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描淡写地说:“当然我自己弄的,不然怎么糊弄得过去。”
别人也就算了,最关键的是夏油杰。
“嘁,”
五条悟脸上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不满道:“果然是你会做的事,你这家伙……弄伤你自己的次数和程度,比祓除诅咒受的伤还要多吧?”
要这样说的话,事实确实如此。
希音侧着头想了下,道:“执行任务时候,身边不是杰就是你,战斗的次数都少得可怜,当然没有受伤的可能了。”
五条猫于是嘲笑她,“无聊吧,你活该。”
希音不得不承认,身为咒术师,那‘疯狂而不安定’的一员,总是被排斥在战斗之外,顺服于需要保护的位置,她也不是完全没有情绪的。
但忍耐从来都是值得的,会得到报偿。
相比较战斗的快感,与夏油杰的恋情是现阶段最重要的事,让她忘乎所以,着迷不已。
希音甚至觉得,自那次星浆体事件后,她才真正陷入恋情最美好、最让人着迷的阶段。
男友身上那种摇摆不定,徘徊于天平两侧,时而痛苦挣扎,时而放纵颓靡的气息实在让人难以自拔。
为什么我会如此糟糕呢?
回想起不知道多少次,夏油杰那沉浸于黑暗思绪中,冰冷漠然,像是看到了什么森然之物的眼神,在望向她时,又变得痛苦清醒,她就打心底里涌起快意来。
就是这样,正是如此,这正是她所追逐,理想中的恋爱!
所以,再慢一点,再迟一点。
请你……务必不要放任自己坠落下去,当堕落至底,你一定会遗忘痛楚和挣扎的滋味,变得像我一样麻木糟糕,那就再也不是,我痴恋的爱人了啊!
希音额头一痛,这才回过神来。
原来是五条猫受不了被冷落,屈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记。
“我说,最近才刚开始热起来吧。”
他很不满:“杰也是,你也是,怎么都心不在焉的?”
“抱歉,可能是最近睡得不太好?”
希音眨了眨眼睛,“最近你都在独自执行任务……而且夜蛾会把最艰的任务交给你,你还一直在开发改善无下限的用法,不会太勉强自己了吗?”
猫总是找到机会就撒娇的。
“当然辛苦啦,有时候都累到想直接躺到地上去。”
以他的任务强度和努力程度,这话说得不算夸张,但他的脸上却找不到一丝难色,“不过没办法嘛。我有想做的事……我找到自己的目标,非做到不可的事了哦。”
他左脸上写着‘快来问我’,右脸上写着‘快夸奖我’。
希音不由笑起来,恳切道:“哦,最强也确定了人生目标吗,请一定要告诉我哦。”
“也说不上人生目标啦。”
五条悟嘴角翘起,道:“之前你说的话确实有道理,我应该遵守规则——但就算是规则,也有好坏之分,我们新生代当然有义务修正不合时宜的规定了。”
“想想看,咒术界实行的法则,都几乎有好几十年的历史,近几十年,社会变迁如此之大,咒术界的法规却永远都只有小改良没有大变动,咒术界也一直把持在一群只肯求稳的老家伙手上,能不腐烂吗?我要改革啊!”
“会很难哦,最可怕的结果……”
希音思考着道:“说不定你会从咒术界最强沦落为咒术界的公敌也说不定。”
“你永远把事情往最坏处想。”
五条悟抱怨一句,满不在乎地说:“不过你说的这种可能,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所以啊,我不是一直在努力,变得更强,更可靠吗?”
希音突然又想起他躺在血泊中,六眼半开半阖,了无声息的模样来。
那个时候,她无能为力,除了祈祷什么也做不了。
可后来,他就真的只凭自己再次站起来了,这个家伙,也许大概,真有可能继续创造奇迹吧?
如此想着,她不由喃喃道:“我会拭目以待。”
请你,务必不要让我失望。
*
热烈夏日,学弟灰原雄的死讯像一盆冷水泼到了所有人心里。
“又是误判,窗那群人是怎么回事,光拿钱不做事的废物吗?”
七海建人重伤,灰原雄殒命,被后面赶去现场支援的术师带回来之后,只剩下半截尸体。
五条悟气愤地质问夜蛾:“这是第几次了?”
