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是毒。
她双眸微睁,将昨日之事与今日的情形联系在了一起,终于猜测道:“你没有受伤?”
叶疑不置可否,只将桌上那一个包袱拎起来,递到了凌知的手里。
凌知茫然的接着拿包袱,一时间竟忘了问这包袱究竟是做什么用,只接着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是骗我的?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
凌知百思不得其解,但见叶疑如今动作利落毫无之前生病时虚弱的样子,却又放心了不少。经过昨日那一吓,她只觉得叶疑能够好好地活着,能够一直在她身旁,就什么都好了。
叶疑目光注视着凌知,将她的神情变化皆收在眼底,看了片刻,终于轻声道:“我们路上再解释。”
“路上?”凌知终于明白过来,低头看着自己手里面拎着的包袱,还没有来得及再说话,叶疑已经一把拽住了她的手。
时隔许多年来,叶疑头一次主动牵着她,她神情恍惚了一下,仿佛看到了秋风镇中的当年,但转念之间,那些当年的情形却又朦胧了起来,对方指尖的凉意传到她的掌中,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感觉。
而在那种平静安宁的感觉之中,又夹杂着些微的悸动,叫她不由得拽紧了那只手。
那与从前的感觉,又是毫不相同的。
凌知被叶疑牵着,两人一道往房间另一侧而去,凌知一看之下,才发觉这屋子里面竟是还有一处密道。叶疑拧开房间当中一处机关,墙边很快便多了一处通道,叶疑带着凌知进入了密道当中。这密道是极少有人使用的,四周漆黑的一片,好在两人走了不多时,叶疑便停下脚步,在四周墙壁摸索了起来。
片刻之后,也不知叶疑是触动了什么机关,四周墙壁上的灯忽的尽数亮了起来。凌知这才看清楚他们竟是行走在一段极长却极为窄小的通道,她有些诧异的看了叶疑一眼,叶疑感受到了那视线,便回身道:“若是害怕,就抓紧我的手。”
凌知紧紧拽着叶疑的手,只想将自己所有的温度都递给他,但她却是摇头道:“我不怕。”
叶疑轻轻应了一声,一路往前,声音却在空旷的通道中响了起来:“你从前胆子很小。”
凌知听着他这话,正要表达自己的不满,然而叶疑却又轻声道:“现在好像变大些了。”
“三年了。”凌知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出声道,“三年很长的,可以改变很多事情。”
叶疑半晌不语,两人虽是牵着手,凌知却比他慢了些许,便这般一面努力跟上他的脚步,一面抬眸看他的侧影。叶疑顿了许久,才终于又道:“是啊,变化很大。”
凌知道:“我三年没见到你。”
“嗯。”叶疑道。
“我很想你。”
叶疑在这灯火中侧身过来,依旧没有开口,但在这昏黄的灯火下,凌知却似乎看到了他唇角轻轻上翘的弧度。
凌知确定,叶疑现在心情似乎是不错的。她很喜欢与叶疑说话,就像是从前一样,就算对方不回答,她也能够找出许多话说,也能够觉得十分开心,她往前疾走几步跟上叶疑,接着又问:“你真的没有受伤吗?可是你今天早上还在喝药,你昨天还是那副模样……”
“我没有受伤。”叶疑打断了凌知的话。
凌知仰着头,盯着他的脸,似乎并不打算相信,叶疑不愿她接着纠缠这个问题,终于也道:“他们的确想对我下手。”
“不过他们大概没想到殊华楼楼主是真的会武功,而且武功比他们想的还要好那么一点。”叶疑道,“他们失手了,我没有受伤。”
凌知听着叶疑这看似轻松的一番话,她连忙又问:“什么时候?”
叶疑没回应,没有回应便让凌知确信了一点,她认真道:“是那天吗,你让人送我们回凌家,你自己一个人回去那天,是吗?”
叶疑还没说话,凌知就已经接着说了下去,“如果不是你会武功,那你或许就真的受伤了,还是因为我……”
眼见着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小姑娘又要哭出声来,叶疑似是有些无奈,他主动捏了捏凌知的手心,低声道:“我不是不要命的人,会做这样的决定,就是因为我知道自己不会有事。”他语声一顿,继而又道:“况且我也是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人想对我动手。”
凌知一怔,想明白了叶疑这是话中有话。
他是故意的,他做出这般动作,就是想要引那些想要对他动手的人出来,而她的事情,便是一个契机。
凌知迟疑着正要开口再问,却见面前的通道突然之间有了改变,一道若隐若现的光亮自另一头照射而来,她抬目望去,便听身旁叶疑沉声道:“到了。”
叶疑带着凌知一路自那窄小的通道中出去,纵然是密道中有灯光,但在出去的时候,凌知依然有些无法适应那明亮的光线。她抬手遮着眼前的阳光,等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放下手往四周看去。这才发觉他们竟是已经到了一处不知名的树林当中,就在两人所处的位置不远处,一株大树之下,正斜斜倚靠着一个人,那人穿着一身鲜亮的绿袍子,嘴里叼着根树叶,也不知是等了多久,见到叶疑和凌知两个人出来,他偏过头将嘴里的树叶吐出来,这才上前笑到:“来了。”
“嗯。”叶疑应了一声,这人出现在此处,他丝毫也不惊讶,倒像是早已安排好了,只低声问道,“尽欢,马车都准备好了?”
