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瑟瑟的话说到一半就止住了,因为她转过头便看到了任陵站在她的旁边,正怔怔的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个女子。这女子也含着笑同任陵对视,良久之后才眼眶微微湿润的说了一句:“怎么了?不认识我了?这么久都不说话。”
任陵也柔柔一笑,上前将女子揽入怀中,下巴抵着女子的额头,闷声道:“认识,我怎敢说不认识……净儿。”
“阿陵。”这名女子,自然便是苏净。
两个人太久太久没有见到,这一刻再重逢,竟是完全忘却了身旁的一切。
久别重逢,自然是有着许多话要说,是以苏净刚一到客栈,还没来得及同冷瑟瑟几人说上几句话,便被任陵拉着上了二楼,两个人在房间里面也不知道究竟在做什么。
冷瑟瑟就这般惊讶的看着平日里温润如玉,任劳任怨,完美到挑不出一丝毛病的任陵,竟然揽住苏净便上了楼,期间还不忘转过头朝冷瑟瑟露齿一笑,道:“冷姑娘,这楼下的事情就拜托你和丁兄弟了。”
然后……他头也不回的走了,抱着怀里的美人。
冷瑟瑟简直不敢相信这是任陵,久别重逢干柴烈火,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冷瑟瑟不用想也知道了。
轻叹一声,冷瑟瑟再次低垂下头看自己面前的账本。
只是经过这一闹,冷瑟瑟却也看不下去了。她突然之间便想到了两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任陵刚来临仁客栈,初到客栈的时候还是一名传统意义上的江湖侠客,一心以为自己所爱的人喜欢的是别人,为了成全她竟然宁愿牺牲自己的性命。冷瑟瑟也曾经唏嘘过,之后才知道原来任陵并没有死,是方小安救了他。
这件事起初冷瑟瑟一直是不知道的,后来方小安离开以后,冷瑟瑟心中十分担心,总想着方小安会不会毒发身亡死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任陵为了让她安心,才告诉了她这件事情。
原来早在一开始任陵便猜出了方小安是武林中人,所以方小安救了他,任陵一点也不惊奇,还帮着方小安隐瞒身份。
而现在,任陵总算是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过上了自己想要的幸福,想起来冷瑟瑟也不免唏嘘一番。
有时候,一些东西就离自己那么近。
可惜……
“在想什么?”温雅的声音在自客栈外面传来。
冷瑟瑟抬眸,却没有看门外那人,只低声笑道:“在想任陵和苏净姑娘,究竟是谁把谁吃得死死的。”不用抬头,冷瑟瑟也知道来的人究竟是谁。
“嗯。”那人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随即举步走进了客栈。
直到这时,冷瑟瑟才掩去了眼中的一丝黯然,抬起头看向那方才进入客栈的男子。男子今日不过穿了一件轻薄的白衫,手中拿着一把合拢的纸扇,玄色的腰带上干干净净什么挂饰都没有。视线缓缓上移,冷瑟瑟看到了男子一张俊秀至极的脸,那五官都是冷瑟瑟所熟悉的。
只是这名男子此时正看着冷瑟瑟身后的某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冷瑟瑟挑了挑眉道:“好看么?”俞秀有着这个老毛病,说话的时候总是心不在焉,冷瑟瑟也早已习惯了。
“嗯,第三张桌子前坐着的男子,手里拿的纸扇上题的是一首诗。”几乎完全没有思考,俞秀便答道。
冷瑟瑟原本想听俞秀回答了,便笑说他这个毛病,然而他这一句话却引起了冷瑟瑟的好奇,她问道:“题了什么诗?”
“双林彼上人,诗兴转相亲。竹里经声晚,门前山色春。卷帘苔点净,下箸药苗新。记取无生理,归来问此身。”俞秀淡淡的说着,声音轻柔且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慵懒,冷瑟瑟听他道来,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抿了抿唇,冷瑟瑟笑说道:“不过远远几眼你便看清了那扇子上的字究竟是什么?”
“嗯。”俞秀听着冷瑟瑟的笑声,总算是收回了视线,朝着冷瑟瑟淡淡笑道:“以前见过这首诗,所以只需一眼便能够看出来了。”
“嗯。”冷瑟瑟眨了眨眼睛,也不知该说什么为好,于是便这样站着了。
见冷瑟瑟不说话,俞秀便笑笑,说到:“你在做什么?”
