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探A国的反应,试探北国能不能加大援助。
绝对不会只有地雷。
还会有什么?
直觉上,梁汝莲感觉此行不会那么简单。
事发地点到了。
一夜过去,被炸开的黑色新鲜泥土变成了褐黄色,阳光火热洒在上面,几只苍蝇愉快地飞来飞去,鲜血即使从红色变成了黑色,依然是它们的最爱。
尽管仔细检查过一次,巡逻队还是停了下来。
梁汝莲不动声色打量,她对这个时代的相关专业知识不怎么了解,只能看出,地雷爆炸的地点位于路中心,当时上面应该放了青草之类的伪装。
对待每天都要走几遍,像自己家后院的熟悉路径,没人会防备。
再往前直线距离两公里,就是今天的目的了。
贺向国脸色沉下来,向众人使了个眼色,又低声叮嘱梁汝莲:“记住,不要离开大部队,有什么发现,第一时间向我汇报。”
敌人都敢在巡逻路上埋地雷了,难说村庄有没有别的危险。
梁汝莲接过自己装着各种药品的背包,郑重点点头。
不拿老百姓一针一线,不仅国内,国外的老百姓也一样。
黑国深山老林里的小村庄,基本和南国没啥关系,距离太远,政府又不作为,一直生活的很困难,遇到个啥事,根本指望不上,只能自求多福。
直到连队驻扎在此。
不知道哪一年存在的小山村和A国接壤,久而久之,有些老人会点A语,能就行简单的沟通。
又因为两国的关系越来越好,这些老百姓从一开始的谨慎到试探,到现在,经常用自己这边的特产找部队换取平常难以买到的药品生活用品等等。
其中药品最为珍贵。
巡逻队内松外紧,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早早被一群玩耍的熊孩子发现。
黑国人天生矮小,少吃少喝的熊孩子更矮小,个个衣衫褴褛一身泥土跟泥猴似的。
他们知道A国军人非常好说话。
几声欢呼之后,五六个熊孩子跑过来,为首一个小心翼翼掏出几个野果鸟蛋,捧在手心,目光热烈盯着为首的贺向国,嘴里发出含糊的A语:“饼干。”
贺向国脸色难得柔和,没要野果子,掏出大半块压缩饼干。
银色的锡箔纸,有点像午餐肉的压缩饼干,放在后世,没几个孩子喜欢吃,但在这个时代,包括A国在内,属于最受孩子喜欢的部队专属用品,比子弹壳啥的都受欢迎。
那是甜的,是香的,指甲大小的一块含到嘴里,不多会能变大,好吃又顶饿。
另外几名军人也笑骂几声,掏出平常省下来的压缩饼干。
国家归国家,孩子是孩子。
得到想要的美食,黑国熊孩子满意而去,响亮欢呼声很快引来了新的村民。
一位看起来年纪也就二十多的年轻女子急匆匆跑来,她不比山村常见的女性穿的衣服补丁加补丁,她的衣服,是件半新不旧的完整土黄色长褂。
这说明她的家庭条件还不错,家里男人应该在南国大城市讨生活。
年轻女子不会说A语,她跌跌撞撞,看起来有什么急事,半路摔了一跤,似乎没感觉疼,爬起来继续跑,一直到巡逻队这里,直挺挺原地跪下,指指后面家的方向,双手虚抬做了个哄孩子睡觉的动作,又摸摸头闭上眼,呜哩哇啦双手合十祈求什么。
药品稀缺而珍贵!
压缩饼干勒紧裤腰带可以省,药品不行,A国也不富裕,药品都有数的,属于国家财富,除非特殊情况,不允许私人拿来进行交换。
众人都看懂了。
贺向国不知道梁汝莲包里都装了些什么,低喝道:“都拿了什么药?”
贱命不值钱,一般的小病都是硬抗,或者上山采药。
如果没看错,黑国女人的孩子应该发高烧了。
梁汝莲快速点点头:“报告排长,有带退烧药,您看,需要........”
快速退烧西药效果最好也方便,但连队有配额的,也就平常出任务带着以备不时之需。
此次之行有任务,梁汝莲想请示,要不要利用这次机会,从黑国女人嘴里问出点什么来。
埋地雷,普通人没经过学习根本不会。
贺向国想都不想就摇头,还发了火:“说什么呢,都什么时候了,先救孩子。”
第8章
过去几十年席卷四个国家的战争,残酷,但某些方面,和后世没法比。
梁汝莲就不一样了,她刚经历过不久的世界,为达到目的,见过太多人肉炸弹,妇女儿童等失去人性的恐怖行为。
眼前年轻的黑国女人看起来着急,不像装的,谁又能保证背后没有黑国军队的操纵?
