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金雕玉砌的宫殿内,玉床上的少女陡然睁眼,捂着胸口低低喘气,眼里盛满欢喜,唇角亦止不住地上扬。
趴在床边的贴身宫女和竹察觉到不对,猛然惊醒过来,一抬头便对上自家公主笑盈盈的双眼,顿时泪水上涌:“公主你终于醒了!”
*
福家的办事效率比戚厌预料的要快上许多,不过三日就将原主的阿婆和阿妹接来了上京城。
这日,贺霄上书院亲自将戚厌请到了福府。
前厅没有下人守着,坐着的全是自家人。除了福老夫人,还有贺家长辈。
在戚厌进来后,贺家的几位长辈咋一眼以为看到了年轻时的福将军,心中都笃定这人铁定就是福家血脉。
“像,实在太像了。”贺老侯爷犹记得当初福家小子来府上求娶时,因为怕身上煞气太重,特意收敛身上的气势,把自己往书生的模样打扮。
而眼前的这个年轻人,浑身书卷气息,却又明里透着不羁豪放,只是气质便和当时的福小子像了个□□分,更别说那张几乎是同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脸了。
“厌哥哥。”一直拘谨的戚小妹见到自家兄长就忍不住跑过来,拽着兄长的衣袖不愿放开。
戚厌安抚性地摸了摸她的头,抬头对一旁激动的老妇人笑着喊了一声:“阿婆。”
“欸,这才多少时日,你怎么又瘦了?”戚奶奶老眼含泪,走到戚厌身边握住他的手,紧一会儿松一会儿,像是十分不舍。
戚厌反握住她的手,一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道:“不管怎样,我永远是您的孙儿,要不是您,我可能都没有机会站在这儿。”
戚厌的话让在场的人都有些动容和自责,福老夫人握着拐杖的手慢慢收紧,心中无比愧疚,还有些伤感。
若是这个孩子没有被掳走,那如今他亲切唤的人便是她了。
“戚奶奶,您当初是在哪里捡到厌儿的?”贺夫人走过去挽住戚奶奶的手,将人扶到一旁坐下,把话题重新拉了回来。
“表弟,这边坐。”贺霄已经亲切地叫起了表弟,现在这种情况,戚厌的身份已经没得跑了。
戚厌也不矫情,带着戚小妹坐下,也想听听自己的身世。
戚奶奶先是沉默,像是在回忆,良久才叹息一声,缓缓开口道:“其实我也记得不太清了,毕竟事情都过去了十几年。”
“我还记得那是一个冬天,村子里被土匪洗劫。村里年轻的男人都在和土匪抗争,我和芙儿她娘正准备带着孩子和村子里的大伙儿到山上避一避。也就是在那条上山的路上,我们捡到了冻得发紫的小厌。”
“芙儿她娘心软,不顾大家阻拦,硬是抱起雪地的小厌上了山。幸好当时小厌只是外表看着吓人,抱着他在火堆边暖了暖就慢慢醒了。”
“小厌十分乖巧,醒来后不哭不闹,一直等土匪退去,我们下山,他才哭着喊着要吃的。”戚奶奶说到这儿都忍不住笑了笑,笑着笑着又红了眼眶。
那年冬天,是他们村子过得最艰难的一次。她的夫君和儿子,都死在了那群土匪刀下。
和她们家一样的,村子里还有许多。
“对了,当时我还捡到一个东西。”戚奶奶从悲伤中抽离,想起自己带来的一件重要物件,连忙从包袱里找出来递给坐在旁边的贺夫人。
贺夫人打开外面的包布,看清里面的东西后,脸色倏地一变。
第45章 放荡不羁的书生(10)
二十几年前安定侯府还未有现在的光景, 那时和福家共同掌管大周兵权,两虎坐镇,别国都不敢轻易来犯。
后来福老将军沙场牺牲, 儿子扛起大任,在战场上甚至比自己的父亲还要出色, 几年时间屡立战功无数, 名字更是响彻大周各地。
相比之下, 那几年的李家却是黯然失色,自李老侯爷同在战场受伤后, 后辈再也没有能顶用的,能掌握的兵力也就越来越少。
直到年纪轻轻的福将军沙场未归, 兵权才又慢慢落入了李家手中。
次年,福家仅剩的血脉又被贼人掳走,福家元气大伤, 到如今仅空有将军府的称谓, 没有一点实权。
原先以为是福家命数如此, 但戚奶奶在捡到戚厌的地方,还捡到了李府的令牌, 这下就耐人寻味了。
毕竟,当初福将军的死也十分蹊跷。
“这事我会请皇上查明,若真是李家的手笔, 就算拼了我这条老命,我也要讨个公道。”福老夫人握紧令牌, 想起儿子可能是被人设计害死,就觉得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只要稍微松动, 那满腔的恨意就会喷涌而出。
那不止她的儿子, 还有几万福家军的命啊,让她如何不恨!