“算账啊,夏老板一大早又出去了,留下我们几个在这里忙活,现在更好,连任陵也不顶用了。”冷瑟瑟虽是这样说着,却也并没有表现出什么不满,只是轻笑两声。
俞秀也是笑笑,并没有多说什么。
自从方小安离开之后,冷瑟瑟和俞秀之间的关系便维持成这个样子,既不再进一步,也不能说有多么疏远。
两个人就这样随便说了些什么,没过多久丁越也终于从后院里面出来了,也差不多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俞秀因为还有事情要处理,结果被自家师爷赶过来领走了,而夏老板也没有回来,一起吃午饭的便只有冷瑟瑟,丁越,朱叔和任陵他们二人。
五个人围成了一圈一边吃饭一边闲侃着,倒是丁越惊讶于苏净的到来,不停地问着苏净关于外面武林的问题,而苏净似乎是因为刚刚才同任陵重逢,所以心情极好,不论丁越问什么都十分乐意的回答了。
问了好一会儿,丁越才试探的说道:“苏姑娘啊,其实我一直想问你,那从前来找过我们和夏老板麻烦的邪道妖人夏还月,如今怎么样了?可有什么正道大侠将他给制服了?”
“哈,这个妖人势力太大,暂时还动不了他,不过如今隐夜塔的人正在同他较量,想来他也撑不了多久了。”苏净扬了扬眉道。
丁越似乎兴趣更大了,兴致勃勃的要继续问,冷瑟瑟却在一旁道:“丁越你问这些做什么?你又不是江湖中人。”
“哎,问一问过过瘾嘛。”丁越挠头笑着,随即又向苏净道:“快,苏姑娘快继续说说,这隐夜塔究竟是什么?”
“隐夜塔是江湖上最有威望的的地方,隐夜塔的主人是这天下公认的绝世高手,名唤师云,如今已过花甲之年,据说如今的武林正道的支柱都是这师云的徒弟。”
“这人这般厉害,看来这夏还月完蛋了?”丁越搓搓手,笑得十分灿烂。
苏净看了身旁的任陵,笑着点头道:“是啊,不过如今隐夜塔里出手对付夏还月的人并不是这师云前辈,而是他的孙子。”
“孙子?”丁越怪叫一声,“这人能够打得过那夏还月?”
“师云怎么会让自己最疼爱的孙子去涉险?他既然敢让这人去对付夏还月,自然是对这人及其信任了。”苏净好笑的道。
丁越满脸的向往之色,喃喃道:“真想看看这人长什么样子,竟然年纪轻轻便能够对付那个大魔头了,这武林中的事情还真是有趣极了……”
冷瑟瑟看着丁越的神色,忍不住轻叹一声。她自然是知道丁越对江湖的向往的,只是丁越自从出生开始便一直陪在她的身边,应了她爹娘的话照顾她守着她,即使再向往江湖也没有离开过她半步。算起来其实也是她的原因,让丁越如今只能通过问苏净,才能够了解那个他羡艳之际的世界。
想了想,冷瑟瑟才低声道:“那么这个隐夜塔之主的孙子,叫什么名字?”
“师回雪。”苏净答道。
冷瑟瑟动作微微一顿,继而笑笑:“这人的名字倒是风雅。”
第37章 瓤(一)
不论如何,隐夜塔,师回雪,师云,这些都是对冷瑟瑟来说离得很远的东西。
她万万没有想到,没过多久,自己便真的会接触到这许多。
第二天的临仁镇,迎来了许多的外地人,他们手中拿着刀剑,有的人面带煞气,有的人一脸沛然正气,不知究竟是来临仁镇做什么。
冷瑟瑟是从丁越的口中知道这件事情的。丁越一大早便敲开了冷瑟瑟的门,一脸惊惶的朝她道:“老大老大,外面来了好些武林中人,吵着要住店,并且拿着画像在向站子里面的人打听画中人的下落。”
冷瑟瑟微微一怔之后才回屋将外衫披上,并对丁越道:“我们下去看看。”
“等一下,老大。”丁越并没有立刻下楼去,而是欲言又止的而站在房门口。
冷瑟瑟皱了皱眉,低声道:“怎么了?”
丁越眼神微微闪躲,突然又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大声道:“老大你还是别下去吧,那些都是武林中人,有的衣服上还有血迹,看起来不是什么好热的家伙。若他们是正道中人还好,若遇上了邪教的人,那……”
“夏老板还没有回来,我不去,谁去?”冷瑟瑟挑眉道。
丁越怔了怔,继而闭着眼睛拍了胸脯道:“我去!”
冷瑟瑟笑了笑,眼含这一丝柔和,她道:“好了,我们下去吧。”她竟是丝毫不管丁越先前的话,丁越一脸大受打击的模样,还是只得跟着冷瑟瑟下了楼。
楼下此时已经站满了人,皆是镇外来的,熟客们看到这些拿刀拿剑的人进来,也早就被吓跑了,是以整个客栈都是武林中人。他们或许并不是来自一个门派,甚至隐隐分了好几个势力,相互对峙着。
冷瑟瑟放一下楼,那几个势力的领头人物边都将视线转向了她,并扬声道:“这便是临仁客栈的老板娘?”
“是我。”夏老板不在的时候,冷瑟瑟对外从来都是这样说的。
那些人很快眼神交流了一番,然后一名身着藏青色长袍的男子走上了前来,从怀中掏出了一幅画,对冷瑟瑟道:“姑娘,你可认识这个男子?”