“发什么楞,还不把药拿出来。”贺向国已经把黑国女人搀扶起来,他等人站稳立刻松手倒退,表现的绅士又贞洁。
梁汝莲无奈应了声,打开背包,翻到个皱巴巴用来防水的塑料袋,里面又有好几个更小的塑料袋,其中一个,装着三片中间有白色凹痕的药片。
安乃近,这个时代的退烧神药,因为副作用太多,后世早就被很多国家禁用。
黑国女人仿佛深渊里绝望爬行看到了光,她大概知道那是什么,激动地泪水糊了满脸,踉踉跄跄冲过来,送上她最大的诚意——要给梁汝莲下跪。
梁汝莲提前一步把人扶住,示意她赶紧带路。
身后,贺向国不动声色向众人使了个眼色。
提高戒备!
靠山吃山,女人的房子和村里一样,墙壁就地取材,各种不规则形状的山石垒砌,木头加草做顶,看起来比原始部落好不到哪里去。
简陋屋内同样简陋的木板床上,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黑孩不省人事,手指抽搐成鸡爪子状,身体时不时抖动几下。
女人扑过去,摸了摸孩子的脑袋,呜哩哇啦又比又画。
梁汝莲能听懂,黑国语嘛,但这个世界不像之前的外交官,暂时没有必要让众人知道。
再说不用听她也知道。
贺向国连声催促:“快,给孩子喂药。”
那叫安乃宁的白色药片可是个好东西,小小的一片,效果可好了,别管烧成什么样,几分钟就能退去。
“大人和小孩子的剂量不一样,吃一半吧。”梁汝莲摸摸孩子滚烫的额头,犹豫了下,如果有别的办法,她真不想让孩子吃这种药。
在场的众人里,别管她平常表现如何,是唯一懂的医术的卫生兵。
贺向国不会说黑语,用行动,他怕自己手脏,掏出军刀匕首准确把药片切成两半。
趁女人倒水的功夫,梁汝莲快速摸了下小黑孩的脉搏,不出所料,发烧厉害会出现抽搐,但小黑孩的情况明显不一样。
“报告排长,孩子不是简单的发烧。”梁汝莲先请示,“脑子这里出了问题,只吃退烧片不行,再拖下去,有生命危险。”
贺向国第一反应不可思议:“你懂医?”
梁汝莲严肃点点头:“贺排长,我是卫生兵,接受过专业培训,现在您要下个决定,治还是不治,我大概有七成的把握。”
行走各种背景的小世界,扮演各种工具人,多少懂些医术。
现在的情况特殊,孩子是黑国人,他们越界,本身属于不得已性质,如果动手治疗失败,别管孩子因为什么情况有个三长两短,往复杂了说,黑国可以大做文章,影响两国关系。
贺向国自然明白这点。
他摘下军帽擦了擦汗,恶狠狠下命令:“治!”
然后又补充道:“梁汝莲,你放心治,别有压力,治好你的功劳,治不好.......别管怎么着,都是我贺向国的责任。”
就像他的人一样,语气恶狠狠,却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梁汝莲严肃敬了个礼。
稍微长点心眼的人大概都犹豫下,要不要为一个陌生的孩子用自己的前程做赌注。
还是个刚伤害他战友兄弟国家的孩子。
接下来还要女人同意才行。
有士兵没用下命令提起一步跑出去,没多久带回来的白胡子老头,他活的久,懂点A语,能进行简单的沟通,是小村庄每次换东西的代表。
老头也不知道听懂了多少,呜哩哇啦转告完毕后,女人看看孩子,又要给梁汝莲下跪。
只要能救孩子,怎么都行。
小儿脑炎,黑国所处的亚热带地区常见,蚊虫传播,后世非常好治,但现在人都吃不饱的年代,全看能不能扛过去。
梁汝莲已经做好了准备,就地取材,用树枝削了好几根代替银针的木针。
见她拿着又细又长的木针要扎孩子脑袋,女人惊呼一声想拦,对上梁汝莲平静眼睛,下意识停下,再看看人事不省的儿子,黑痩的脸色煞白。
小山村都没出去过几次,她哪里知道A国神奇的针灸术。
贺向国也吓一跳,他知道银针能治人,但梁汝莲这么年轻的姑娘,又怕影响她心态,犹豫了下小心翼翼问:“梁,梁同志,你学过银针?”
不知不觉语气称呼都变了。
如果是个经验丰富的老医生,他绝对一点都不惊讶。
可卫生兵,好像只培训急救包扎等针对战场的常规伤病,没听说过教银针。
反正印象中王杏芳两名卫生兵还有卫生班班长张屠夫都不会。
梁汝莲早找好了理由,一本正经道:“我跟奶奶的专属医生学的。”
贺向国立刻肃然起敬,百分百信了。
享受顶级待遇的老英雄,专属医生等同于古代社会的御医,绝对没问题。
贺向国转而向黑国老头郑重解释:“让这位大姐放心,我们这位女卫生兵,师承御医,御医懂不?”