“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你出来呢。”谢尽欢又应了一句,旋即朝着叶疑身旁的凌知笑到:“小丫头,你果然跟过来了。”
凌知到现在还没有弄明白眼前的一切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对于谢尽欢的问题,她倒是立即便答了出来:“娘要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她本已经改口多时,但情急之下,却难免还是叫错了称呼。
叶疑神色微微一凝,凌知连忙改口道:“叶疑!”
谢尽欢在旁边又笑出了声来,好一会儿才拍着凌知的肩膀,故意挤眉弄眼的小声道:“我这公子就拜托你照顾了,小丫头,可别再惹他伤心了。”
谢尽欢故意说得这般浮夸,叶疑在旁边忍不住瞪了他一眼,然而凌知却是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只认真点头道:“我会照顾好他的,玉姨你放心便是。”
“……”谢尽欢也被人喊了一把那老旧的称呼。
这回轮到叶疑开心了,他勾着唇角轻笑一声,旋即动作熟练的牵着凌知的手,朝着树林一旁的小道而去,两人走了不多时,便到了一处窄窄的石子路旁。路边上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车帘低垂着,也看不清里面的样子。叶疑不过看了一眼,便当先上了马车,随即回身朝凌知伸出手道:“上来。”
凌知仰头看着叶疑,继而将自己的手交到了对方的手上,很快借力上了马车。
谢尽欢站在车旁,低声道:“那边的事情我也都安排好了,这几个月应当不会有什么事情,皇上那边昨天他派人看过了,短时间内应当也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你放心便是。”
叶疑点头:“你在这里,我放心。”他这般说着,两人又对视一眼,叶疑这才终于架起马车,离开了此处。
第40章
这辆马车虽然外面看起来普普通通,内里却是十分讲究,凌知不过看了一会儿,便道果然不愧是殊华楼的手笔。
而就在她的身旁,叶疑自上车之后,便又沉默了下来。
似乎是怕人看出了端倪,车帘一直是放下来的,马车里面略微有些沉闷,凌知透过车窗外透进来的些许光芒,静静看着叶疑。
先前两人在那密道当中谈话,还没有谈出个结果来,现在周围也没有人打扰,正是说清楚的时候。她迟疑片刻,终于又道:“所以这是你早就计划好的?”
“是。”叶疑轻轻应了一声,却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打算。
或者说他心中还在想着什么,紧蹙着眉峰没有立即说出来。
凌知便一句一句的问:“为什么要做这些?如今的殊华楼,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她虽然知道此事定然与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有关,与京城里的风云涌动有关,但据说叶疑与当今皇帝,也就是从前的熙王素来交好,又怎么会对他处处防备?
凌知心中疑惑极多,虽然问了出来,却也没有觉得自己能够得到叶疑的解答,她不过是如同往常一般,自己一个人叨念着,想要找一些话说清楚,想要与叶疑多交谈几句。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叶疑却是忽的开口了。
“你还记得,从前我在秋风镇里对你说过的那个故事么?”
凌知微微一愣,仔细回忆了片刻,有些不确定的问:“你是说……你从前的故事么?”
叶疑点头。
凌知自然是记得的,那是从前谢青璃第一次对她说起自己从前的事情,凌知将那个故事记得牢牢的,觉得那是属于她和谢青璃之间十分珍贵的回忆,一个人能够将自己并不如何愉快的过去告诉对方,那就已经是一种信任和亲近了。
但后来凌知知道了谢青璃就是叶疑,知道了叶疑的从前,这才骤然发觉,当初谢青璃曾经说过的故事,与叶疑的从前似乎并没有什么关联,她才知道当初谢青璃说的,恐怕只是自己胡乱捏造的一个故事,不过是为了哄她而已。
她心里面虽然也难过了几天,但转念间却又不再计较了,因为她如今可以有很多的时间,重新去了解叶疑。
叶疑看着她的神情,低声道:“我没有骗你。”
他的神情十分认真,几乎只是一眼凌知便无条件的相信了他的话,只轻轻问道:“你当初……”
“除了名字,我没有骗过你。”叶疑又道。
凌知仔细回忆了一番,这才发觉,正如同叶疑所说,许多事情他的确没有骗过她,纵然是性别,也是她自己以为的,叶疑从来没有说过半个字。叶疑所做的事情,不过是将该隐瞒的地方隐瞒了而已。
是她一开始便拉着对方叫娘,才会有了后来的事情。
凌知张了张口,却惊讶的没能够说出话来。
叶疑于是接着道:“那个故事,想再听一遍么?”
