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仁——九金
时间:2022-08-24 06:48:10

  又补充道,你也不必大惊小怪,世上夫妻哪有不吵架的。
  我好奇,那你们为什么吵架?
  她扯了扯嘴角,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圣上为先帝挡箭后心脉受损,一直未痊愈,时有心疾发作,便听了旁人的话服用丹药,以求长生不老。
  丹药?听说那是有毒的?
  长姐点头,前次我也这般劝说,他也答应了不再服用。可今日却被我发现还在偷偷用药,是以吵了几句,你不必担心。
  我乖乖点头,想起来意,将木娃娃递给长姐,道是绫遥师兄所赠。
  她果然高兴,拿着娃娃轻抚细看,爱不释手,言语间也颇为遗憾。
  好久没见师兄了,都快记不清他长什么样子了。
  还是和从前一样好看。
  恍然想起那年春日,长姐于灼灼桃花树下翩翩起舞,师兄悄然立于不远处的廊下,不言不语,神色专注。
  这一幕,不知怎地,我记了好多年。
  从宫里出来,天色已晚。
  前厅灯亮着,管家躬身回话:殿下在等您用晚膳。
  慌乱局促感再次出现,我低声道:你就说我累了,先回房间休息了。
  猫着身子没走几步,就撞着了李烨,他居高临下望着我:先用饭吧。
  我呵呵干笑:我不饿,刚吃过了。
  李烨皱眉,语气笃定:我觉得你在躲着我。
  我连连摆手,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
  那就陪我吃点,他说着便要拉我往里走,我使劲挣扎,你别拉我,我想静静,你让我静静。
  牵着我的手一僵,李烨驻足,改为欺身上前,步步紧逼。
  如果后边不是池子,我合理怀疑他要壁咚我。
  这么一想,老脸又红了。
  臂弯的缝隙中,我瞥见老管家捂着眼睛跑了。
  你要静什么?要想什么?是不是想离开王府去找那个白绫遥?
  诶?我还没说,他咋知道我想去云啸。
  你觉得这个想法怎么样?
  李烨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其实天色暗,我也看不清到底黑不黑,只是他的呼吸明显加重,估摸着应当是在生气。
  而且,他放手了。
 
 
第19章 
  烨狗子没有回答问题。
  我也没工夫理他。
  两人不欢而散。
  我将房门反锁,直直扑到床榻上,希冀一觉醒来,烦恼可全消。
  向来讨厌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绪,无论何事,需要清清楚楚、坦坦荡荡才好。
  我根本睡不着,这日夜里,去屋顶看星星看了一次,去小厨房找吃食找了三次,甚至去李烨屋前晃了两次。
  想啊想,想啊想,天亮了。
  终于忍不住,我去敲了李烨的房门。
  无人应答。
  我在屋外大喊,李烨你别蹬鼻子上脸打蛇上棍得了便宜还卖乖,再不开我就踹门了。
  这声音没能让里边开门,倒把管家招来了。
  他说殿下一大早脸色不太好,天还未亮就出门去了。
  行吧。
  我等。
  我等。
  我等。
  我,逐渐暴躁。
  等个锤子哦等。
  管家并不知李烨去了何处。
  我估摸着几个他常去的地方,一一去寻,连潇湘馆都没放过。
  都快晌午了,还是不见人影。
  我决定回府关门,不回来就永远别回来!
  身子一拐进了揽月楼,打算带份肘子消气。
  百无聊赖时,我东张西望。
  哦豁!
  被我逮到了。
  我回头跟小二道,有个不成熟的小意见,那个紫竹雅间的门该换了,这么大的缝,客人一点隐私都没有,都让我看见烨狗子了。
  小二茫然间,我已经推门而入。
  同屋的还有四五个男子,身边皆陪了人,看模样身段,应是烟花女子。
  我站在门口,语气不善:李烨你出来,我有话与你说。
  李烨约莫没想到我会出现在此,模样有些愣怔,但还是听话地起了身。
  左手边一黑衣男子却出声打断道:这位姑娘是谁,怎这般无礼?
  就是,姑娘找人也得有个先来后到,咱们这儿忙着呢。他身旁的女子附和。
  许是还在为昨日的事怄气,李烨闻言又坐了回去,淡淡道:我这会儿忙,有什么事回去再说。
  哦哟。
  我眯了眯眼睛,随手拾了双筷子,当着众人的面,一折为二。
  你们确定?
  那黑衣男子不知吃什么噎食了,一顿猛咳后,扭头道:殿下,事急从权,您还是出去吧。
  李烨跟着我一直走到二楼回廊处。
  他神色恹恹的,眼皮子底下青色一片,看来晚上也没睡好。
  怎么了?声音有气无力。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李烨,你呢,长得很好看,虽然比师兄差点。
  他直起身子:那是你眼神不好。
  我不理会,继续道:你善良、正直、勇敢。
  他一愣:好好地,说这些干什么?
  人有趣,对我也很好。
  你怎么了?
  好像和这些有关,但好像又无关,我抬手摸向自己的胸口,感受里面的激越鼓声,就是,它大概喜欢上你了。
  什么?
  他猛地抬头,眼睛直直盯着我。
  不要慌,小场面,稳住,我暗自给自己打气。
  我说我喜欢上你了,你要不要考虑也喜欢我。
  他似乎被吓到了,面无表情地呆愣着。
  过一会儿嘴角开始疯狂上扬,然后手背掩嘴浅笑,原地转了几个圈,到后来像是终于忍不住了,放声大笑。
  这让我很尴尬,毕竟人来人往的。
  别笑了。我低声劝阻。
  仅存的一丝羞涩荡然无存,恨不得上去撕了他的嘴。
  很好笑吗?我幽幽发问。
  过了许久,他终于停了下来。
  他摇头,眼睛发亮:不好笑,但是我高兴。
  哦,我抬眼一看,肘子已经好了,便道:先回去了。
  烨狗子却紧跟不放:等等我,有肘子一起吃呀,别那么小气。
  我斜睇他:您不是有事儿吗?忙去吧。
  他笑:噢,那事儿啊,现在用不着了。
 
