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的季玄似是刚上朝回来,身上月牙白的朝服还未来得及换下,显得一身雍容华贵。
苏倾云继续收拾着行李,开口说道:“季先生还来找我做什么,我今日便是要离开的。”
“神医谷温止陌,”季玄安静地伫立着,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看不清他的思绪,“看来你们的关系……很不一般啊。”
他怎会知晓她认识温止陌……她停下手中的动作,思绪忽然飘到了昨日那个午后的大雪天,莫非她在温止陌面前哭得那么丢人他都看见了……
她的心绪有些忐忑,偷偷看了看这只狐狸,见他似笑非笑着,神色中藏着一丝阴沉,似乎在等她的回答。
她似乎是第一次见到有这样细微反常的他,兴许是生气了。
虽然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但想到这段时日他这般戏耍她,将她的真心践踏,心中的怒火油然升起。受伤的人是她,她都还未说什么,他这人莫名其妙地生什么气?!
第14章 第七章离别(2)
想来她一直被他牵着戏耍着,如今她鬼使神差地也想捉弄捉弄这披着伪装的狐狸。
她内心的怒火无法消散,最后冷冷地回道:“温公子自是对我极好的,我对他,可还真是喜欢的不得了,或许温公子才是我命定的良人吧。”
说到此处正巧收拾完行李,她二话不说便快步准备离开,经过他身旁时手腕却被一股力道狠狠拉住。
“他来宫中,是为了寻你。”季玄淡淡地开口,丝毫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她挣脱未果,眸中有些怒意:“是,温公子是来接我回去的。从今往后,我便不再纠缠先生,我与先生之间恩怨两清,我们此生……两不相欠。”
他沉默了片刻,神色愈发阴沉。
“别走。”
落入耳中的两个字,轻轻砸在了她的心上。
她抬眸,见面前的少师大人神色缓和了许多,方才的反常之感已烟消云散。
“先生说笑了,如今的我还有什么理由留下呢,”她冷笑了一声,抽出了手腕,“难不成先生还想看着我像其他女子那般积郁成疾?那我可真要让先生失望了。”
他像是没有在意她的冷嘲热讽,又沉默了许久,最后只剩淡淡的两个字:“去哪?”
“天下之大,自有我的容身之处,”她冷冷地勾了勾唇角,再不去看他那淡然的神情,“温公子去哪,我便去哪。”
她还是走了,头也不回地走了,走的那般果断。
一路上没有任何人敢阻挡她。
遇见他的这段回忆,就当她做了一场梦吧,梦醒了,一切都结束了。
不,是一切都没发生过。
就当她从未认识一个叫季长言的少师大人。
他们本来就不是一路人。他野心勃勃,手段卑劣;而她伸张正义,除恶扬善。
缘分浅薄,到此为止。
温止陌在约定的地点等着她,见她来了,清冷的目光瞬间染上了温和之感。那翩翩白衣公子在暖阳之下,在这雪景之中,是她心中最温柔的一抹色彩。
“真要打算回神医谷么?”温止陌见她走到身旁,笑了笑。
苏倾云与之并肩而行,抬头望了望刺眼的阳光,眯了眯眼:“我可能要失约了。温公子,神医谷清净,景色宜人,是个世外桃源。但我想留在归云楼,在这大千繁华的世间经历更多的酸甜苦辣、人情冷暖。”
温止陌似有些惊讶她的话语,转念一想又淡淡一笑:“为何想要去经历这些?”
“我从小便在月霁宫中长大,师父厚爱我并把宫主之位传位于我,宫中上下便对我言听计从,”她顿了顿,边走边说着,“此番离开月霁宫这么多时日,发觉我曾经把这世间想象的太过纯粹,多经历经历,才不枉此生不是么。”
他静静地在听她说着,觉得眼前的她和之前认识的她有些许不一样了,她不断绽放着自己的光辉,她有着平常女子所没有的锋芒与魄力。
“听闻归云楼奇珍异宝繁多,温某能有幸在归云楼见识几日么?”这个借口他像是斟酌了很久,最后温柔地淡淡地问道。
苏倾云有些诧异地望向温止陌,毕竟像温公子这样谪仙般的人,对世俗这些珠宝首饰是不会感兴趣的。
“温公子亲临归云楼,是我的荣幸才对,自然是欢迎之至。”她侧头偷偷看了看温止陌,心中淡淡地窃喜。
这么多年,温公子就如同她的亲人一般,自己的一些小心思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有他在身边,总是感到莫名的安心。
归云楼临江而建,穿过城中最繁华的集市,再过两个街口便到了归云楼,可谓是在这片热闹中难得的清净之地。
归云楼的掌柜洛培正整理完手中的账本,抬头便瞧见了从远处而来的苏倾云和温止陌,连忙收拾了一番,上前迎接。
苏倾云轻轻摆了摆手,随性地走进楼内,却望见一姑娘在角落安静地打扫着屋子。
“这姑娘是谁?”她拉过洛培,疑惑道。
洛培恭敬地回答着:“这姑娘名为曦月,前些日子昏倒在归云楼门口,我便叫了郎中为她医治,哪知她竟是因为多日未进食而饿昏的。”
说完洛培偷偷看了看那个名为曦月的姑娘,犹豫地开口继续说道:“她和我说,家里因为太过穷苦,爹娘都病死了。她不要酬劳,只求能有一栖身之地,若是归云楼能收留她,她愿为之做牛做马毫无怨言。我见她实在可怜,而我恰好缺一帮手,所以就……”
苏倾云蹙了蹙眉:“你也不怕万一她是抱着另外的目的来的?”