“老夫人,这事还需从长计议,李家已经不是十几年前的那个李家了。不过您放心,我们贺家永远是站在将军府这边的。现在最紧要的,是让厌儿认祖归宗,也好让宗明父子俩泉下有知。”贺老侯爷虽然也很心痛,但如今的李家的确不是轻易就能拉下马的,更何况还有一个贵妃得宠后宫。
“你说的对。”福老夫人用手抹去眼角的湿痕,拄着拐杖站起来道:“我现在就让人准备,今日便让厌儿认祖归宗。”
说罢,她招手让戚厌过来,拉着他的手道:“在这之前,你先去看看你娘,与她说说话。”
戚厌自然无法拒绝,他既接管了原主的身体,就要对他的所有事负责,更何况那是这具身体的亲生母亲。
被人带到一处素雅的佛堂里,香桌前跪着一位衣着素雅的妇人。她双手合十,指间挂着一串佛珠,神情虔诚,双唇时而翕动,无声地念着什么。
戚厌看不出对方身上有任何一丝精神失常的模样,他以为这只是将军府惑乱别人视线的计策,可当丫鬟慢慢靠近妇人的时候,妇人突然睁眼,凌厉地看向丫鬟:“你也想抢我的尧儿是不是?”
尧儿,福景尧,原主本该的名字,
丫鬟显然面对这种状况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很是镇定地往后退了两步,弯腰道:“夫人,小少爷来看您了。”
以往为了让夫人镇静下来,丫鬟们也说过不少类似的话。
贺凝已经听倦了,闻言一点反应都没有,而是低头恍惚:“尧儿才不会来看我,他恨死我这个娘亲了...”
“夫人...”
“不,你们都是一伙的,都想抢走的我的尧儿是不是!夫君,夫君你在哪儿,快来将他们都赶出去....”贺凝虚虚抱着双臂,就好像怀里抱着什么东西一样。
戚厌感觉到心脏忽地抽疼一下,他下意识上前两步,开口道:“贺...”
“娘,祖母让我来给您请安,您看看我好不好?”
一声“娘”让贺凝呆滞住,她抱着双臂的力道微松,缓缓转身看向叫自己“娘”的人。
“阿远,阿远!”贺凝几步跑过来,兴奋地把怀里的“孩子”递到戚厌面前:“阿远,这是我们的孩子,你瞧,都会笑了...”
“娘...”戚厌按住她的双肩,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您仔细看看,我是尧儿,不是父亲。”
“尧儿?”贺凝低喃,突然想起什么眼眶一下就红了,“尧儿,你是尧儿...”
戚厌叹气,看来想让她恢复清醒,估计还要一些时候。
*
戚厌回归福家的消息并没有大肆宣扬,基本除了贺家,没有其他人知道。福府的下人也是忠心耿耿,没有嘴碎出去乱说的。
在福府待了两日,又将戚奶奶和戚小妹安排妥当后,戚厌又回了书院。
书院的众学子发现,之前不相熟的贺桉和戚厌两人,几日不见,这两人已经开始共进共出了。
对此,有人说戚厌手段高明,又羡慕他能入贺桉的眼。
三位公子哥却是吃醋得厉害,非要戚厌给他们一个说法。
“啊,就是看他挺可爱的。”戚厌敷衍地回答一句,惹得公子哥们不满,最后一人拿了一副戚厌的字画离开,眼里却是笑意满满。
时间转眼而过,上京城里城外都被笼罩在白雪中,书院的授课时间也缩短一两节。
没有楚攸棠在身边,戚厌的生活再规律不过。
三个月的时间里,李兴修不但没有被放出来,还被关进了天牢。紧接着,李家做过的事也一件一件浮出水面,震惊了整个大周。
原来,当初福老将军的死竟然也不是一场意外。李家为了兵权,竟不惜陷害朝之栋梁,牺牲万千大周儿郎的性命,简直其心可诛。
光是这一条,就足够激起百姓的怒火,朝中与李家结党营私的,也在短短时间内纷纷落马。
在年前,朝廷直接来了一次大换血,这可把明年要参与会试的学子们高兴坏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李家一事居然能牵扯出这么多人,不过这事还真大快人心。想想那些因为李府那群小人而没有回来的将士,我觉得将罪魁祸首斩首都是轻的。”
公子哥们虽然从小未经过什么苦难,但对大周的将士都是崇敬之心的。若没有那些将士,他们又何能安居当下。
能将万千将士生命踩在脚下的李家,不配为将门,也不配站在大周的疆土上。
“李兴修估计现在肠子都悔青了,李家人估计也将他恨到骨子里。若没有他这件事,说不定李家还能逍遥一段时间。”
“话说回来,现在朝中职位空缺严重,大伙儿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说不定能安排到一个好的位置呢。”
三个话痨就着以后的职业生涯,又开始了一番激烈的谈论。最后一致转头看向戚厌:“长敬,你呢,你想当什么?”
