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瑛接过茶杯,认真地回忆着:“姐姐睡了有三日了,现在是未时一刻。”
她听罢恍惚了许久,轻轻握住阮瑛的手:“小阮是如何出宫来到这儿的?”
阮瑛挠了挠头,思索了一番:“小阮是被几个黑衣哥哥接出来的,他们和小阮说,是奉季先生之命带小阮出宫,说是季先生应允倾云姐姐的。”
“倾云姐姐,季先生是谁呀?” 阮瑛的眼睛扑闪扑闪地看向她,“是不是之前来找姐姐的那位墨衣大哥哥?”
听着阮瑛的话,此刻的她感到十分怅然。
阮瑛见她没有回话,便接着说道:“他们还说,带小阮出宫有一个条件,让小阮务必要照顾好倾云姐姐。所以姐姐,你一定要好好休息。”
“那小阮可知,这几日宫里可有什么动乱?”苏倾云忽然抓住阮瑛的肩膀问道。
阮瑛一脸疑惑,嘟嘴思考了一下:“和往常一样,小阮没有听说什么。倾云姐姐说的,是什么动乱?”
一切如常,天下没有易主,当今圣上还是柳桓。
已经过去三日了,这也就意味着,季玄已入天牢三日,亦或是,已被处死……
“小阮……知晓大哥哥的消息吗?”说出口时她才发觉,这么小的孩子连季狐狸的名字都不知,怎会知晓他的消息。
她的心凉了一半,却又觉得没有任何消息也许对她来说是最大的希望。
阮瑛轻轻摇了摇头,既而认真地说着:“姐姐能告诉小阮,大哥哥叫什么名字吗?小阮一定帮姐姐多去打听打听。”
苏倾云微微笑着,揉了揉阮瑛的头发,目光温柔了起来:“大哥哥是太师大人,宫中的人都敬称他为季先生,因为他是一个很聪明很厉害的人。”
“原来大哥哥这么厉害!”阮瑛透露着崇拜的目光,边听边点着头。
“可是我喜欢叫他狐狸,”苏倾云轻声自语地嘀咕着,朝阮瑛眨了眨眼,“小阮不觉得……狐狸逃得快,又诡异多端吗?”
阮瑛捂嘴嬉笑了一番:“那小阮以后就叫他狐狸哥哥!”
“那……就要看他愿不愿意啦。”苏倾云笑着笑着,忽然就愣了神。
如今他身在何处,是死是活,她一概不知。
也不知是否还有机会,能再见一面。
也许她再也见不到他了,只能任由着思念在脑海中不断盘旋,任由着回忆一遍又一遍地侵袭着自己。
她终于远离了被囚禁了那么长一段时日的皇宫,她终于自由了。
可她为何感到,无尽的难过。
第37章 第十九章寻觅(1)
屋外忽然响起敲门声,阮瑛连忙将茶杯放于桌上,欢快地小跑着去开门:“一定是叶久哥哥带着好吃的回来了!”
可刚打开门,阮瑛却愣在了原地:“不是叶久哥哥……”
苏倾云抬眸望去,望见了伫立于门外的熟悉身影,此人正是锦衣卫统领陆今昭。
见阮瑛一脸困惑,她笑着看了看阮瑛:“他是倾云姐姐的朋友,小阮乖,自己出去玩一会儿,姐姐想和这位哥哥说几句话。”
阮瑛迟疑地瞥了瞥陆今昭,随后点了点头,便跑出了屋子。
陆今昭走进屋内,打量了一番,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苏倾云身上:“苏姑娘可安好?”
