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斯塔西娅没有什么威力地瞪了小天狼星一眼,转身从冷藏室里摸出来两听可乐,一罐被扔给了他,另一罐则被她信手打开、径自灌了半听下去。
等泡沫从喉口消失后,她才缓了口气,用一种说不好懊恼还是不忿的口气说:“是吧,你真有眼力。我也觉得特别酷,但是很多人不这么觉得。”
她只把话说了一半,显然是发觉了小天狼星大概并不怎么阅读娱乐杂志(事实上,这个频率应该是从未),等着他来发问。然而她预想中的倾听者并没有兴致勃勃地追问“什么什么”——尽管他从一上车就开始连环发问了。
斯塔西娅迷惑地抬起了头,发现对方正在颇有兴致地摆弄着那罐可乐。她忍不住问道:“你是第一次……喝听装可乐?”
再讨厌小天狼星的斯莱特林都会承认,他确实是个过分聪明的人。但有时过分聪明和格兰芬多的鲁莽结合起来,有着不那么令人快乐的结果。他把这只铁皮罐子在手中摆弄一番之后,似乎掌握了诀窍。小天狼星一用力,唰地扯开了铁皮罐的拉环——然后充分证明了霍格沃茨没有把化学纳入麻瓜研究课是一个不那么明智的决定:二氧化碳在他的作弄下,过分迅速地挟裹着褐色液体喷涌而出,喷了他整张脸和半个前襟。
小天狼星抹了一把脸,睁开眼就看见了斯塔西娅露出了目瞪口呆的神情。
“上帝,”她发出充满惊奇的感叹,“我算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家出走了——你家长连可乐都不让你喝吗?真是严格的家教。”
不,其实更严格。他阴郁地想:如果可以,可能她更想让这些有意思的麻瓜饮品全都从世界上消失。
他不答话。斯塔西娅就试探着问:“所以……你介意告诉我是遇到了什么情况吗?或者你需要和家人联系一下吗?”她指了指电话,“可以报个平安?”
小天狼星哽住了——没空思考他妈妈会不会用金加隆砸出来一个禁止麻瓜饮品扩散法案了。他试图用一个模糊的、中性的,而且看起来不那么丢人的理由说服对方,他确实有很大的必要在圣诞节前夕远离家庭四处游荡。不然如果他被热情的姑娘当成了叛逆街头少年然后联系了麻瓜警察和福利机构,这个后果就太难以想象了——他的脑海里出现了詹姆一边揉着乱糟糟的头发一边和麻瓜警察道歉,“没错这就是我家的宠物,对对,一百二十磅,德牧,没有绝育,我领养了它。”
于是他努力了一下:“……为了……为了避免和不想见的女性产生进行过多的不必要会面,免得引起进一步冲突?”
斯塔西娅打量着他身上似乎是真丝质地的衬衫和长裤,又看了看那双沾了泥水也遮不住皮革油光的(龙皮)靴子,非常有眼力地做出了判断:这几件衣物大概价值不菲,而他的潇洒傲慢也不是年收菲薄的家庭可以熏陶出来的气质。她进行了大胆假设小心推论:“你这是……逃婚吗?”
现在瞠目结舌的人换成了小天狼星。他本意是指想在沃尔布加发疯之前和她王不见王,但这麻瓜女孩的推测某种意义上似乎说得更准确。
他的沉默(和之前过于没生活常识的表现,以及与落魄相格格不入的堂皇装扮)让斯塔西娅有了肯定的答案——上帝,这是什么样的发展?伦敦街头版的《乞儿与王子》吗?