 
第20章 
  我与李烨商议了出京游历的事儿。
  说实话,内心忐忑。
  爹爹从前怎么说来着,说我要能带着烨狗子离京,他名字倒着写。
  欣喜的是,李烨觉得这主意甚好,答应陪我一块儿去。
  我有预感,从今往后,我爹就改叫岜葆周了。
  但让烨狗子离京确实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儿,毕竟,贵太妃这儿,我已经跪好几天了。
  她一般是先劝我,劝不动就开始哭,哭累了就让我跪。
  但她也心软,我揉揉膝盖,哼唧几声,若是能挤出一滴泪更好,她便会忍不住放了我。
  可能事后想起又觉着不甘心,所以隔天又叫我进宫。
  如此反复折腾了许久。
  我自信满满,此番对峙定能大获全胜。
  直到有一天,贵太妃忽地不哭了,她直勾勾地盯着我,盯得人心里发毛。
  我咧嘴干笑:要不我直接去外边跪着?
  她啪地一拍桌子,说:你们这两个没良心的要走可以,给我留个孙子先。
  这……我……
  侠女羞涩。
  这话不知怎地被烨狗子知道了,还教育我说要听长辈的话。
  我骂他臭流氓。
  他笑。
  怎么?好似反以为荣?
  我又骂他不要脸。
  他一哂,伏下身子,将我圈在床栏前,压低着声音问:你知道怎么给母妃生孙子吗?
  这话着实欠揍,我抬脚就要踹。
  可他这回却是躲开了。
  我还在诧异这敏捷的身手,忽地天旋地转,直直摔进被褥里。
  始作俑者还在笑,说:我教你。
  我怀疑这是贵太妃的阴谋,如果有孩子还怎么走?
  马上走是走不掉了。
  找长姐抱怨,她却道如此甚好。
  我这才发觉,长姐比之从前消瘦了些。
  她说在宫里无依无靠,我是她唯一的亲人。
  这么说话,必定是受欺负了,我噌地从凳子站起:谁?是不是那个赵茹芳?
  长姐将我最爱吃的桂花糕塞进我嘴里,笑着摇摇头。
  问了一旁的来秋才知道,长姐和圣上最近因为江南士族的事儿在闹不愉快。
  我又坐下了,阎王,惹不起。
  朝堂上的事儿我向来整不明白,也帮不上忙,只能多多进宫陪她。
  偶尔碰到赵茹芳吵个架,自然,她先找的茬。
  只是,我从未想过,会在宫里碰到另一个人。
  那日陪着长姐逛园子晒日头,老远就瞧见一白衣宫装女子款款而来,身段风流,飘逸出尘。
  我眯着眼睛打量:这可是新封的妃嫔?竟从未见过。
  长姐神色淡淡的,道,这是林昭仪,也只有她得许在宫里穿白色衣裳。
  我更好奇了,忍不住盯着那人看,这有些失礼,但她确实有吸引人目光的本事。
  林昭仪分明朝着凤驾而来,待走近些,不知为何忽又折返,步履匆匆。
  我却是看清了,身子不由一僵,出声唤她:皎洁?
  那人脚下丝毫未停,径直从斜旁小径离开。
 
