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烨笑而不语。
好!皇后中气十足地赞叹,这一幕让我觉着似曾相识。
皇后将赵茹芳召至身前,细细问了些话,而后着重又夸了夸她的琴艺,似乎不过瘾,还要拉着其他人一起夸?
她问李烨:你觉着赵姑娘弹得如何?
烨狗子咧着嘴笑:好,比潇湘馆弹得都好。
在座众人脸色一变,赵茹芳更是红了眼眶。
我朝烨狗子竖起大拇指,论嘴欠谁都比不上你,真的。
皇后倒未动怒,但也不接茬,视若无睹,转头又接着问太子。
太子浅笑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皇后莞尔:高山流水,知音难觅,如此佳人,便赐予你做侧妃可好。
太子面色微变,道:儿臣无意。
皇后娘娘沉着脸不说话。
尴尬,我正想着要不要将烨狗子推出去活跃活跃气氛,便看到长姐起身跪至太子身侧,行叩拜大礼,道:太子是欢喜糊涂了,能有赵妹妹相伴,是东宫之福。
皇后展颜,夸长姐是个识大体有气度的好孩子。
太子眉头紧锁,长姐笑语晏晏,恍若有喜事儿的是那个叫周沁的姑娘。
自此,东宫有了侧妃。
我叫李烨先回去,今晚无论如何我都得想办法跟长姐一块睡。
烨狗子说:睡是睡不成的,早些出来,我在西华门等你。
长姐果然伤心至极,坐在寝殿梳妆台前暗自垂泪。
心爱之人再娶他人是什么样的痛楚,我无法感同身受,连句宽慰的话都说不出,只能上前揽着她,轻轻拍她的背,像梦里的娘亲一样。
我问长姐,可曾后悔,当日的代嫁。
长姐泪盈于睫,却还是笑着跟我说,他是太子,日后还有三宫六院,这一天只不过比原想的来得更早些罢了,不曾后悔。
我说不清是什么滋味,但好似松了一口气。
而后,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烨狗子说睡不成。
因为太子殿下他来了。
第10章
我以为太子殿下是来哄他小娇妻的。
结果李焕他进门就怪长姐自作主张迎人进门。
我其实不大明白他凭什么生气。
不懂就问,护短让我生出豹子胆。
我说:你凶什么凶,娶赵茹芳的是你又不是我姐,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他才发觉我也在寝殿内,尴尬不失礼貌地闭了嘴。
长姐泪水涟涟,道:只要是为你好的,我都愿意去做。
可我不愿委屈你……
实在不能想象这种酸话是从阎王嘴里出来的。
我站在寝殿内横也不是竖也不是,最后才想起,李烨说要在西华门等我。
我一路小跑,果然瞧见府里那辆湛色马车停靠在西华门内侧,心中无限欢喜。
掀帘而上,里头却空无一人。
大意了,就知道烨狗子没这么好心,在冷风中挂着鼻涕苦苦等候这种事情断然做不出来。
我闷闷出声:殿下呢?
随侍的小厮恭敬回话:殿下先行,吩咐小的在这等王妃。
哦。
我靠在车厢上闭目养神,思考等会儿该怎么吵才能一招制敌,数落得人抬不起头来。
车轱辘悠悠转,马蹄声哒哒,喧闹渐近。
我诧异,怎么走这条路,这会子本就热闹,今日又是中秋,定然拥挤得很。
小厮一边小心驱车一边回道:这是殿下的意思。
马车停在揽月楼前,我茫然地上了二楼雅间。
推开门,李烨正倚在窗前赏月,月光倾泻一身,清冷孤傲。
我悄悄挪至炕桌前,正中间的大肘子格外诱人。
他将肘子推至我跟前,道:这是给你的,晚上吃得少,这会儿肯定饿了。
我狐疑地看着他,终是道了声谢。
吃了几口后,我有些难受,便礼貌地询问:可以用手吗?
随你。
我心中又欢喜了不少。
这位置选得极好,抬头就能瞧见树梢上的明月,想必是花了不少心思。
那股压下去的愧疚感忽得又上来了。
恍然想起宫宴上的事儿,觉着自己该大度些,关键,我也没有不大度的资格。
我问他,对今日太子娶侧妃的事儿怎么看。
他道,赵家掌管北境十万精兵,太子娶赵姑娘是迟早的事。
诶?
道理我都懂,可我不是这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心动?