淡淡苦笑着,她扯了扯嘴角没有答话。
“这里是季先生安排的地方,苏姑娘放心,除陆某之外无人知晓这里。”陆今昭眉宇间透着正气,见她有些疑虑,连忙解释道:“陆某只是来确认苏姑娘的安危,即刻便走。”
说罢,他迟疑了会儿:“这是先生……拜托陆某的最后一件事。”
心中的苦涩之感被渐渐放大,最后淹没在了她的沉默中。
“陆大人,”苏倾云起身,给陆今昭倒了杯茶,轻叹道,“能恳请你,和我说一说季先生的事吗?我想知道所有你知道的,关于他的事。”
陆今昭静静地看着眼前这明丽的女子,她的眼中泛着光,清冷的眸色泛起涟漪。
无奈勾了勾嘴角,他缓缓开口:“季玄……应该是我见过,最多谋善虑之人,同时,也是最薄情寡义之人。”
他似是以朋友对话的方式,亲切地开始讲述着回忆里的事。
“可是,越是薄情寡义之人,一旦身陷感情囹圄,便会万劫不复,”陆今昭抬眸,安静地喝了口茶,“他是有野心的,想必苏姑娘也该知晓。”
“他曾与李将军结盟,实掌兵权,加之他这些年在朝中布下的网,朝中势力自然是不断向他倾斜,”陆今昭缓缓说道,“皇上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视他为最大的威胁。他在太子生辰宴上公然挑衅皇上的威严,彻底激怒了皇上。皇上曾经最信任他这位谋士,如今却只想除之而后快。”
她静静地听着,这是她第一次通过别人的话语去了解那只狐狸。
“但此人谋略天衣无缝,就连皇上也被其牵制,找不到他的软肋。若是……他当上了帝王,或许,整个天下会有翻天覆地的变化,”陆今昭说到此处,似是在认真回忆着,轻轻叹了口气,“那日,皇上以苏姑娘的性命要挟,让季先生交出虎符,交出兵权。而季先生安排在暗中保护苏姑娘的人……忽然没有了音讯,他不敢冒险。”
“我第一次看到那样的先生,他犹豫了,”无奈一笑,陆今昭接着说道,“对于苏姑娘的安危,他似乎不敢冒一丝一毫的险。苏姑娘,陆某与季先生相识已有多年,虽然陆某如今还是无法真正了解他,可陆某懂情。一个人将思绪隐藏得再深,情意是藏不住的。陆某不敢想象季先生那样的人,对苏姑娘用情得有多深,才会甘愿任人摆布。”
像是回想起了一些唏嘘的往事,陆今昭沉默了会儿,淡淡笑道:“在太子生辰宴上,季先生出手救下郡主时,陆某便知晓,苏姑娘在先生心中的分量有多重。苏姑娘如此聪慧,应该明白,那般公然与皇上作对,是要冒多大的险。季先生不会不知晓后果,只是不想让苏姑娘因为郡主难过罢了。”
她怔怔地听着,不知过了多久,晃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满脸都是泪水。
那只傻狐狸,为什么不告诉她……
为什么要独自承担那么多……
为什么总当她是个傻子!
她心痛得喘不过气,此刻的她想当面问问他,明明他对她有意,当初为何对她这般绝情!又为何对他自己这般狠心!
她要让他在自己面前无所遁形!
他们明明心意相通,她一直一直在等他的一句肯定。哪怕只是简单地点点头,她都会义无反顾!
可为何最终等来的,却是这样的结局。
他为了让她毫发无伤地逃出来,竟不惜亲手毁掉自己的一切!
他疯了吗……是啊,他一直都是一个疯子。世人都说他谋略过人,可她在看来,他就是个不折不扣、不择手段的疯子!
可她抑制不住地想念,想念那个在月色下伫立的墨色身影。
“陆大人,”苏倾云拭去泪水,镇定地看着陆今昭,“他如今还在天牢吗?我该怎么样才能见到他……”
陆今昭安静地看着,忽而严肃道:“季先生原本被关在天牢,可昨夜天牢忽然起火,待火势退去,季先生已不见了踪影。”
震惊地抬眸,苏倾云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
“陆某猜测季先生说不定会来找苏姑娘,可如今看来,是陆某多想了,”陆今昭郑重地起身,向苏倾云行礼,“皇上已派遣多方暗卫去追杀季先生,先生怕是危在旦夕。苏姑娘若有办法寻到季先生,恳请苏姑娘保他一命。”
她已经忘了自己是如何送走陆今昭的。
她只记得那时的她下定了决心,不惜任何代价,一定要寻到那只惯于欺骗她的狐狸。
阮瑛回屋时,看见苏倾云正在快速地收拾行装。
“倾云姐姐,我们要离开这里吗?”阮瑛困惑地问着。
苏倾云收拾完毕后,起身对着阮瑛微笑:“姐姐带小阮去一个叫归云楼的地方,那里有很多好吃好玩的,还有一个曦月姐姐会照顾小阮。”
“那倾云姐姐你呢?小阮答应了陪着姐姐的……”阮瑛嘟着嘴略显委屈。
苏倾云揉了揉她的头发,温柔地说着:“倾云姐姐要出一趟远门,此趟出门万分凶险,小阮若是跟着,姐姐会很为难。”
“好吧……”阮瑛嘟了嘟嘴,轻轻瞥了瞥她,“可是刚才的哥哥说了些什么,才让倾云姐姐这般着急?”
