以在事后再把他们俩从雪地中叫出来的,这多尴尬呀。
“狸狸。”白渺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还是默默移开了目光道,“咳,这种事情,就不必带上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