白胡子老头表情茫然,日常对话还好,听不懂太复杂的A国话,他犹豫了下按照自己的理解严肃翻译给女人:“说让你放心,这个女军人,家里卖鱼的,有钱。”
能听懂的梁汝莲:“......”
真敢翻译啊,都什么和什么。
大概有钱给了女人安慰,她点点头,闭上眼双十合十不知道对什么神祷告什么。
梁汝莲迅速稳定情绪,微微凝神,把孩子翻个身,第一针,准确扎在他后脑两侧。
又长又细尖利的木针,不懂的人下意识以为会感觉很痛,痛在娘身的黑国女人吓的紧紧捂住嘴巴,手攥紧,一副随手扑上去阻止的架势。
没有血,孩子也没有叫。
第二针,后脑另一边同样的位置。
先风池,再大抒曲池,接着三间后溪,最后在女人惊恐目光中,最后一根细长的木针,扎在孩子小腿。
脑炎,脑部遭受病原体侵袭所致,普通的退烧药最多小小的去下本,没有相关药品,这一连串穴位,快速退烧的同时唤醒刺激孩子自身的抵抗力,至于能不能抗的过去,还得看他的造化。
空气静的可怕。
女人面色苍白死死盯着床上的孩子,众士兵担忧接下来的结局。
拿那么长的针扎了,万一赖自己这边身上怎么办。
不知道什么时候,孩子奶声奶气的呻/吟声打破沉默,醒了,等看清眼前熟悉的脸庞,有气无力抬起小手,呢喃了声米玛。
女人喜极而泣,紧紧握住儿子软绵绵的小手,那手,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再热的滚烫,变成了正常温度,烧退了。
老头长长呼口气,代替女人给众士兵鞠躬。
贺向国矜持摆摆手,说话特官方:“A国黑国两国一家亲,不用客气。”
白胡子老头看起来和贺向国很熟,知道怎么称呼,态度非常诚恳亲热:“贺排长,吃过饭再走吧,正好村里这段时间摘了不少草药,这次您啥也不用给,孩子的一条命呢。”
亚热带气候,最烦人还不是交通不便,是无处不在的毒虫等等,一旦被咬,没有太多的合适药物,好在当地居民时间长了有经验,知道什么草药能治。
部队一百多号人,只靠卫生班几个人采药远远不够,这也是村庄能和部队交换的主要物质。
贺向国没拒绝,客气同意。
两人相互闲扯几句,白胡子老头临走时,忽然用本地方言向女人说了句什么,听语气,像是叮嘱的话,如果只看他微笑表情,下意识理解成让女人照顾好孩子。
众士兵没人多想,只有正收拾背包的梁汝莲动作停了下。
等目送老头背影消失,贺向国走到床边看了下孩子,向女人比划:“砰砰,爆炸,你听到了吧。”
自己这边刚救了孩子的命,算天大的情分,刚才同意让梁汝莲出手救孩子,一方面为了小小的一条生命,也有小部分为今天的调查任务。
直线距离不到一千米,山间平静,那么大的声音女人不可能没听到。
女人低着头不断抚摸安慰孩子,听到说话过了好几秒才有反应,她直起身,刚才的绝望神色没了,点点头。
“听到就好。”贺向国自言自语,苦于整个连队没有能完整说几句黑语的,他不放心别人,认为自己表达能力最强,抬起快赶上女人腰粗的大腿,“砰,我的兵,半条腿没了——村里最近有没有谁从外面回来?”
女人脸色变了下,也不知道没听懂还是没有,仓惶摇摇头。
梁汝莲嘴角动了动。
女人说谎了。
不论她表达的是没听到还是没有人回来。
贺向国的做法很对,看来不用她多说,村民不会埋地雷,绝对有去外地讨生活的村民,或者是黑国部队派了偷偷在此,至于人还在不在,在哪里,不确定。
还有种可能,有去当兵的村民回来了。
第9章
梁汝莲经历过太多,黑国女人任何选择都在情理之中。
一方是刚救了自己儿子的恩人,一方,是她这辈子大概从生到死都离不开的乡邻,背叛,意味着以后无法在这里生存。
梁汝莲好奇女人知道什么,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黑国老头临走叮嘱的是:别乱说。
“有突发情况,你去外面看下有没有人偷听。”梁汝莲收拾好背包,像什么都不知道,走到一名战友身边低声道,“小心点,看到什么先不要惊动。”
这名战友一路和贺向国走在最前面,原身记忆里不认识这人,但应该属于精英骨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