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的话,发展前景是挺不错,如今城六区已经饱和,势必会向外围扩展。清河新城是继新成区以来第二个大力发展高新技术产业的区域,据我所知好几个大项目会在近几年内落地清河,买在这里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钟昱顿了顿,继续说道:“不过你买在这儿的话,是以后不打算住吗?清河离照水虽说以后会通地铁,但按照夏城修地铁的速度来讲,不知道会到猴年马月去了。”
夏城修地铁时,最忙的永远是文物局。永远挖着挖着,就会挖到各种古墓。因此关于夏城修地铁,出了不少搞笑段子。
“上一秒施工现场,下一秒考古现场。”虞朝希玩起梗来。
“真正的地下比地上还热闹。”钟昱也跟着她一起玩梗。
“哈哈哈哈。”两个人笑出声来。
“网友真是太有才了。”虞朝希笑出泪花来。
钟昱点头附和;“可不是嘛。”
“不过言归正传,房子应该不会怎么住啦,毕竟以后要结婚的嘛!”虞朝希又重新回到之前的话题上来。
这句看似平常的回答在钟昱听来简直大受震撼,虞朝希的性格他再了解不过。
如果有的问题不想要回答,虞朝希会不着痕迹地避重就轻,或者直接不予回答。
泰半时候钟昱能立刻感受到,但也有极少数时刻他反应不过来。得等到谈话再进行一部分的时候,那句好像没有了回音的话才被回过神来。
但钟昱通常都会选择体谅。
哦,她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那就不说了。
所以虞朝希今天这句坦诚,还挺令他震惊的。
“哈哈开玩笑的啦,但不失为一种可能。”虞朝希努了努嘴,嘴角梨涡瞬间浮了出来。
“所以决定要学车了。”虞朝希宣布了她今晚的第二个人生决定。
其实早该学了,身边好多人都是在大学期间拿到的驾照。虞朝希偶尔会想,大学时候的自己怎么那么傻,多好的时光啊,用来学习、恋爱、游玩、哪怕是学车也好啊,怎么就偏偏暗自伤神呢。
还害得身旁人那么担心。
“学车好,驾照早点到手,以后可以开车上班。”钟昱看着眼前积极向前的虞朝希,心上淌过一阵暖流,鼻子酸酸的,眼睛也是。
“我近期开始帮你盯着。”钟昱定定地看着虞朝希,“对了,如果需要,随时开口。”
瞬间领悟到他的意思,虞朝希应道:“阿拉搜~”
最近被任之初拉着追一部韩剧,虞朝希有点上头。
听她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句,钟昱的嘴角勾了勾。
第37章 灾难
早上上班后没多久,虞朝希正做报表做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桌上座机突然响起。
电话挂断之后,虽然感到一阵莫名,虞朝希还是起身,按照对方所告知的,去了那个她从未有任何机缘踏入的领导办公室。
出门时手上骤然之间多出一样东西。
尽管很轻,拿在手里都没什么重量。
但虞朝希还是感觉到了一种无形的压力,朝她兜头罩下来,像一张早已编织好的巨网。
捕食者躲在暗处伺机而动,只等猎物自投罗网。
而她下意识便自我代入了的这种猎物心态,说不上来是手上这个小东西给的,还是刚才被一脸严肃的中年男人透过镜片深深地看了一眼所导致的。
给了她东西,又一言不发。
所以虞朝希一时之间有点不知所措。
但好在她似乎生来就有种危急时刻的临场反应,越到紧急关头越是镇定。
因此即使进去没几分钟,但虞朝希已然在大脑中迅速回放了一遍自己自入职以来的工作表现。
虽然谈不上卓越,但至少兢兢业业毫无差池。
故而在不知所以地接过东西之时,她也能够挺直起腰背,甚至声音也没有任何波澜,更不用说外露出情绪的起伏。
等了一会儿还未有任何指示,虞朝希朝对方道了别,随后转身离开。
在轻轻关上门之际,她低头看了眼手上的东西,眼睛里划过一丝刚毅果断。
虞朝希就这样刚毅果断地,手里捏着这样东西,一路穿过楼道、大厅以及过道,回到了离开没多久的自己的办公室。
当然,在经过大厅一排工位之时,她没有忽略掉落在自己身上的一道目光。
回到自己办公室之后,虞朝希拆开了被她的手指一直捏着以至于留有痕迹的牛皮信封。
信封不怎么厚,里面也不过只有一张纸和几张照片而已。
照片没什么好看的,都是自己十分熟悉的内容,除了最后两张一看就是偷拍的侧面照。
令她出乎意料的人那十分优越的半边侧脸。
一张无比清晰的远景照,一张拉大了焦距因此稍显模糊的近照,拍摄者的意图很明显。
看到这两张照片尤其最后一张时,虞朝希平静的脸上才有了一丝波动。
快速浏览了一遍信上的内容之后,虞朝希原封不动地,将里面的东西装了回去。装之前还特地在桌面上整了整照片。