她清了清嗓子,准备温柔地把这个问题滑过去,至少不要当面询问这个可怜人了。但这个从没把自己当作高贵血脉的格兰芬多不这么想,他爽快地点了点头:“你这么说也没错。我母亲,”他皱了皱眉,“是个把所谓家族荣光和血脉看得比性命还重的老古董,她计划让我这个圣诞节和一位门当户对的小姐订婚。”他冷笑一声,扯着前襟上的胸针,露出了嫌恶的表情,“我接受不了像个动物一样被人相看,就跑了。”说着他一把扯下来了那枚纯金的胸针,放在了斯塔西娅的手里:“希望这枚不值一提的胸针能弥补一些收留我的损失,美丽的小姐。”他微微俯身,像是浅浅鞠了一躬。
按莱姆斯.卢平的话说,如果小天狼星.布莱克想把他的风度和礼仪用到十足,那么足以去对付女王(但或许对付不了麦格院长)。遗憾的是,绝大部分时间里,他宁愿把自己搞得和詹姆一样顽劣,而且更不近人情。
现在就是天下红雨的极小部分时间。斯塔西娅非常配合地羞涩一笑,把那枚胸针拢在手心里:“这不是什么大事。它似乎很重要……”
“绝不想要。”他坚定地帮她合拢了手掌。姑娘的耳朵不易察觉地红了。
“好吧。”斯塔西娅把胸针随手放在了置物架上,转头问他:“你要不要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去给你热一杯牛奶。”
小天狼星沉默地点了点头,顺着她指的方向就抱着浴巾进了浴室,仿佛一个只愿意用肢体语言和家长交流、叛逆期正盛的青少年。估计只有詹姆在场才能有所察觉,他实则感动极了,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出身显贵的布莱克大少爷一般只受到两种来自异性的对待:要么尖刻恶毒地视他为败类,恨不得他像噼啪爆竹一样爆炸、在消失之前再炸出来个金光闪闪的伏地魔才好;要么只会看见他就会就像曼德拉草的根茎一样捂嘴尖叫,令人不堪其扰。这样正常却体贴的照顾,大概自从安多米达离家出走之后就少见了。
他难得的惆怅消失时有着像它来时一样快的速度:他站在黑暗的盥洗室里,茫然不知所措。
……麻瓜们不用咒语是怎么照明来着?他飞速地思考,甚至有点遗憾没有仔细听詹姆每天莉莉长莉莉短的唠叨——万一讲了伊万斯在家都怎么开灯呢?
他摇了摇头,一转身就和斯塔西娅撞了个正着。她许久没听见水声,也没见到光亮,担心是不是灯泡坏掉了。
她伸手按开了开关。蓝眼睛里的迷惑简直要溢出来了。
小天狼星绷紧了身体:“……我想我可以解释。”
斯塔西娅叹了口气,还替他调好了热水:“先洗澡吧。”她贴心地找了新的香皂出来,离开前又替
他掩上了门,转身就忍不住叹气:她这是捡了个什么品种的大少爷回家。早知道有这样一天,当初选专业的时候为什么不直接去读护理或者幼教呢?
有着同样想法的还有大少爷本人。他非常懊恼地想,为什么当时没有选麻瓜研究呢?他一边抓着头发一边想,掠夺者三年级以后选修课大部分都是詹姆决定的,而他追随了伊万斯的脚步。这位麻瓜出身的好学女巫自然也不会选麻瓜研究。于是他恼火地又抓了抓头发,仿佛这不是他而是波特家的头发。白色的香波泡沫飞溅了一地。
等他再坐在斯塔西娅对面的时候,已经有了腹稿——这可能是他编造论文带来的奇妙能力。
“我可以解释,”他举起一只手,尽量露出一个最诚恳善良的表情,活像一只等待主人喂食的大型犬,“……我们家,真的是非常非常传统的家庭,你能想象的所有作风都和中世纪的一样:森严的规矩,自视甚高看不起麻……平民的做派。还会要求继承人在成年之前就和门当户对的家族联姻,哪怕是近亲,毕业了就回家去继承家业养小崽子,‘传承光荣’。”
很好,这都没错。小天狼星感到一阵微妙的得意,他家族的奇怪传统就听着十分像个隐世而居的古怪人家的生活了。他长到十六岁上,这还是第一次觉得生在布莱克家不是一点优点都没有——要是生在波特家,大概也讲不出来这么真情实感的控诉。再往下就可以讲霍格沃茨了,把魔法那部分去掉就可以了。
“所以正常人生活用的很多东西,在我们家,都是不被允许使用的。像……电视。”他努力从詹姆的絮叨复述中摘出来了个词汇,“照明只能用蜡烛和火炬,写作也只能用羽毛笔和羊皮纸。但是体罚是允许的。所以,呃,我实在接受不了这样的生活了,于是今天决定离家出走。”
其实不是今天,安多米达成功后他就沙盘推演过多少回了。但这样说似乎稳妥一些。