好不容易对方肯开口,凌知自然不会拒绝,连忙点了点头。
叶疑眉目微垂,他露出这副神色的时候,整个轮廓都柔和了起来,他本就生得五官秀致细腻,带着女子的阴柔,此时这幅神色更是像极了从前女装的谢青璃,也莫怪他男扮女装这么久,竟无一人察觉。
就在凌知这样想着的时候,叶疑轻咳一声,终于开了口道:“我生于皇室,但生得不是时候,我出世之后,我娘便死了。”
凌知静静听着,心里面却是骇然,她当初只以为谢青璃这般说起来,应当是某个大户人家的孩子,却没想到,那身份的真相竟是如此。
叶疑接着又道:“很多人都想除掉我,后来是我大哥救下了我,让众人以为我已经死了,将我悄悄养在凤名园中。”
几乎是与从前同样的话,但凌知立即便反应了过来,她轻轻抿唇,小声道:“救下你的人是……太子。”
“对。”叶疑点头,“他是个性情温和的好人,所有人都劝他不要留我,将来恐怕会是争夺皇位的一个变数,但是他不肯听,他说他从小看着我长大,知道我是什么性子,他说他从未后悔过自己的决定。”
凌知眼神微微一黯,虽是听着叶疑的话,心里面却早已知道了这件事的结果。
太子死了,十来年前,死在夺嫡之争中。
叶疑轻笑一声,那声音里却没有丝毫温度,他平静看着前方,淡淡道:“他虽然性子温柔,却从来不是个优柔寡断的人,他有许多的手段,也有许多底牌,否则也不会在这一场争斗中叫所有人都忌惮。”
“凤名园本就是他的,殊华楼也是他一手创立的。”叶疑又道,“后来我长大了,想要替他做些什么,便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他将殊华楼交到了我的手里。”
原来这才是这段过往的真相,凌知怔怔听着,小声道:“后来呢?”
她的确也挺裴殊说起过当年的事情,当初叶疑之所以会离开京城,生死不明,就是因为选错了人。
但到现在凌知才知道,原来他根本就从未想过要选择别人,对他来说,唯有胜败,没有选择。
叶疑道:“太子死了,是被当初的二皇子派人毒死的。”他说起这话,忽而转头看着凌知,一双眼睛沉沉的黑着,“我亲眼看见的,那证据也在我的手里,但当初二皇子只手遮天,我纵然是将此事说出来,将正剧拿出来,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凌知明白了过来,当初的二皇子,便是后来的皇帝,谁又能够凭着一己之言将撼动整个皇位呢?
“他也是个谨慎的人,他怕留着我始终是个祸患,便下令通缉我,想要除掉我。”叶疑解释道,“所以我只能躲。”
所以才会有了后来的谢青璃。凌知当然知道能够在当今天子的眼下躲起来,这么多年不被人发觉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然而众人就算是找遍了天下,也绝对没有想到,叶疑会相出这样的办法,留在秋风镇中。
“我手上有的是能够对抗他,替太子报仇的正剧,但是我缺少了一个机会。”叶疑道自嘲的笑了一声,随即道,“这个机会,我等了十多年。”
这机会,便是熙王,也就是当初的三皇子。
叶疑联合熙王一道,终于将二皇子自那皇位上拉了下来,终于替太子报了仇,花了整整十多年的时间。
第41章
北雁南飞,天高气爽,秋风镇终于迎来了又一年的秋风。
而也在这样的日子里,一辆看来普普通通的马车自镇外驶来,最后停在了镇上一处宅院的大门口。
叶宅。
这是一处自修建好开始就一直未曾有任何人来往的宅邸,因为当初修建的手笔极大,那主人又十分神秘,所以镇上许多人都十分在意,常有人来打探拜访,但始终却都不曾有人见过此间的主人。
秋风镇的人都知道,这处地方原本住着一对叫做谢青璃和凌知的母女,后来凌知被自己真正的父母所接走,而谢青璃不久之后也消失无踪,旁人皆不知其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