“小阮不是想见狐狸哥哥吗?”苏倾云捏了捏阮瑛的脸颊,“姐姐现在启程便是要去寻狐狸哥哥。”
阮瑛听罢恍然大悟,思索了一会儿,又装作大人的模样疑惑道:“倾云姐姐和狐狸哥哥明明这么相爱,之前姐姐还骗小阮说讨厌他……娘亲也是,说着恨爹爹,却总是拿着爹爹送的字画,日日思夜夜想。小阮真的搞不明白,为什么大人都喜欢口是心非呢……”
“因为长大后会有好多好多的事情要顾及,”她微笑道,也不怕被阮瑛看穿了心思,“很多时候,并不是只要心意相通就能够在一起。”
“小阮不懂,为什么姐姐爱狐狸哥哥,狐狸哥哥也爱倾云姐姐,你们却不能在一起呢?”阮瑛似是要刨根问底一般,继续追问着,神情却异常认真执着,“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那么多的人,遇见一个互相爱慕的人该有多难得呀……”
苏倾云温柔地笑了笑,起身迅速披上衣袍,带上佩剑,坚定地望了阮瑛一眼:“小阮说的对……所以,为了不留遗憾,姐姐现在就去,把狐狸哥哥带回来!”
阮瑛最后还是答应了前往归云楼,想着倾云姐姐的旅途若是真的万分凶险,她也就不去拖累了。
第38章 第十九章寻觅(2)
苏倾云将阮瑛托付给了曦月后,便立刻回了趟月霁宫。
“月霁宫宫众听令!”苏倾云伫立于高台之上,手举着宫主令牌,俯视着台下月霁宫众人。
宫主大人突然回宫,如此阵势浩大。大家虽有疑惑,但宫规在心,见令牌者,无条件服从。
各大长老见此纷纷下跪,虽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宫众也随之慌忙下跪。
叶久闻声赶到,望见苏倾云少见地如此郑重其事,有些讶异。
“本宫主命你们去寻一个人!”她抬高了声音,神色却十分坚定,“当朝太师季玄,几日前因谋逆之罪入天牢。但有小道消息称,此人昨夜已从天牢逃脱。我命你们去寻此人,天涯海角,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她顿了顿,既而道:“若是遇到他,不准伤他一分一毫。”
“你疯了,”叶久听罢打断了她的话,抱剑快步走上高台,“你又不是不知道,江湖中人原本就不应干涉朝廷之事。你这般兴师动众,是要让整个月霁宫牵扯进去!”
苏倾云淡淡的目光看向叶久,眸光中似是有什么在浮动:“我只需要此人的行踪,不用各位去相救。我……不会牵连月霁宫。”
叶久静静地注视着她半晌,最后以副宫主的身份恭敬地行了一礼:“属下知道了,此事交于属下一人办就好,属下定完成使命。”
台下的长老们相视了一会儿,其中最年长的长老摸了摸胡子:“宫主大人此命令也未将月霁宫置于不利之地,老夫答应过先宫主要好好辅佐宫主大人,不就搜寻个人嘛,大伙儿便听命行事吧!”
“是!”宫众抱拳齐声高喊。
遣散了众人后,高台之上只剩她与叶久二人。
她沉默了一阵,最后轻声说了句:“抱歉,我想他。”
叶久挑了挑眉,轻叹了口气,忽然问道:“若今日生死不明的人是我,你会这般来寻我吗?”
“叶久,”苏倾云淡淡笑了笑,并未正面回应他的话,“早在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就钟情于他了。不怕你们笑话,我现在的确很自私,我顾不了那么多。”
“有些时候,”叶久移开了目光,轻笑一声,“我还真是羡慕他。”
在发动了月霁宫宫众暗中去搜寻季玄的踪迹后,苏倾云随即联络了洛培,通知了归云楼的各大眼线留意此人的消息。
可就算如此,过去了三日,也还是杳无音讯。
时间越久,寻到的机会就越渺茫。
正在苏倾云来回踱步着急之时,一位女弟子快步走来,在她不远处匆忙行礼。
“宫主,方才一只信鸽飞来,属下刚将其足上的信件取下后,信鸽便飞走了。”说完,女弟子将信件双手递上。
接过女弟子递来的信件,苏倾云有些许疑惑,打开后竟让她有些欣喜。
居然是梁王妃施小然的来信。
自从太子生辰宴后匆匆一别,便没有再见过面,她也只是从叶久那听说了施小然已有了身孕,其他的讯息她一概不知。
信中所写,施小然听闻了宫中发生的事,也知晓季先生与苏倾云是故交。如今季玄生死未卜,她定然会焦头烂额。而施小然让她莫要惊慌,为此有一法子能找到季先生的下落。
城东外三里地,在河岸边有一茅屋,屋内住着一位名叫田易的相士,精通相术命理。若是能找到这位相士算上一卦,定能找到季先生的行踪。
但此人性格怪异,一般不轻易给人算卦,若行不通,则可报梁王妃名讳,他定会全力相助。
似乎是看到了一线生机,苏倾云连忙收起信件,骑上马便往城东方向赶去。
苏倾云看着信中一步步指引,顺着河岸向前而行,不多时便看见了不远处升起的炊烟。
前方果真出现了信中描述的茅屋,她拉紧了缰绳下了马,快步走到茅屋前叩了叩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