“这个苏姑娘请放心,我已托人去打听过她的身世与接触过的人,与她自己说的一样,”洛培小心翼翼地回道,“我知晓姑娘谨慎,姑娘托我办的事我已准备妥当,可这偌大的归云楼就靠我这一个人实属忙不过来。”
苏倾云的目光随之淡淡地看向角落里的那抹身影,这么多年来,洛培做事她是万分放心的,既然这姑娘能帮忙打理归云楼,收留她也没什么不好。
“叫曦月是吗?”她朝那姑娘笑了笑。
曦月听罢有些慌乱,颤颤巍巍地走到她面前,轻声回答着:“是。小女子别无他长,但粗活累活都干过,恳请苏姑娘收留,曦月任劳任怨。”
洛培轻轻咳了咳,低声说道:“苏姑娘也是你叫的吗……该叫云老板。”
“你别听他瞎说,”苏倾云柔声拍了拍她的肩膀,“以后唤我苏姑娘便是。”
抬眸望了望观赏楼内布置的温止陌,苏倾云微笑地继续与曦月说道:“曦月,看到那和我一起来的公子了吗?给他准备一间淡雅的房,他平日喜静,不必过多打扰。”
“是。”曦月转身便上二楼去打点。
“洛培,既然作坊已准备好了,后面的事也便全权交由你,”苏倾云转头看向一旁的洛培,“将归云楼生产银丝炭的消息放出去,我们便以归云楼作为招牌一条商路。”
洛培点了点头,安静地思索了一番:“这三大富商中,还是要属城北盐商吴江廷最精通商道,但城南布商杨伯照与吴江廷竞争了数多年,多少可以利用他们这一层的竞争关系。”
“果然归云楼交托于你,我还是放心的。”轻轻点了点头,苏倾云不经意间望见了房柱上插着的树叶状飞镖。
这是叶久那家伙的特殊记号,看来他已在这归云楼附近,等着她见上一面。
“你去忙吧,我去看看温公子。”苏倾云漫不经心地将飞镖收入袖中,对着洛培微微一笑,便缓步上了楼。
曦月还是考虑的十分细心周到的,将温止陌的雅间选在了走廊的尽头。
她的脚步停留在了门边,抬手正欲敲门却又收手不忍心打扰。
“云儿?”屋内温和的声音传出,淡淡的像一阵微风。
“温公子住的可还习惯?”她轻声问道,“我这里不比神医谷,多少要委屈公子了。”
雅间的门缓缓被打开,温止陌看着她淡淡笑着:“住哪儿都是住,我已叫慕灵前来,明日便同我一起上山采草药。”
慕灵是温止陌的丫鬟,从小便陪伴在他身侧,小丫头十分机灵,对草药的采摘与研磨也颇有造诣。想必这次出谷温止陌十分匆忙,连慕灵那小丫头也没有叫上。
“我只是,想住的离云儿近一些。能日日看着云儿,我便欢喜。”他对待她还是那般温柔,如春日里淡淡的暖阳。
第15章 第八章买卖(1)
让温止陌早些休息后,苏倾云缓缓地走到楼台的一侧,打量了四周一番,慵懒地开口说着:“你打算什么时候出来。”
语毕,一道青色的身影从屋檐翻身而下,在楼台站定。
“你是这么久才想起我,还是故意让我等那么久。”叶久挑了挑眉,故作委屈道。
苏倾云低低一笑:“我自然是故意的。”
“宫主大人总是拿我打趣,不和你说笑了,” 叶久的目光投至走廊尽头的那间雅间,又转回至苏倾云身上,“我去神医谷寻温止陌,慕灵告知我他去皇宫中寻你去了。我去皇宫打听了半天才知晓你们已出宫,如今又却住在归云楼,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况且,住归云楼有什么不好,”她淡淡地打了一个哈欠,“世上所有的好事都没有赚银子来的开心。”
叶久像是十分了解她,了然地勾了勾嘴角:“看来沉寂多年的云老板,要重出江湖了。”
说完似是想到了什么,他看了看她的神色,继续道:“去皇宫打听的时候,你猜我打听到了什么?”