戚厌淡定喝了一杯茶,望向窗外的腊梅道:“要当就当驸马吧。”
软饭它不香么。
“切,驸马又没有实权,有什么意思。”
戚厌微笑不语,并给他们的职业规划稍微提了点意见:“你们想当什么不要紧,关键是僧多粥少,再不去温故而知新,你们能不能喝到粥都是问题。”
明山书院前一百名不代表会试前一百名,天天在这儿扯八卦,谁会施舍给你粥吃。
闻言,公子哥们一哄而散,戚厌的耳边也终于清净了一点。
原以为会试前是见不到楚攸棠一面,却没想会在年尾在福家,见到娇俏的人儿。
福老夫人对公主的到来也是一头雾水,但还是好生招待着。
等看到尧儿回来时,一直端坐的公主忽然起身向他跑去,那副兴高采烈的模样,让福老夫人一脸疑惑。
“公主与尧儿见过吗?”据她所知,公主在几个月前才醒过来,之前也是久居深宫极少外出,怎么会和尧儿相识。
楚攸棠也知自己这一行为太不矜持,跑了几步就慢下来,等俊朗的男子走到她面前低头瞧她时,她才低咳两声道:“在书院见过,他还救过本宫。”
“原来如此。”虽然福老夫人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但顾及公主的身份倒是没有多问。
“公主殿下安好。”戚厌含笑行礼,视线就不曾离开过楚攸棠。
之前作为阿飘的时候,楚攸棠的男女之防日渐淡化,重新回到身体里后,她还习惯了好长一段时间。
本想去书院找戚厌,但皇兄不准,让她养好身体再去。
那时刚醒的她,身体的确瘦弱得厉害,脸上都没有多少肉,看起来丑得跟一只瘦猴一样。
她也不想就这样去找戚厌,所以就在皇宫里养了三个多月。
期间也从皇兄口中得知戚厌被福家认回的事,得知书院放假,她才跑到福府来找他。
原本还怕这么久没见他早就忘记她了,可刚刚他一进来就看着自己笑,她紧张的心瞬间得到放松。
见他向自己行礼,她下意识想阻止,又看到他眼里的不赞同,便只能让这一礼行了。
“戚厌。”她背对着福老夫人小声喊道。
戚厌眉目温柔,微微点头应道:“嗯,我在。”
和竹虽然不识得这位公子,但看那位公子的神情,显然这位就是公主醒来后常常挂在嘴边的戚厌。
原来公主说的是真的,这位公子果真长得俊逸非凡,比起太子殿下也是不逊色的。
等用过膳,楚攸棠就以感谢戚厌的理由想要单独相处。
福老夫人觉得于礼不合,但有和竹跟着,自家孙儿也说无事,她也不好多说。
于是三人就逛着将军府的后花园,和竹在公主的示意下渐渐慢下脚步,不一会儿就落后两人一段距离。
时至腊月,花木凋零,后花园除了一两棵腊梅迎着寒风战栗外,没有什么可欣赏的景色。
楚攸棠却是高兴的,她发现只要和戚厌待在一起,无论做什么,她都觉得十分有趣。
“你...”
“公主殿下...”
两人同时开口,又一同停下。
“公主先说吧。”
楚攸棠稍微扭捏了一下,皇兄说过,女子一定要矜持,即使喜欢得不得了,也不能主动开那个口。
所以她将要脱口的话语改动一下,便道:“父皇说明年会给我赐婚,会赐我一个状元郎呢。”
说完,楚攸棠眨巴着双眼望着面前的人,那眼里写满了信任。
被这样看着,戚厌原本还想逗弄的心思一下没了,稍微迟一点,恐怕面前的人就要翻脸了。
他低头笑了笑,抬手折下一枝开得正艳的腊梅,递给面前的人儿,允诺道:“明年开春,定不负公主所望。”
作者有话说:
大概明天完结这个世界吧
第46章 放荡不羁的书生(完)
次年春闱, 戚厌不负所望取得会元,而这时,他福家嫡子的身份也掩藏不住了。
福老夫人干脆就在府里举办一场宴会, 借着这股风,将戚厌的身份宣之于众。
人多耳杂, 楚攸棠没能来, 不过让人备了礼物, 还是和皇上派人送来的赏赐分开的,是让人亲自交到了戚厌的手上。
这般神秘, 戚厌不待宴会散去就抱着礼物回了房。
方方正正的暗红色盒子,戚厌以为会是砚台之类的, 等打开却发现是一个粉色香囊,至于绣工,勉强能看出是一对鸳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