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才得以窥见临冬平日里因为没有必要而隐藏起来的实力。
近距离地感受到自己与天才之间难以用努力来弥补的差距其实是件很残忍的事情。
牙曾经说过,他认识临冬那么久,从未见过她生气。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志乃才觉得临冬有着超脱年龄的成熟。因为情绪平和往往是在长大过程中磨平了棱角遗留下来的产物——那并不是多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她脸颊上沾了血,白玉上的任何一点污渍都会被放大,称地压在她额前刘海上的那颗水滴状的红玉石变得几分妖妍危险起来。手上也有,但那并不是她自己的,而是为了给她的队友处理伤口包扎的留下的痕迹,还连累了小太刀的刀柄也被弄脏了。
那也是志乃第一次发现她和“临冬”这个名字之间的相似点。
“我提醒过你,不要太相信他——就算他只有六岁。”
“你有没有想过,要有多幸运他才可以赏金浪忍的屠村中逃出来,逃到离那里两公里外的驿点?”
一步步靠近,她的手上还提着刀,会在崎岖的碎石地上不小心滴落一两点零星的血。
“你善良地给他包扎手臂上的伤口时,难道没有动用一下你崭新的脑子,回想一下忍校六年级教的伤痕鉴别知识,分辨一下伤痕的两端轻重和走势,结合他的左利手,怀疑一下那是不是他自己割的吗?或者只是考虑一下这个伤按他的脚程从村子跑到这里会不会早就在路上流血而死?”
“你心软地放松对他的戒心的时候能不能也心软地考虑一下,那后果不是你拿自己赔就可以的,还会连累到你的队友、你的老师还有其他人。”
“你有过选择。在家里好好地、安全地当你的大小姐继承人,还是成为一名下忍从头开始一点点磨砺自己——这是你自己选的,没有人逼你。”
“既然你选择了这条路,你能不能试着自己长大?而不是等着别人拿命去保护你?!”
临冬的胸/脯起伏得厉害,不敢相信从如此纤细单薄的躯体里翕动呼出的每声诘问竟可比寒冬腊月里的狂风,将本就脆弱如花的雏田刮地节节败退,浑身颤抖着,一片一片失去生气的花瓣打着哆嗦剥落。
“对不起…对不起…”雏田失去反驳的言语能力,仿佛只会重复这句话。
牙和志乃瞬身拦在临冬的面前,像温室棚上的保温薄膜,只是轻轻一层,却可以隔开寒潮的伤害。
“不都是雏田的错嘛,我们也没发现那个小孩是诱饵。那个孩子那么小,谁会去怀疑他是个杀手呢……”牙笑了一下,试图活跃气氛,可那个笑干巴巴的,因为他很快意识到了,临冬就是那个怀疑并且判断正确了的人——这简直就好像自己在指责她内心不够阳光才会去怀疑一个稚童一样。
“临冬。”志乃开口,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好——因为他发现其实她说的都是对的,因为雏田的一时心软导致受了重伤的是她的队友,也是全靠了她的计谋和实力他们才能最终赢过那些人活着站在这里发生争执。
他没有资格去指责她,于是只能用沉默来变相表达自己希望她可以原谅雏田。
下一秒,弘树站在了她的身侧。身后重伤的弘一也挣扎着喘着粗气撑着手肘半立起身来。
那一刻志乃意识到自己和牙这样挡在雏田面前的保护姿态,在别人眼里看来是有多么扎眼——就仿佛这个刚刚才拼尽全力挨了一下重掌也要救回雏田的人下一秒会伤害她一样。
那太让人寒心。以至于她的队友第一时间就察觉出了这种下意识袒护举动下隐含的偏心,所以选择跟她站在一起,隔着不到一米的距离,两个班的人,泾渭分明。
临冬突然笑了一下。
很多事情是有余温的。三弦琴琴弦断了会反弹到木制的琴身发出铮响,树叶掉了会在空中打着旋擦过树下行人的衣服落地。
但只有死亡是不会有回音的。后来的志乃才逐渐明白这一点。
那一瞬间仿佛所有的情绪都从她的身上抽离,变得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了。