苏倾云望了望天色,毫不在意地准备回房休息:“宫中之事我还真不感兴趣,你也早些休息吧。”
“我可是听到皇帝下了圣旨,人人敬仰的季先生已升为太师了。”叶久漫不经心地说着。
听到这狐狸的名字,她的脚步微微一顿。
“如今的太师大人实属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在是不好惹,”他想着之前她便是跟着季玄入的宫,有些担心她的安危,“此人让皇帝如此看重一定是有什么手段的。不过也好,你已经离开了皇宫,可以过自由自在的日子。”
叶久说的对,那狐狸诡计多端,得到如今的地位也都在她的意料之中,没什么好惊讶的。
“今日走了好些路,我有些乏了。”她淡淡地回了句,走下了楼台。
她明白她与那狐狸的生活不再会有交集,她对自己说过就把它当做一场梦,睡一觉醒来,一切就当做从不存在。
兴许是因为真的太累了,她躺在床上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是被清晨窗外的鸟叫声吵醒。
想到今日约了富甲一方的城北盐商吴江廷做买卖,苏倾云连忙起身披上自己的外衣,为自己梳妆。
传闻中归云楼的云老板十分神秘,很少有人见过其真容。她若是要保持大家对云老板的神秘感,只得戴面纱见人。
“洛培,”苏倾云整理好行装,边走边唤道,“今日与吴江廷约在何处?”
洛培正坐于大堂的一侧,边拨弄着算盘边回道:“在醉霄馆订了一雅间。”
面纱遮住了她的神情,她淡淡地回了一句“很好”,便快步向醉霄馆走去。
醉霄馆是一家酒楼,准确的来说是富贵人家才能吃得起的酒楼,里面的菜式堪称一绝,流连忘返,多少百姓做梦也想尝上一口。只可惜醉霄馆的菜实在是昂贵,去吃一顿或许抵得上平常人家好几年的花费。
苏倾云来到了城中最热闹的巷口,走进醉霄馆中最大的雅间。
见吴江廷坐于桌旁正等候着她,她缓缓坐下,冲他淡淡一笑。
“早就听闻了云老板这号人物,今日一见果然风度不凡,”吴江廷举杯相敬,眯了眯眼,打量着她,“未曾想到,云老板竟是个清丽脱俗的美人。”
她听罢勾了勾嘴角:“吴老板还未见过我的容颜,怎知我清丽脱俗?”
“我已能想象得出来,但我还是想问,是否有荣幸能看一眼云老板的真容。”吴江廷望着她朦胧的面容笑了笑,作势想要揭开她的面纱。
苏倾云轻巧躲过,低低一笑:“吴老板怎知,我不是因为丑陋才戴的面纱,若是吓到了吴老板该如何是好。”
吴江廷作罢,轻轻作势咳了咳:“言归正传,听闻归云楼要做一笔关于银丝炭的大买卖,实不相瞒,我对此桩生意比较感兴趣,愿闻其详。”
“洛掌柜应该已与吴老板言说了大概,我这次前来,是与吴老板谈价钱的。”她直截了当,不绕弯子地说着。
吴江廷似是听出了言外之意,蹙了蹙眉:“不是说好的,五十两银子。”
“比起你们这些走私盐的盐商,我这归云楼的银丝炭可是用银粉通过自己的作坊制作的,我做的是正经生意,”苏倾云淡定地将银票退回,悠然地加价道,“一斛五十五两银子,低于这个价我便不卖了。”
“之前说好的五十两银子,你这女流之辈,说涨价就涨价。”吴江廷听罢,有些气愤地收起银票,准备起身走人。
“五两买个诚意,”她缓缓拿起桌上的茶盏,慢条斯理地倒了些茶,“吴老板如今已是富商大贾,区区这点小钱对您来说不在话下。但您是第一个和我们归云楼谈生意的,若是日进斗金,我们可以长期合作。”
似乎觉着有那么些道理,吴江廷犹豫地停在原地,听她继续说下去。
“您是盐商,但如今官府严查私盐,看得出吴老板也在另谋商路,”她将倒好茶的杯子置于方才吴江廷坐的桌边,“银丝炭无烟,燃而不易熄,足支一昼夜,为最上等的木炭。我们给您供炭,您有途径卖给富家子弟,互取其利,何乐而不为呢?”
见吴江廷仍在思索,苏倾云见势故作起身:“归云楼受邀城南布商杨伯照于今日午时,若吴老板无心做这桩买卖,那便就此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