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还没有被陈家打扰的时候,有一次新年, 他跟养父一起上山,去常去的寺庙求个平安。
前一晚他熬了个通宵,寺庙的人便借了他房间,让他在下山前好好休息。
养父以为他一直在睡觉。
其实没有。
在进屋之前,他余光随意扫了一眼。发现隔壁的门只拉上了三分之二, 里面四仰八叉地躺了个人。
陈牧洲本来没想理,但在踏进屋之前, 脚步忽然僵住。
躺着的人好像……有点眼熟。
陈牧洲又往里头看了眼。
没看错。
的确是她。
梁聿。
之前脸上落下的青紫痕迹都好的差不多了。
他见过她好几次了,但没有见过她这样——
这么, 平静的时候。
她双眸微阖,四肢紧紧贴在木地板上, 像某种吃饱喝足、惬意打滚的小动物,熹微晨光从窗棂透入, 照出她睫毛投下的细密阴影。
陈牧洲无声看了几秒, 抬手帮她把门关紧, 转身走向了自己的屋子。
他试着休息的,但是太难了。
墙壁很薄,他能清楚听见隔壁的动静。
即使在休息,她人也不安分,打滚的声音,脚不小心踢在桌腿上的声音,低声呼痛的声音,一点一点,细密地渗了进来。
涟漪般荡开。
陈牧洲坐在墙边,仰头靠着,闭上眼睛,喉结微动。
那一天的所有动静,都如同海啸的余音在他心上肆虐。
坐了不知道多久,他起身拉门准备离开时,隔壁的门竟然也刚好传出响声。
陈牧洲退了一步,直接退了回去。
没有跟她打照面。
养父回家的路上很高兴,黑黝黝的面上都透出喜悦来。
说了很多,新的老板,投资者之类的,但陈牧洲只听到一个熟悉的姓。
原来养父交谈的人是她母亲。
一看就知道……
跟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不知道为什么,剩下的回程路上,陈牧洲不受控制地想起那个画面。
少女从木质阶梯上蹦下去,暴烈的阳光从树梢缝隙穿过,如同碎金一般笼住她整个人。
令观者头晕目眩。
梁聿。
心头滚过她的名字。
忽然让他有种错觉。
他是永远无法出海的人,站在岸边,看着船渐行渐远,逐渐变成一个点。
半点侥幸心理都不会有。
岸边的人知道船会有无限广阔的新世界和无数港口。
船从未,也不必知晓跟岸有关的分毫。它只管远行,走向无人能阻挡的前方。
那晚,陈牧洲梦见了她。
在梦里,他试图抓住落在她身上那束光,欲望具象化成了一支短箭,猝不及防地来到。
一切过往的瞬间,都让他对现在时常感到恍惚。
公事忙完后,真的会在触手可及的地方看到她。
现在可以……
可以碰到她。
陈牧洲低声问完,从江聿梁口中得到了肯定的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