夜蛾额头上暴着青筋,压抑道:“窗也没办法做到百分百正确,现在的失误率尚在容忍范围内。”
“哈,容忍范围内?每次都死人了啊,三年级的事你已经忘了吗?”
高专校长拿拇指按压了下眉心,无奈叹息:“我已经责成他们改进了,谁也不希望这种事情发生。”
但只要咒术师仍需祓除诅咒,这样的事就会源源不断地发生下去。
就算窗不会误判,咒术师依旧要面临能力的极限,或者在实战中变得更强……或者殒命。
这就是大部分咒术师的命运了。
“悟,不要说了。”
负责安抚幸存者,目睹死者——前不久还活蹦乱跳说要给他带伴手礼回来的学弟惨况的人是夏油杰。
五条悟只是突然在执行任务回来的间隙听闻人没了,再也见不到了。
但相比较起来,离事件更近的夏油杰反而显得更能接受现实——这看起来很正常,他们向来如此。
“这不是夜蛾的错……甚至,也不是窗的错,不要搞错主次。”
那么,究竟是谁的错呢?
希音望着他,沉默地想,在你心里,已经有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吗?
五条悟狠狠锤了下桌子,沉着脸不说话了。
夜蛾看着他无奈地叹气,清了下嗓子打算继续说些什么,这时,夏油杰举起手打断了他。
“那个,夜蛾,有件事想和你说。”
他脸上露出微带歉意的神情。
夜蛾:“有话直说。”
夏油杰有些刻意地侧头望了希音一眼,“虽然不合时宜,但也没办法拖下去了……希音她,好像不太胜任做祓除诅咒的工作,对她来说,稍微有些……不,是已经很有压力了。”
压力吗?夜蛾望着女学生,陷入思索。
希音刚转学过来的时候,他曾经判定这个女孩子并不具备成为咒术师的条件,后来他又改变了这种想法,而现在……
女学生幽幽湛湛的暗紫色眼瞳,突兀地,前所未有的让夜蛾觉得,他可能从未理解过她。
“虽然是很任性的请求。”
夏油杰抱歉地看了眼女友,继续对夜蛾道:“但能让她转到后勤这一块吗,可以的话,我希望她也不要做督察这类的工作了,如果能长期留在高专的话再好不过,其实高专也需要长期驻守的术师吧?”
连督察都不做吗?
夜蛾沉吟些许,便听夏油杰继续道:“虽然是过分的请求,但我会连她那份一起努力……这完全是我本人自私的想法,请你务必不要责怪希音。”
咚的一声,是五条悟的下巴砸在桌子上的声音,他抱着头伏在桌上,一副不想看也不想听的样子。
夜蛾头痛地拿拇指按了按眉心,相比于五条悟,夏油杰很少让他觉得为难……因此,当他提出异议和意见时,他会更加重视。
不过……
“这种事说到底要听当事人的意见吧,就算是男朋友也没道理替女友做决定。”
夜蛾望向希音:“你呢,你怎么想?”
“做为咒术师,我认可你的努力,所以,由你来亲口告诉我,你要放弃成为一名合格的咒术师,彻底脱离祓除诅咒的工作吗?”
其实夜蛾是个不错的老师呢。
希音望了眼男友,并不迟疑地做出了决定。
“我是个懦弱的人,”
她微低着头,缩了下肩膀,“虽然一直忍耐着想要做得更好些……不过,果然也是不行的吧。”
说着,她声音里逐渐带上颤抖,“杰一定是察觉到了这点。”
她捂住脸,好像说不下去了,“对不起……明明我才是那个需要抱歉的人。”
房间里的五个人,最轻松、想法最单纯的无疑是硝子了,看到这里,她明白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了,于是歪了下脑袋,一点心理负担也没有的说:“哦呀,以后我不用一个人留在高专等你们回来了,希音可以暂时做我的助手?”
除此之外,好像也没有其他办法,夜蛾想,这也算是不错的结果吧。
*
“一年级只剩下七海桑一个人了,这样想起来,他还真是可怜呢。”
热烈的蝉鸣,热烈的夏日。
“啊,再怎么样,也只能请他坚强下去了。”
夏油杰呐呐着回答,只觉得夏天实在是太热了。
就算坐在树荫之下,光是看着那过份炽亮的天光,也觉得好像渐渐被某种宏大炎热的氛围包裹,渐渐连思想也要融化了。
希音拿冰水碰了下他的脸颊,道:“丸山学姐的事你听说了吗?”
