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确定昨天他是什么时候睡的,她睡着后又做了什么,反正试着起身的一瞬间她有闻出空气里那么一点烟味,可能他抽烟了,至于当时想的什么也没人知道。
或许,是和她一样后悔。
丛京试着撑起身子起来,刚动了两下,就感觉旁边人也跟着醒了。
她转头看,侧枕着的沈知聿也睁了眼,黑发有些凌乱,但掩不住他眉眼的冷意。可能是刚睡醒有点没太清醒,瞧见她,眼眸才隐隐有了些变化。
“你……”丛京试着开口。
她一瞬间有些局促和不安,手指慢慢攥了攥。
他有些醒神了,像是怕她害怕自己,跟着起身,偏移视线,尽量让自己语气显得柔和:“醒了。”
“嗯。”
“昨天……没事吧。”
丛京脑袋一片空白,说:“没有。”
“嗯。”他弯了弯唇,说:“我去给你找衣服,然后就是,你饿不饿,我去做早餐。”
他的反应很平和,像事情没发生。
或者说,很正常。
丛京都懵了。
她不知道说什么,就看着他帮她收拾那些,又拿了衣服给她,一切动作自然又亲昵。过程里她还难得看到了他衣柜的模样,也是和他平时习惯一样整洁清爽。
丛京是不能习惯和他之间这么亲昵的。
即使,昨天比较特别。
她想了很久这件事。
她迟早要走的,她还有自己的生活,自己喜欢的人,而且她,她不能耽误沈知聿,更不能耽误自己。
她也想过以后要怎么办,可是也没关系,她早就过十八了,加上现在这个年代其实第一次什么的也不重要。如果以后真的碰到别人,对方不会在乎,她也不会在乎这种事。
所以,她很快决定了找他说清楚。
沈知聿一大早就去厨房忙了,她从不知道他还会做饭,原先没有过的,也没吃过他做的饭。要按沈知聿原来的态度,或许更多的是给她点个外卖解决,哪里这么贴心呢。
男人宽肩窄腰,在厨房忙碌的画面很特别。
丛京在外踌躇许久,做了许多心理准备才过去说了自己的想法。
他的面色肉眼可见地变了。
“当,没发生过?”
面对他凝滞的眼神和语气,她心中的忐忑达到顶点。
“只是上床而已,就、哥哥肯定也和其他的女生做过这样的事,大家都是成年人了,我也不用你对我负什么责任。更何况现在这个社会其实第一次什么的也不重要……”
她磕磕绊绊地说了这些话。
而沈知聿,看她的眼神愈加冷漠。
他把火关了,低下眸缄默良久,之后,语气沉静且理智地说了那些:“不行。”
“发生了就是发生了。”
“而且哥哥也没有像你说的那样什么经历过很多次,我也是第一次。”
“你要对我负责任。”
这些话直接叫丛京整个人如至冰窖。
她从没想过,有一天发生这种事,还要给人负责任。
她知道自己说不过沈知聿,捋条理捋不过他,气势上也压不过他,但她还是试着开始推昨天的事:“可是昨天,本来就是错的。你,你也那么不喜欢我,那我们为什么要互相耽误,我不想再提起昨天的事。但我知道现在这个年代其实这种事不是非要为对方负责一生的。更何况要是沈爷爷他们知道,那又要怎么交代……”
她又开始动之以情:“我马上要去大学了,大学以后,还要过自己的生活……我没有学历没有钱什么也没有,反正,我们不合适。”
“没有试过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昨天。”他垂着眼睫,像是缓慢思索着语言:“昨天,确实一开始很错误,是不该。可是现在已经发生了,难道不是该想办法怎么解决么,如果你是担心别人知道,那我们也可以以后再告诉他们。”
她觉得自己说话的频道跟沈知聿的都对不上了一样。
她有点急了:“不是,这不是以不以后的问题,是……”
她突然不知道怎么说了,要组织的语言,想说的话,全部被他带偏。
她看着他隽秀的脸,想到他过往在自己面前的形象。
“哥。”她声音开始有点无助:“我、我一直都是喊你哥的,在我心里你也是……我们,你觉得我们这样合适吗?”
他眼神淡漠,没有一点动摇。
“怎么不合适呢。”
他说:“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你不是我沈家的什么人,更跟我没有任何法律关系上的联系。确切来说,我不是你哥。所以,你也不用把那些什么枷锁扔在我身上。”
她哑口无言,也知道自己没有任何退路。
丛京没有表情了,可是又觉得自己不能这么稀里糊涂地答应。她吸了吸鼻子,索性只是站在那,有点倔强地不肯动。
她想和他磕。
沈知聿回头继续做自己的事,没有再和她谈论这个话题。
过了会,他端着早餐出来,才缓和着声音叫她:“阿京。过来吃饭。”
阿京,这是什么称呼。
丛京知道昨天晚上他这样喊过她,可能是有了开始才有了习惯,但她压根不能适应。
她不肯吭声,像那种跟大人倔着生闷气的小孩一样,用罚站来抗议自己的想法。
他看了她一眼,见她不动,又去摆碗筷,说:“那么久没吃东西,不饿吗。”
丛京盯着自己脚尖,鼓起勇气,像最后下通牒一样地补充一句:“我有喜欢的人,你是知道的。”
沈知聿动作微滞,只是一秒,他继续做自己的事,置若罔闻,不置可否。
丛京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也不行。
她忽然有些心如死灰,听着男人径自拉开椅子坐下去自己吃饭。她独自站在那儿,像被炙在火上,下不来台,现在走,事情以后就说不清,不走,她谈不过他,可她必须坚持。
他们就这样一直僵持。
老爷子是早上回来的,也是他们之间僵滞后没一会儿。
昨天晚上送完客老爷子就直接回了乡下老屋,原先靠近沈家祖庙那边。在老屋歇了一晚,陪了陪原先的一些老朋友,今天才叫人送回来。
老爷子拎着一包麻酥糖进来,一进屋,发现他们俩人有些奇怪的氛围。
沈知聿跟平常一样坐在桌边安静吃饭,丛京捏着衣服局促站在一旁,看见自己进来还有些欲言又止。
按理说知聿平时自己很少下厨,再者,这俩人怎么跟闹了不愉快似的?