嗯?他似是没有听清。
我舔舔嘴唇:你看,等咱们和离估计还有一段时间,你又不喜欢我,这段时间着实委屈你了,今天太子殿下纳侧妃了,要不趁这个机会你也纳两个喜欢的,不过先说好,日后如果起了冲突,我是不会让的,你如果偏帮她们,我连你一起揍。
李烨放下筷子,眉头微敛:哦?你可是有人选了?
这话不辨喜怒。
我仔细想了想,摇头。
他笑,那就等你有了再说。
我啃着肘子望向烨狗子,心想他是不是蠢?
我吃饱了撑的啊?上赶着纳人给自己找不痛快。
让我想?对不起,那你怕是暂时都没机会娶二色了。
这……给你机会了,日后在这事儿上可就怪不得我了。
不过我现在真的吃撑了。
揽月楼离王府不远,走几步消食正好。
李烨说一起。
行吧,那就一起吧。
一前一后,不疾不徐。
这如练月光,自然而然让人想起那句,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第11章
秋风萧索,落叶簌簌的时候,我说,一年四季,予独爱秋。
李烨将与子坊的衣裳放至亭榭桌台上,毫不留情戳穿,我看,你是独爱秋狩吧。
这么快送来啦。我扔掉手中瓜子,郑重地用皂荚净手,然后虔诚捧起几日前定制的胡服,回屋试装。
穿好窄袖短衣,再套上裤装革靴,吱呀一声推开房门,笑嘻嘻地蹦到李烨跟前,问他:好看吗?
彼时他正无所事事地往嘴里扔枣,闻言直愣愣地看向我,最后这颗就没接住。
这反应,我很满意。
他却突然恼了,胡乱拿起手边的苹果恶狠狠咬了一口,道:好看有什么用,有些人衣裳是红的,心是黑的。
我摸着嫣红色袖口,突然想在秋狩前先热热身。
别人都是妻子给夫君亲手做衣裳,你呢,花我银子买衣裳的时候,都没想过给我买一件?现如今高高兴兴穿上了还来问我好不好看,良心不会痛吗?
这……我默默松开捏紧的拳头,呵呵赔笑: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天湛蓝,地辽阔,人很多。
我穿着新衣裳,美滋滋地往围场里走。
李烨半路被人截去竞猎了,临走前看了我一眼。
我叫他放心,秋狩,向来是我的场子。
猎了两只大雁、一只野兔后,致命问题出现了,拿不回去。
弱小无助的我举目四望,多希望有个人能来救救孩子。
诶?不远处那个穿鹅黄衣裳的不正是长姐嘛。
我上前几步,才瞧见她身侧还有一红衣女子,甚是眼熟。
哦豁,撞衫了。
我正打量到底谁比较尴尬,就听得赵茹芳与长姐说:姐姐为何不敢与我赛马?莫不是怕了?
长姐体弱,甚少动弹,向来只在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上下功夫,骑马还是我逼着学的,学得也勉强,磕磕巴巴的。
长姐神色淡淡的:我骑术不精,妹妹还是找别人去比试吧。
那人却不依不饶:昔日曾听殿下说,姐姐有卓伟之才,想必是无所不能的,看来传闻也不可皆信嘛。
这话听得甚不舒服。
纵马上前,挤至两人中间,委屈生气至极:长姐你怎么回事,叫谁妹妹呢,瞪大你这迷茫的小眼睛,我才是你妹妹,不许叫其他人妹妹。
长姐莞尔:我知错了,保证以后不会再犯。
我满意地点点头,而后转头对着赵茹芳道:还有,这位姑娘打哪来的,在这非要拉着别人家姐姐叫姐姐,怎么,自家没有姐妹吗?
赵茹芳气极,玉手指着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长姐呵斥:别胡闹,这是赵良媛。
我恍若刚知晓:原来如此,真是对不住,良媛莫怪我不识,毕竟太子殿下从未与我提起过您,一时对不上号也是有的。
从未二字,我咬得极重。
第12章
赵茹芳留下一声短促而有力的哼后,策马离开。
我招呼长姐一起帮我把战利品搬回去。
她拒绝了我,说要在此等太子殿下来手把手教习射箭。
我眼睛一亮,自告奋勇:这我也可以教你。
长姐不说话,幽幽瞅了我一眼。
噢,明白了,是我不懂事了。
我骑着马儿在林子里四处哒哒晃荡,估摸着时辰回营用膳。
大概是同一件衣裳的缘分,
我又遇着赵茹芳了!