 
第21章 
  我去潇湘馆看皎洁的时间确实比从前少了,但送银钱打点一事从未落下。
  她竟瞒得这样好,一丝风声也未露。
  我问长姐,皎洁为何成了后妃?
  圣上出宫时碰上带回的。
  得知她住在凝霜阁,我拉着长姐就要去问个清楚。
  长姐拦下我,说:她是你最好的朋友,从前两家交好时,也是随你唤我一声姐姐的,我自然也真心疼她,但如今这个局面,不论有意无意,我都不想再见她了。
  我心中闷得慌:长姐,我觉得,你好像没有从前快乐了。
  她像小时候一样摸着我脑袋笑,说:你和从前一样快乐就好。
  长姐不想见,我却要弄个明白。
  但我吃了个闭门羹。
  凝霜阁里的门大约是坏了,敲不开。
  在门口的榕树下等了许久,直到月上柳梢,才有宫人从里边出来。
  我一个闪身,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里头灯火通明,皎洁坐在窗前托着腮发呆。
  她见到我的第一反应是啪地关窗户。
  我骂她读书读成书呆子了,不知道有个词儿叫掩耳盗铃吗?
  吱呀一声,窗户便又开了。
  我俩就一个在窗内,一个在窗外,相顾无言。
  半晌,皎洁扯扯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不敢见你,怕你从此不理我。
  皎洁说,不久前,她被一位贵人邀去府上作陪,那人位高权重,她拒绝不得。
  在席上,见到了当今圣上。
  圣上惊叹她的文采,而后得知是林家之女,甚是惋惜,便封了昭仪带回宫。
  她解释:你放心,我不会和沁姐姐抢夫君的,圣上纳我,不过是想借父亲的名声拉拢文官,可沁姐姐如今不理睬,阿沐,你帮我与她说说。
  我不大赞同,质问道:这事儿有很多种方式,可以赦免你,可以给你赏赐,甚至可以为林家平反正名,他既要拉拢,你若是不愿,谁能逼你嫁,你又为什么要嫁?
  阿沐。
  她声音忽然尖锐起来。
  你没有经历过家族倾覆,没有体会过一夜间失去爹娘的痛,也无法理解活在青楼里的恐惧,你不知道那些腻在人身上的眼神有多恶心,每天的虚与委蛇有多令人厌恶,你更不明白我是怎样说服自己活下来的……
  我明白……
  你不明白,她厉声打断,你无法感同身受,阿沐,那样的日子我不想再过了,就算恢复自由了又如何,流言蜚语能放过我吗?世俗会接纳我吗?又有谁会愿意同一个做过妓子的人在一起?
  我深感愧疚,这些年来她一直藏得这样好,让人不敢随意去揭伤疤,原来是早已溃烂。
  我上前轻轻将皎洁揽在怀里,低声道歉:对不起。
  她低着头泣不成声:我从前,也和你是一样的。
  我知道。
  不,不一样,你更好。
  幼时,当我还只知道爬树掏鸟蛋的时候,京里就已经传开了,林家有女,名唤皎洁,天资聪颖,惊才绝艳。
  走在宫城的甬道上,凉风阵阵,我有些恍惚。
  若是没有那场略显荒谬的改嫁,面对这看似既定的结局,如今我又该如何面对皎洁?
  周沐你是属王八的吗?这么慢。
  熟悉的嗓音将我从思绪里拉回。
  望向那个拿着粉色斗篷从马车旁迎面走来的男子,心想,是否该叹一声庆幸。
  我笑着飞扑上前,撞进李烨怀里,力道之大,他踉跄着后退好几步。
  他有些疑惑,双手拢着我,担忧地问: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你为什么不骂我?
  我哭笑不得,抬脚就是一踹。
  他轻巧躲开,转身替我穿好斗篷。
  我望着他,忍不住道:我好喜欢你呀李烨。
  牵着我的手紧了紧,他嘴角上扬,目不斜视地带着我往前走,说:我知道。
 
 
第22章 
  我已许久没有踏进宫门。
  隔几日修书一封让李烨带给长姐,知心话都在里头。
  他笑我,是不是在为远行做准备。
  我点头,这么想也不错,让长姐提前适应适应。
  实则觉得宫里一锅粥,贵太妃、皎洁、长姐三个人,我一个都招架不住。
  可怕什么,来什么。
  宫里传来消息,林昭仪流产了。
  这还没消化完,传话的人又给了一击重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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