她将嘴角往上微微提起,人们一般都把那个弧度称之为笑容,仿佛刚刚的一切不过是志乃荒诞无稽的一个梦,梦醒了,这个处变不惊温和淡然的人才是真的临冬。
“是了……”她平静的眼神越过他们,透过雏田,不知看见了什么,像是在跟雏田说话,又好像只是喃喃自语,“…别人的至亲在你们眼里根本什么都不算…”
她的声音很轻,又远,不用风吹,就散了,“是我忘了……你们原本就是这样的人。”
作者有话说:
雏田是个好孩子,但她出生在日向
所以性格柔软、实力平平,害羞怯懦,全都变成了她的罪
然后她的罪,全由别人的父亲、母亲、兄长用生命来代为受过
临冬不可能不恨的
但理智让她没有办法去恨一个无辜的人,于是离得远远的,不要有感情,不要有交集,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第6章 洛克.李
听说低他们一届的那个日向临冬有交往的对象了。
木叶就这么大,一点风吹草动,不用出门,最慢不过七天,全村的人都会知道。
刚听说这个消息的李没有像以往那样轻车熟路地去找他认定的对手宁次重复“挑战—第五十九次挑战—被无视or被打败—再次挑战—宁次烦到跑路”的日常。
天天将他这种不经大脑但结果意外准确的行为称之为“真是野兽般的直觉啊李。”
而李只是在想去找宁次的时候突然背后升起一股深深的恶寒,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他:这两天不是找他比赛的好时机。
这种莫名其妙的直觉曾经救过他很多次。
人是经不起念叨的。
李只是中途改道往村里这么随便一走,就撞见了传说中的那位“被日向临冬认可的幸运儿”。
临冬是宁次的妹妹,宁次是我命中注定的对手兼队友,四舍五入,临冬也是我妹妹。
以上这条等式在李的脑中瞬间成立,露出一口健齿,自信地冲弘一疯狂快乐招手,“早上好,妹夫!”
跟所有的绯闻八卦一样,当事人永远是最后知道的那个。
弘一的脸瞬间涨红,又带着一点没有褪地干净的婴儿肥,像只圆滚滚的红番茄,“你不要乱说!!”
刚从医院被放出来没多久的弘一一把薅起袖子,露出手臂上缠着的白绷带,苦无抓在手里,气到每根头发丝都在爆/炸,“谁?是谁?竟敢造我冬哥的谣?”
李一时慑于弘一的惊人气势,诚实地供出了自己的消息来源。
弘一根据人传人的线索链条一个个找过去并且做澄清的坚持和毅力令李深深感动了,那为了队友而努力的身影落在李的眼中化做浓浓的泪水——这就是青春啊。
于是非常自来熟地怀着前辈的责任感自告奋勇跟着弘一一起调查罪魁祸首。
如果这不是别人的店,李觉得弘一有可能会选择直接上脚踹门。
弘一突然闯进小聚会的时候,跟在他身后的李还不忘跟里面的人打声招呼。
弘一的目光扫了一圈,落在头上顶着一只小狗的人身上,咬牙切齿,“牙,出来,我们决斗!”
“决斗”跟“比一场”的程度是不一样的。鹿丸瞬间抓住了重点。
好在最后没能打起来。
还是多亏了鹿丸“那是个误会,牙也很生气,不信你听牙说”的拖延,弘一勉强把苦无的尖端掉转了个方向坐了下来——但并没有收起来。态度很明确:如果解释地不好我还是要揍你的。
谣言的产生往往基于某个八卦的人在偷听别人谈话时听了八成,然后自己脑补了两成。
刚刚牙和鸣人两个人还在愤慨于“临冬怎么可能/可以看上弘一”,鹿丸是觉得不太可能,但无奈刚说出来半句就被他们用“可大家都是这么说的”压制了。
所以说,谣言止于智者这句老话是真的有点道理的。
一切故事的开端是牙跟志乃在讨论“要怎么去找临冬道歉”的时候,牙无意间说的一句,“没有想到弘一对她这么重要,竟然可以被临冬用'至亲'来形容…”
“可恶啊…弘一那个臭小子…”
然后被在传播过程中渐渐变成了“临冬竟然和弘一成为至亲了—他们两个竟然在一起了”。
终于捋顺了真相,弘一握着苦无的手攥了攥,声音一哽,“临冬那时说的'至亲'不单单指我和弘树,”顿了顿,觉得很难解释清楚,“应该说,不是为了指我们。”
其实,也应该不是对你们两个说的。
没有亲身经历的人对于从记忆中摘取出来的单句碎片式的话明显都是一头雾水,甚至连有参与其中的当事人牙都有点懵,“啊?那临冬为什么说至亲什么的,还那么生气?”