“她怎么了吗?”
夏油杰动了下眼珠子,露出微有动容的神态来。
第29章
“学姐是相当坚强的女性呢。”
希音有些怅然地说:“她还是决定继续做祓除诅咒的工作,说自己没办法坐视同伴浴血奋战,自己却躲在安闲的地方。”
夏油杰苦笑了一下:“抱歉啊,希音,擅自替你做出这种决定……事前甚至都没有和你商量一下。”
他并不是独断霸道到问都不问一声就替别人做决定的个性,只能说灰原雄的惨状实在给了他相当大的冲击,以至于让他做出和平时截然不同的举动来。
“我让你失望了吧?”
他的神态和眼神里,都无法遏制地透露出动摇而软弱,“最近我一直……”
“怎么会呢,我才不会对杰失望。”
魔女笃定地,温柔地凝望着她决心蛊惑到底的恋人。
“我对夜蛾说的话,完全出自真心,没有一丝勉强,杰的意思正是我的意思,我之前就有这样的考虑,但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说出口呢。”
是吗……你也,未免体贴得过火了吧?
夏油杰自嘲地笑了笑。
希音抱着膝盖,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也很担心丸山学姐的状况,希望她务必不要勉强自己……便她对我了很有趣的话哦。”
夏油杰应和着问了一句,“哦,是什么呢?”
“学姐说,可能咒术师就是为了祓除诅咒而生的,不做这个工作就不行呢。”
夏油杰相当介意地抬起头来,“为什么这么说呢?”
“因为没有办法平静。”
希音微笑着凝望他:“做监督的时候,她常常会梦到那一天的景象。做事也没有精神,整天浑浑噩噩,本来以为是祓除诅咒,长期战斗带来的压力,可她又觉得自己没脆弱到那种地步,因此又开始尝试着祓除诅咒了,然后很快就恢复状态,恶梦也再也没有过了。”
“她对我说,咒术师果然具备相当程度的疯狂,压力来自于诅咒,也释放于诅咒,这说不定是来自DNA的束缚也说不定……我觉得她的说法还蛮有趣的呢。”
夏油杰露出了怔忡莫名,无法形容的神情。
希音皱着眉头笑了笑,“本来以为学姐的事能让你稍微振作一点。你会很担心七海的处境吧?学姐决定继续,夜蛾大概会让他们一起组队,这样在安全性上几乎就没有问题了,七海想必也很快能成长为足够独当一面的咒术师了。”
“安全性……”
黑发的咒术师神色颓靡,喃喃道:“只要继续做祓除诅咒的工作,等级提高,以后面临的诅咒也越来越强,七海和丸山确实是不错的术师……但都看得到能力的极限,照这样下去,最后战死才是结局吧?”
是的,正是如此,这正是大部分咒术师的结局啊。
希音偏了偏头,脸上露出为难的神情:“杰在钻牛角尖哦。”
她轻声说:“人总是会死,寿终正寝固然好,为想要做的事奉献生命也不失为一种不错的选择吧?”
夏油杰扯了下嘴角,没有言语。
希音希望男友开心一点。
“不要总想不开心的事啊,你明明那么努力了。”
她笑意盈盈地捧住男友的脸,近在咫尺地凝望着他的眼睛,“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却总想着和我无关的事,我也会生气的哦。”
夏油杰略定了下神,然后飞快地偏移视线,窘迫道:“太近了吧?”
哪有?希音反而更凑近了些,两个人鼻子都要碰到一块去了。
虽然是确定关系很久的情侣,但他们鲜少有亲密的时候。
这主要归咎于夏油杰,他在这方向颇有些古板。
但是恋人之间,想要亲近是正常的,难以压抑,也不该被压抑的,希音向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羞怯柔弱的女朋友,唯独在面对感情上,既坦然又主动,甚至是习惯把控的一方。
夏油杰也是在相处中渐渐明白这一点。
而他正好相反,因此既受不了这类人,但又被这种类型吸引。
呼吸逐渐交融在一起,他们交换了微带苦涩的吻,男友艰涩疲惫的心情传递给了希音,而她不知道自己传递给了他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