老爷子第一反应就是他们吵架了,自己不在的时候丛京又有哪里惹到了沈知聿落了他一些冷脸。
他把手里的麻酥糖放下,说:“怎么啦,今天家里吃饭这么安静。”
丛京只能压下心思,轻轻喊了声:“沈爷爷。”
“嗯。”老爷子应,又看沈知聿:“知聿,你吃饭怎么不喊丛京一起呢,又哪里跟她不高兴吗?叫人家在这罚站呢。”
沈知聿说:“我没有让她罚站。不然,您可以问问她是为什么。”
丛京心里紧了紧,连忙抿唇,说:“没有,沈爷爷,我不是不高兴。只是刚刚有点事,我现在就吃……”
她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只能走过去,拉开他对面的椅子坐下去。
面前是沈知聿给她准备的早餐,也挺简单的,就是吐司、烧麦什么的,还煮了一碗青菜粥,都盛好了,筷子早摆好,就等她去。
刚刚她倔了很久,站久了不肯低头,这会儿因为其他原因暂时中断,心里还有点不是很舒服。
估计沈知聿也是想等她妥协,吃饭一直很慢,时间拖了很久,他盘里到现在都没动多少。
老爷子说:“这才好嘛,我去换个衣服,等会儿出去遛鸟,你们吃。”
老人家背着手进去了,还哼着小曲。
声音渐远,丛京低着头,慢慢拿起筷子。
她没吃过沈知聿做的饭,认识这么几年,毫不夸张的说,这是他第一次为她下厨。
虽然都是挺简单的半成品,但看得出来有在努力做得精致一点,旁边本来还冲了一杯热牛奶,搁到现在,牛奶都冷了。
当然了,原来他朋友来家里玩的时候,聚会偶尔有人说要吃东西,他也会开火,象征性煎个面或者烤两个面包。说起他朋友,丛京又想到那些女孩子,他身边不缺女性朋友的,那些女生哪个不比她好,她看了都自卑。
可他说他是第一次。
她半真半假的信。
因为沈知聿看起来不太像那么纯洁的样子,当然了,也可能他确实洁身自好。
丛京试着吃了一口粥。味道还可以,细嚼慢咽着,也就吃了。
那边,一直没抬头过的沈知聿不动声色看了她一眼,看到丛京撑着胳膊心不在焉的样子,但好歹他做的东西也是在吃。
他掩眸。
心里轻松了些。
这事,也就心照不宣算揭过了。
可那之后,丛京干什么也都没了心情。
去兼职屡屡出错,总是会想到那些;本来想走的,现在跟沈知聿的这个事,她都不知道怎么处理;原来想盛夏告白,可,那个男生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去见。
那几天他们在老宅见面都很尴尬。
确切也只有丛京是尴尬的,有长辈在,她得装作相安无事的样子;晚上去洗澡,无意和他遇见,眼神总是避让闪躲,不敢往他身上看一眼。吃饭的时候大家挨得近,她的脚下意识伸展,总会不可避免和他的脚尖相碰。
她有点惊弓之鸟,立马收回,看他脸色没变,像是没感觉到,才会慢慢收起思绪。
诸如此类,还有很多。
好像开始介意一件事以后,干什么都会有无形屏障横在中间。
她干什么都会联想到沈知聿。
清理高中遗留的作业本会想到原先他辅导自己作业认真的模样,看到他的车会想到自己曾经和他在车里说话谈心的样子,好多好多。她好歹以为自己和他掏心掏肺过,起码,她说过很多心里话,还说自己会永远感谢他。
她以为他是理解她的。
可现在看来,这又算什么?
事实上,丛京还是抱着那么一点他们之间还有转圜余地的想法。
沈知聿和她的生活差异很大,他可以夜夜笙歌,有各种消遣的资本,可她只是个待读大学生,他们的眼界水平、文化差异截然不同,怎么可能谈得到一起。
而且,她马上要走了,填了志愿,录取通知书到手,她就没有什么理由再留在沈家。
她随时都可以走。
到时候,难道他还能强迫她必须怎么样吗。
丛京喜欢的那个男孩子叫晏黎,模样清秀,性格外向明朗。因为原来是纪律委员,和班上不少人关系都好,有时候戴着红袖章在后边男生课桌旁聊天。
嘈杂的课间十分钟,丛京转过头和同桌说话的空隙,总会不自觉偷看他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