那幅画被缓缓拉开,画上的人显露无遗,丰神俊朗,凤目微挑,带着一丝轻蔑的笑意,正是夏还月。
冷瑟瑟眸光微不可见的一变,她抬起头朝着面前的男子道:“你们找这人做什么?”
“这么说,姑娘你是认识这个人了?”男子含笑道。
冷瑟瑟挑眉,不言不语。
这男子微有些急了,又道:“姑娘可否告诉我们,这人究竟在何处?”
“先告诉我,你们找他做什么?”冷瑟瑟坚持道。
那男子眼见冷瑟瑟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不由皱了皱眉,回望身后的人,几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这才又转回来朝冷瑟瑟道:“这男子是邪道之主,名唤夏还月,他罪大恶极,杀了武林正派许多德高望重之人,我等正是奉了掌门之命前来诛杀此等恶人!”
冷瑟瑟微微一皱眉,随即便开口要说什么,却在这时,眼角扫到了大门口走进来的那道身影。
冷瑟瑟稍稍愣了片刻之后,第一反应便是扶额。
“夏……夏老板。”丁越在冷瑟瑟还未来得及阻拦的时候便唤出了口。
那门外正走进来的人,一身的浅灰色布袍,一头灰白的长发随意拢在脑后,看起来邋遢之极,不是夏老板又是谁。而夏老板方才刚一踏进客栈便觉出了气愤的不对劲,正想要回身悄悄离开,却又被丁越唤住了,一时之间,一屋子的人全部将视线转到了夏老板的身上。
夏老板挪不开步子,只能干笑两声:“丁越你唤我何事?”
丁越脸色一白,隐约也觉出自己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情,但是他也唯有苦笑。而那先前同冷瑟瑟谈话的男子则变了脸色,他身后的那些人也都将武器给拔了出来,蓄势以待的对着夏老板。
夏老板着实无辜,刚刚回到客栈之中,什么事情都不清楚就这样被人盯上了。他挠挠头才道:“你们先别这样对着我,好歹先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吧?难道又是夏还月那家伙闯了什么货?”
“夏还月,你还在胡言乱语什么?”男子打断了夏老板的话,明显是将夏老板当做了夏还月。
夏老板怔了怔,竟是也不否认了,反而冷静了下来,背着手朝着面前的一群人道:“你们倒是说说,我究竟做了什么?让你们跑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来追杀我?”
“夏还月!你杀了武林盟主江右前辈,还将他的首级挂在隐夜塔之上,此等恶行,已经是人神共愤了!更别说你这些年带着你的势力四处残杀武林正道,手下冤魂无数……”那人一说起夏还月的罪行,几乎便要停不下来。
然而夏老板没有再让他说下去,而是脸色苍白的截断了他的话:“你说……夏还月杀了江右,他真的……杀了江右?”
“你自己做的事情,你难道还要否认?”那人已经完全将夏老板当作了夏还月。
夏老板突然长笑一声,在冷瑟瑟几人惊诧的目光下,他从来都慵懒的眼神突然变得凌厉十分,他近乎咬牙切齿的道:“不论你们相不相信,我不是夏还月,我的名字叫做夏焕云,乃是同夏还月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人。”
夏老板的这句话说得铿锵有力,让一屋子的人突然都静了下来。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突然说了一句:“夏焕云,那不是江右前辈的大弟子吗?”
“寂月剑夏焕云!”
冷瑟瑟微微一怔,虽然两年前她便知道了夏老板是武林中人,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才隐居在这临仁镇之中,然而这个时候她才第一次听到夏老板在江湖当中的名号。
寂月剑夏焕云,冷瑟瑟却连剑都没有见夏老板碰过一次。
那一群武林中人也犹豫了,不知道究竟该不该信夏老板的话,一群人商量了好一会儿,才有人说:“你要如何证明你是夏焕云?”
夏老板看了那人一眼,背着手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没有办法证明。”
“夏老板……”冷瑟瑟一愣,实是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帮夏老板了,而下老板看着她的反应,也不过微微摇了摇头。
那意思很明显,他不要冷瑟瑟帮他。
丁越和冷瑟瑟看着夏老板一人置身于那一群武林中人的包围下,沉默着不知该做什么。任陵和苏净都不知去了哪里,冷瑟瑟也明白,苏净和任陵此刻不能够出现,全天下都当任陵已经死了,任陵便绝不可以再让人认出来。
但是此刻除了任陵和苏净,冷瑟瑟想不出还有谁能够帮助夏老板。
也在此时,人群之中,那名最开始同冷瑟瑟对话的男子突然放下了武器,开口道:“诸位听我一言。”
“你有什么好说的?难不成你还真的相信这人不是夏还月,而是江右前辈的大弟子?那么要怎么解释他同夏还月长得一模一样?”另有人不满的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