当被问及“临冬原话是怎么说”的时候,一向有话直说的牙变得支支吾吾起来,这很反常,所以才更让鹿丸确定牙今天找他和丁次鸣人出来讨论“惹了临冬生气要怎么办”背后的事情很大条。
本来“惹临冬生气”就是令笨蛋如鸣人都会脱口而出“牙你和志乃到底做了什么超级过份的事情”的紧急事态。
现在看来这用“严重”来形容还太轻了。
正在这时,店门口挂着的小风铃清脆地响起。
察觉到气氛微妙的临冬停住身形,看着一群雄性盘踞的小隔间,莫名萌生了临阵脱逃之意,世界暂停了两秒,然后态度极其自然地,缓缓后移,“打扰了,告辞。”
志乃因为戴着墨镜,高高拉起的衣领严严实实,挡掉了大半张脸看不清楚表情。但牙明显就很慌。
“这里,”丁次举起了手来挥了挥,“临冬,这里。”
面对大家震惊的目光,丁次的形象变得光辉而高大起来,他的语气稀疏平常,“是我约的临冬。”说的也是所有人从小就知道的话,“如果要道歉的话,一定要当面的、认真的对她说。”
但这种最简单的道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的。
事已至此,箭在弦上。
牙哐当一下把脑袋砸在桌子上,毫无防备的志乃被他按在后背,身体无法控制地往前一倾,额头立即鼓肿起了一点弧度。
磕都磕了,不顺势道歉似乎有点亏本,于是志乃说了对不起。
老板偷偷摸摸凑近,往里面瞟,只要桌子出现一道裂痕,他就把赔偿列进这群臭小子的账单。
牙的脸还埋在桌子上,露出的耳尖红红的,摸索着把赤丸举了起来,“我把赤丸借给你……”
所以你可不可以不要生气了。
已经做好牺牲自己一头秀发来弥补主人过错的准备的仗义狗赤丸看着那只跟自己主人不同、显得过分白净纤细的手伸过来的时候,英勇就义般地闭上了眼。
然后它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人轻轻地摸了一下。
“我没有生气。”临冬说。
她落坐在弘一身边,“你们道歉是因为觉得自己做错了还是因为认为'我生气了'?”
“我躲着你们?难道不是你们躲着我吗。”她笑了笑,却并不会给人感觉到被责怪。
结果反倒变成她来开导人。
“其实你们也没有做错。”
“雏田是你们的队友,在那个情况下会担心她,站在她身边,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就像一语成谶。
在中忍考试的单人对决初赛考场上,李突然明白了那日临冬说的话——人都是会偏心的。
尽管他也觉得宁次对雏田下手有点太重,态度出乎意料的恶劣——简直就像把毕生的恶意都攒在一起一并释放了出来,宁次一贯不屑于有太多表情的脸上甚至变得几分扭曲。
只要一碰上宗家的人,宁次就会变得偏执疯狂起来。
可此时此刻,即便矛盾地挣扎着,不认可他的想法,但李心里还是有个细微的声音希望宁次可以赢。
迈特凯老师曾经说过,宁次不止是个努力的天才,也是个体术天才。即便此时的李还没有注意到这句话的顺序暗含了什么。
李向往而憧憬着宁次。
从很早开始就是了。
不知道是不是背负“天才”之名所必备的,宁次是孤傲不好靠近的。
同学们会惊讶于他的天赋和实力,却也只敢悄悄在私底下议论。
他从来都是一个人。
那时候天天说,你说他是习惯了一个人,还是喜欢自己一个人。
如果不是那次撞见宁次去买围巾,一条粉色的、毛绒绒的围巾,李可能真的会觉得宁次是天生性子冷淡。
两个小孩子手牵手走在雪中渐渐远去,地上两串小小的脚印慢慢地被新落的雪覆盖。那个场景,不知为何李一直记了很多年。
场上的比赛毫无悬念地结束了。
雏田一次次坚持不懈的站起来令李也感到热泪盈眶,但现实世界中并没有那么多奇迹,结局依旧没有改变。
也许宁次最恨的就是雏田那一无是处却还是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命运的“资格”。明明临冬和她一样大——宁次只要一想到这里就会无法克制住内心的恨意——比她优秀,比她值得,却注定只能为了这样一个废物而死。
鸣人为宁次的冷漠和狠心而愤怒,更为他那种宿命论感到不爽。
同样作为一个被其他人叫做吊车尾的人,鸣人对雏田感同身受。
他冲上前的时候全凭本能,没有想过自己能不能赢,只是想要狠狠地冲那张嘲讽的脸上来一拳。
却被临冬拦了下来——她比李更快。
平日相处时临冬很少会提及家族里的事,何况身处不同年级的他们在中忍考试前对宁次并没有太多关注。
他们两个是如此的不像,以至大家都快几乎忘记了:临冬和宁次是亲兄妹。
直到临冬挡在宁次面前的那一瞬间,鸣人才如遭重击地看清了这个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