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较汾嬅的忧心忡忡,漫不经心为外甥绵勤摇着拨浪鼓的沅嫏却不甚在意。
这世上能如她父母、能如姐姐和成亲王的爱情实在太少,更何况他们出生在这样的人家,本就不该奢望什么情情爱爱。
沅嫏一向清醒得刻薄,她自始至终都没盼过什么良人。所谓夫妻,便是给足了对方颜面的伙伴,生儿育女之后,就各自完成了任务,各自过各自的生活就好。
想来淳颖也是这么想的。沅嫏想着以前见过一次的辅国公淳颖,那张冰冷又俊美的面容给她留下了极深的印象。沅嫏当时就想,淳颖这张脸很好,将来孩子估计也丑不到哪里去。
婚前汾嬅牵了线,让沅嫏和淳颖见了一面。
两个人站在湖边,都有些不知如何开口。淳颖也比寻常人冷淡得多,偏生沅嫏也不爱理人。结果等时候到了,成亲王福晋抱着小阿哥来的时候,就看到他们两个还是相对无言,一问,两个人竟是站在那里看了一个时辰的风景。
婚前两个人的确是没什么感情。
成婚以后,沅嫏在府里操持一些家务,但也对掌家不怎么感兴趣。反正与她一同赐婚的还有侧福晋,既然别人想要权力,她分出去些又如何?横竖她也不爱淳颖,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好了。
淳颖对她还算是不错,只是两个冷淡的人凑在一起,终归不怎么热闹。淳颖不是没有试过想与她关系亲近些,只是沅嫏没有那个意思,任他讨好,也只是礼貌地道谢,长此后,淳颖就有些失望,渐渐放弃了,也开始留宿在侧室屋里。
直到这年十一月底,和硕和嘉公主薨,消息传过来,沅嫏怔住了,一天都心神不宁。
下人禀报给淳颖,他来看她,头次见她露出有几分悲伤的表情。
他有些不解,因为从未听说沅嫏和四公主有多么深的感情,便就这么问她了。
沅嫏抱着手臂坐在窗前,闻言回头看蹲在她腿边的他,叹了口气。
“你不懂,你不会懂的。”
她的眼神悲伤又怜悯,有些刺伤了淳颖的心。
他不想知道他到底能不能懂,只觉得心口火烧又灼痛,一把把她抱起,往床铺走。她是他的妻子,夫妻敦伦,本就是她的责任。
沅嫏被他抱着,笑出了声,眼神越发地怜悯。
第二天起来,他看着沅嫏身上的青紫,才觉得着慌,又愧疚。沅嫏却不以为然,披了衣服站起来,边对着镜子描眉,边对他说:
“你当四公主死了,我二哥会怎样?”
淳颖想不出来,在床上坐着看她:“惋惜?我记得福隆安没有妾室,夫妻间应该很恩爱。”
沅嫏露出个玩味的笑:“恩爱?他们呀,才不恩爱。但我二嫂去世,说不定我二哥就此就心死了。”
淳颖被她的话弄糊涂了,张了张嘴,问不出声来。
沅嫏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迷惑和纠结,扭过头来,冷艳的面容美得惊心动魄,含着让他生气的嘲弄:“所以呀,你不懂的。爱这回事,我们两个都弄不明白的。”
是真的吗?他们两个真的永远也不会明白吗?
淳颖觉得自己可能是懂的,真正不懂爱的,是沅嫏。
裕光二年,皇帝为多尔衮平反,复任多尔衮为睿亲王,追封谥号为“忠”,配享太庙,爵位世袭罔替,命令淳颖袭爵睿亲王,兼宗人府宗令。
与此同时,沅嫏怀孕了。
她这个人,素来对什么也不上心,心里只有自己。成亲王福晋想让沅嫏去亲王府安胎,沅嫏自己也愿意。因为她早就把府里的管事权扔了出去,因此现在觉得姐姐家里比睿亲王府要自在安全多了。
可淳颖不愿意,这是他的第一个孩子,更重要的,这是沅嫏为他怀的第一个孩子,他不愿意让她在别的地方待产。
他堂堂一个亲王,亲自管理府里的内务,做着妇人做的事,每天比谁都紧张和精细,把沅嫏的屋子看得跟个铁桶一样。终于等到沅嫏临盆,生下了他们的长子宝恩。
可随后他就发现了,沅嫏似乎觉得为他生个孩子就足够了,每日都只顾着照顾宝恩,本来就不怎么理会他,现在更是懒得搭理。如果淳颖不去找她,她绝不会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她是真的没有心。
淳颖身为一个王爷,自小就心高气傲,性子又冷淡寡恩,肯耐着性子对她讨好忍让已经不易,沅嫏这种把他当一个工具的举动,彻底让他灰心又绝望。
她不来找他,他也不愿意再上赶着贴她。
此后十年,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寥寥无几。王府里除了宝恩,又添了两个孩子,都是侧福晋所生。
每次汾嬅恨铁不成钢,为沅嫏自己推开淳颖的举动数落她的时候,沅嫏都无所谓地笑一笑,然后去逗弄宝恩和汾嬅家的三个阿哥,绵勤、绵懿和绵聪。
沅嫏有时候也觉得自己薄情,似乎有些对不住淳颖。可她好像生来就缺少共情的能力,并且当淳颖的庶子出生后,每次见他,她都觉得恶心。
看来她虽然有一对恩爱的父母,却没学到他们爱人的能力,倒只接受了一双人的挑剔。
让沅嫏头一次觉得愤怒的是宝恩被淳颖的二子禧恩联合着更小的惠恩一起说闲话。宝恩年纪比禧恩大六岁,比惠恩大八岁,要是真没忍住,这两个小的不被打得半伤也差不多。怪就怪平时母亲教的太好,就算被挑衅,看着两个小得多的弟弟,宝恩也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