动作细致得像是在整理工作所需要的资料,而不是在看可能会让自己面临丢饭碗的举报信。
做完这一切动作之后,虞朝希拉开最底层的抽屉,把信封放了进去。
然后继续自己手头上的工作,整理那一堆繁复冗杂的报表。
一个上午匆匆而过,虞朝希伸了伸懒腰,将电脑桌面上展开的好几个Excel表格逐个保存,随后一一关掉。
像过去的无数个日子一样,提起自己放在桌角的保温饭包起身去休息室热饭。随后和往常一样,回到工位上吃午饭。
只是不同于惯例的是,她在吃饭之前发了一条消息,用的是单位内部沟通专用的软件。
消息是发给张晓莹的,虞朝希没有她微信,况且她觉得关于这件事,还是用官方软件发消息给她比较好。
“待会吃完饭,麻烦来我办公室一趟。”
虞朝希吃完饭之后,去洗了饭盒餐具,回到工位上又打开了内部软件,点开最上方的对话框,她发的消息显示已读。
虽然已经是深秋,午休习惯随着时令被她摒弃掉,可身体还保留着最原始的反应。吃完午饭之后的十到二十分钟内,是虞朝希最困的时候,整个人简直就像是被下了迷药一样,十分嗜睡。
还是不见张晓莹的身影,虞朝希没有多大耐心用在等她这件事上。
于是拉开抽屉拿出信封,拍了张照片发了过去。亲眼看着图片消息变成已读,然后不到两分钟,那个迟等不来的身影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
“麻烦把门关上。”虞朝希双手捧着手机,看着跑进来的人,平静地开口。
张晓莹正打算顶嘴,却看到端坐在对面的人晃了晃手里的东西——那个她十分熟悉的、昨天还在她手里的东西。
今早从上班开始她就一直在观察这间办公室的动向,看到虞朝希出去之后,又假装去洗手间悄悄尾随了她一小截儿。
发现虞朝希去了平常不会去但今天一定要去的楼层时,她心满意足地转身回到了自己的工位。
大仇得报的快感席卷了她的头脑,以至于兴奋到都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考虑一下这件事。
但凡静下心来仔细想一下,就会发现关于这件事处理流程上其实存在着一定的不合理性。
被举报的人,是会被叫去谈话,严格来说是被核查。
不是虞朝希去的那个办公室,也不会那么就快回来,更不会将物证返还到她手上。
但凡张晓莹静下心来仔细想一想,都不至于在这个节骨眼上幸灾乐祸,甚至更不应该成为这件事的始作俑者。
“这个东西……眼熟吧?”虞朝希举起手中的举报信,明知故问道。
见对面的人只是轻蔑地看了一眼,似乎丝毫察觉不出其中的利害关系,虞朝希轻笑着摇了摇头。
“你不觉得奇怪吗?”看着对面一无所知的张晓莹,虞朝希双手环胸,循循善诱道:“举报信这种东西,难道不应该出现在监察部吗?”
一句话点醒了对面的人,张晓莹犹如醍醐灌顶,原先那被喜悦瞬间填得满满的头脑瞬间茅塞顿开,心头掠过一阵莫名的不对劲感受。
从小浸淫在体制生活的大染缸之内,某种程度上已然成为她成长的一部分土壤,她对于此既敏锐,又不敏锐。
敏锐到懂得哪种方式最为致命,不敏锐到轻轻松便陷入这种经验主义里。
虞朝希本想点到为止,可事到如今她更想一劳永逸。
张晓莹私下里搞多少小动作她都无所谓,只要没有触碰到她的原则,她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她偏偏牵连到了无辜的人,即使张晓莹于那人而言犹如蜉蝣之于大树,是她无论如何都撼动不了的人,虞朝希也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番话犹如一桶冷水浇了下来,刺得张晓莹四肢发凉。
她看着被虞朝希随意放在桌上的那封信,那个原本她用来一招制敌的杀手锏,锋利的刀口此刻正直直地朝着自己。
深处绝境的威胁感一时之间竟然可以直逼死亡,张晓莹的后背骤然冒了一层冷汗。
本该出现在监察部的举报信,在递出去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诡异地回到了被举报人的手上。
尽管殊途同归,可其中代表的含义相去甚远。
联想到这件事的另一个主角,她与之单方面有过三次交集、甚至都算不上交集的男人。
两年多前在那间蓄谋已久的包厢外、不久前被紧急撤去的微博热搜、以及前些时日尾随虞朝希的小区门口,这几个信息点串联起来,不难窥得一二对方到底是什么样一种身份。
张晓莹的后背细细密密布满一层汗,随之而来的还有一种彻骨的凉意。
“而东西现在在我手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虞朝希再度发问。
她本来想说的是,你知道是谁给我的吗?