她在和小姐妹八卦。
她说周沁只会装柔弱博可怜,一天到晚狐媚殿下不知羞。
我皱了皱眉头……这话有失体统。
她说周沐是个瞎了眼的,没大没小,无甚教养。
旁边绿衣姑娘附和,就是,也不知道周家世代书香怎么教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忍。
另一紫衣姑娘嗤笑,和熙王倒是般配,一个游手好闲的废物,一个惹人生厌的祸害,良媛您不必和这种人一般见识。
好的,忍不下去了。
我毫不客气地将带血的大雁扔向三人,成功掀起一阵尖叫。
赵茹芳回身见到我破口大骂:周沐你有病啊。
我说:病是没有,教养倒是有,尤其是惹人生厌的教养。
她知方才的话被我听了一耳朵,片刻慌乱后冷静下来,问:你想怎么样?
我轻抚马鬃,笑道:赵良媛方才不是想找太子妃赛马吗?这会儿她正跟着太子学射箭呢,郎情妾意,怕是没空,就由我来奉陪吧。
赵茹芳黑着脸:我累了,不想比。
哦?听闻赵良媛的马术是军营最好的师傅所授,技艺精湛,怎么?怕输啊?要不这样,让这个穿紫衣服的跟我比也可以。
紫衣她疯狂摇头。
尖叫争执声引来侍卫,四周逐渐围聚一群人。
我坐在马背上,肆意张扬:我若赢了,你们三个都给我去长姐和李烨跟前跪下磕头道歉。
赵茹芳面露愠色:你若输了呢?
我扭头看着她,笑得轻蔑:绝无可能。
林子外便是大片草地,两人以三里外的白杨为界,一个来回,先归者为胜。
自认这场比试公平公正公开。
赵茹芳不愧是将门之女,骑术精湛,气势汹汹,始终紧咬着我不放。
不禁感慨,大意了,是有些棘手。
可是,突然,她怎么速度变快了?
诶?怎么去我前头了?
呃……她马怎么像是受惊不受控制了?
这……她……她摔下马了。
危险!我大喝一声,赶紧夹紧马腹上前,打算躬身去救。
有人动作比我还快。
一个蓝色身影飞快掠过捞起赵茹芳,抱着她几个回旋安全落地。
我松了口气。
然后这口气就差点没上来。
呵,抱着赵茹芳的这不是熙王殿下嘛。
第13章
赵茹芳并无大碍,只是惊魂未定,低着头缩在李烨怀里,不住地发抖。
我翻身下马,三步并两步走到那两人面前,幽幽开口:抱够了吗?
李烨关切的目光从赵茹芳身上转到我脸上,微微一顿,脸色刷地一白,见了鬼似的,猛地将怀中人推开。
赵茹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惨白的脸色写满茫然,等回过神来,终是忍不住嘤嘤啜泣起来。
原本瞧热闹的护卫侍女呼啦一下围了上来,动静之大,我觉着,没有三天三夜的祠堂是过不去了。
余光瞥见李烨缓缓向我靠拢,一步之遥,脚尖向外:我说我以为摔的人是你才救的,你信吗?
我一怔,随即面无表情应了声哦。
他又往我身边挪了两步,问:你生气了吗?
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救人,是好事,说明他勇敢且善良,甚至是我崇敬且向往的侠客模样。
可看到他抱着别人,胸口的憋闷感也不假。
我摇头甩开这些令人懊恼的思绪,转身教育起他来:你这思想不对,这个摔的不管是不是我,熙王殿下都该救,这次做得很好。我拍拍他的肩膀,以示肯定。
他点点头:哦。
正当不知所措时,圣上跟前的公公救了我。
他说圣上叫人过去回话。
马上就去。
我走到营帐内,熟悉地撩袍一跪,我知道,不管大错小错,态度诚恳总没错。
可惜,跪早了,等赵茹芳磨磨叽叽哭哭啼啼地过来,我膝盖都开始麻了。
好在她还算有点脑子,没有将我们赌气的事抖搂出来,只说赛马时马不知为何惊了。
圣上斥责我们没轻重,下令让人去详查。
李烨跪至我身旁求情,长姐也跪,最后连太子殿下也跪了。
我摸摸鼻子,真心知错。
皇后娘娘命回去抄《女诫》十遍。
出营帐后,我跟李烨说,太多了咱俩一人一半。
他说这是写给女人的,我不抄。
我讲道理,把里面的女子更换成男子,也挺适用你的,咱俩共同学习,共同进步。
他挑眉:那也不是不可以,除非你给我绣个香囊。
我还没问明白这两者间的联系,一叠声尖叫划破寂空。
有刺客!
我和李烨相视一眼,拔腿往回跑。
场面混乱不堪,一群蒙面之徒拿着长刀在营帐外与护卫厮杀,散乱在外的宫女太监四处逃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