转念一想没多大意义,只要能达到同样的效果,她的目的就算达成。
张晓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可是亲眼看到虞朝希去了哪一层楼。而这封信,现在在她的手里。
细思极恐,在虞朝希看不见的地方,张晓莹的手心已然湿透。
“能想出这个办法的人,自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吧。”虞朝希语速不急不缓,语调依旧平平。“我就不用多说了。”
张晓莹那总是扬得高高的头颅此刻低垂着,虞朝希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微微颤抖的双手。
“对了,突然想起一件事。”虞朝希不忍再看,目光移向面前的地板。“虽然时间过去两年多了,但我记性挺好的。”
“当年入职考试,我笔试第一面试第二你知道吧,最终是以总分第一的成绩进来单位的,当初这些都有公示再加上我们是同期,你应该多少有点印象。”
虞朝希娓娓道来,像是陷入了回忆里。
“面试那天挺有意思呢,以至于直到现在我都历历在目。那天按名单我是倒数第二个,面试完之后我去上了个洗手间,突然发现身份证找不到了,于是我又折回了会议室……”
虞朝希的目光重新看向面前的人,只见张晓莹猛然抬起头看向她,眼眶里蓄满泪水,眼神中带着惊慌。
“我笔试第一面试第二,最终总分第一,比第二名高出足足八分。”虞朝希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而是强调了另一件事,“我想对于我现在正在坐的工位,以及这间办公室,自己还算有资格。”
说完这番话,虞朝希摁亮了手机屏幕,看了看时间。“快上班了,我要干活了。”
意思已经足够明显,可张晓莹的双腿仿佛灌了铅。
只听虞朝希又说了一句:“出去的话帮我扔个垃圾,谢谢。”
张晓莹闻言看去,虞朝希已然开始进入工作状态,目光聚集在电脑屏幕上。
抬起的右手举着那个信封,就像她进来时那般。
张晓莹迈开沉重的步子,走上前去拿那封信。
手里的东西被抽离之际,虞朝希听到一声很小的、含着鼻音的“谢谢”。
她置若罔闻,继续盯着电脑屏幕,直到听到们被关上的声音。
这才移开目光,倒向身后的椅背上,浑身像被卸了力气一样瘫软。
虞朝希不由得闭上了眼睛,脑海中响起钟昱昨晚问她的一句话。
钟昱昨晚问她:“怎么不考虑照水,住单位附近不是挺好?”
她当时第一反应是什么?
她当时心里想的是:“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份工作好像做不久。”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工作哪方面都好,但就是自从上班第一天开始,就莫名有种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钟的感觉。
没想过明天,更没想过将来。
只是秉持着与生俱来的责任感,做好自己分内的事。
从来没为工作的事情苦恼过,更没有因为工作的事情开心过。
不是领工资和发年终奖那种开心,而是那种由于做成了某件事取得巨大成就感的开心。
从来没有过。
所以总觉得,随时都有可能走人一样。
虞朝希睁开眼睛,看向她整齐的办公桌。
就像她坐了两年多的工位,上面私人物品几乎没有,以至于后来被周佳瑶评价为“极简离职风”。
工作两年多以来,虞朝希从来没有过像这一刻一样,感觉到一阵巨大的虚空,仿佛顷刻之间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她突然想到曾在书上看过的一个词,关于“成功灾难”。大意是有的人比较幸运,所以用不了多久就会发现眼前的道路其实不适合自己,从而早早放弃。
而有的人,却因为运气足够好以至于要到很久以后,或者这一生都没有机会领悟到这一点,而取得了本不适合他的成功。
这种境况下的成功,便被称为“成功灾难。”
虞朝希此时此刻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就……
正在面临这种“灾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