然而斯塔西娅拍案而起,“怎么能这样!”她在小天狼星惊讶的目光里生气地瞪圆了眼睛,“你怎么能现在才反抗?你应该早早就报警。这是虐待儿童!我看你父母违反了几十条法律了!”她甚至还反过来给小天狼星.布莱克,英国巫师中出了名的叛逆刺儿头出谋划策:“你应该保留证据,一边报警一边把这些事情捅给媒体,让他们名声扫地——听这个意思你们家可能还有个什么爵位吧。”她嗤笑一声,“给王室办公室也顺便寄一份过去。”
小天狼星沉默地看了她几秒钟,爆发了一阵犬吠一样的大笑。
——梅林的内裤,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说他“叛逆得太晚、反抗得不够”,而且她还是个麻瓜出身的姑娘。他决定回去就和詹姆发誓,再也不说莉莉.伊万斯脾气大了。看来麻瓜姑娘都有着这样的气性。
斯塔西娅.波尔顿眨着她湖蓝色的眼睛,对这位格兰芬多的心理动态一无所知。这位一直被父母捧在手心里的姑娘如果有所察觉,肯定会告诉对方:她四岁时就懂得在被家庭教师过分严厉地惩罚之后当即报警,还差点闹上了当地电视台的晚间新闻。
--------------------
作者有话要说:
兴致勃勃地重启了旧坑,结果发现更新的当天反而掉了三个收藏……
内心的凄凉让我甚至怀疑是不是并不应该重修…………orz
期待评论……
第3章
话至此处,不得不提:如果说小天狼星是因为过于糟糕的家庭关系而以叛逆出名的,那斯塔西娅.波尔顿小姐如有一些声名,那就主要来自于父母过分的宠溺。
她的母亲安娜.艾尔莎.波尔顿是世界闻名的女高音歌唱家,而父亲则是专治音乐史的学者,还为妻子做过几首反响不错的独唱作品。在见证了她童年时期不堕门风的小型演出后,几乎所有欧洲的歌剧爱好者都期待着这位未来之星的正式登台。但她在十四五岁时突然从舞台上销声匿迹——安娜非常骄傲地暗示女儿有志于学界,决定静心攻读大学学业。
而在翘首已久的粉丝扼腕叹息了几年之后,悚然发现斯塔西娅居然再次出现在了媒体的镜头里:她脱下了华丽的戏服,以幼年的昵称“维拉”为名、成为了走辣妹路线的无名摇滚歌手,令人不敢相信。但这次安娜又非常骄傲地表示,音乐的形式多种多样,每种探索都是有价值的。记者不甘心地试图把话筒塞到她丈夫的办公室里,想嗅到一些冲突的气味:他们坚信,即便妻子再舐犊情深,也没有一位体面的父亲希望女儿成为性感封面女郎。结果从学生那里得到的信息说,低调的波尔顿教授非常快活地把女儿的海报张贴在办公室里,惹得不少登门拜访的男学生在访谈中时而走神。
——再没有被娇惯到如此地步、能更加骄横自我不着边际的艺术家二代了,他们愤然写出了结论。
此时的小天狼星还不知道自己正面对着怎样的姑娘:如果多做了解,他很快就会发现这女孩像他的好兄弟詹姆.波特一样,少有忌惮。但他眼下只觉得她那双蓝色眼睛散发着温柔深邃的幽光,让他仿佛沐浴在好运泉里。于是他以前所未有的乖顺态度、非常认真地一一回答着她的提问:“……我并不是一直在家生活。事实上,从十一岁开始就在苏格兰的寄宿学校上学,是真的古堡里的寄宿学校。”谈到霍格沃茨时,他分外专注,“说实话,那里更像是我家。我们……呃……像学徒一样,学习最传统的知识,包括培育一些……神奇的动物和少见的作物?”
斯塔西娅上身前倾,保持着一个良好的倾听者姿势。她半蹙着眉,微微颔首,似是表达着赞同,这激励着已经几天没有正常交流对象的少年不停地讲着自己的快乐时光。然而她在心里却生出了来自不认同的爱怜:这可怜的小帅哥,竟然被父母送去读了教一些不再时兴的技术的职业学校——听听,学习养殖、种植和宗教,却不学计算、阅读和艺术!这难道是为中世纪农奴开设的学校吗?
她哀愁地想起了简.爱,想起了科波菲尔,和他们念过的维多利亚式的旧学校。小天狼星兴致勃勃地讲到掠夺者是如何夜游、如何与管理员费尔奇斗智斗勇,她忧伤地想到了罗伍德残暴的校监和臭名昭著的体罚制度;这位格兰芬多隐晦地介绍自己和斯莱特林的战斗经验时,她想起了陪父亲参加的教育历史研讨会上,旧制度学校里的械斗和霸凌。小天狼星做出结语,颇为骄傲地暗示他还是非常热爱霍格沃茨,生活并不是那么凄惨,自己假期结束之后也会有地方去的。
而对面斯塔西娅得出的结论是:十六岁的少年念着校监暴虐的、缺少法律监管的寄宿学校居然感到十分幸福,他的家庭生活该多么的可怕。她想了想三四年前自己十六岁的时候,好像还在因为拿了不那么理想的成绩而跑到妈妈的后台哭鼻子呢。她在心里把“日行一善:解决无家可归流浪学子的住宿问题”的待办事项划掉,换成了“让被可怕家规束缚的少年好好体验一下自由和人间真情,必要时把他不讲法律的老家报警端掉”。
灰眼睛对上蓝眼睛,互相传递着自以为了然的情感:格兰芬多颇为自得地认为自己把巫师生活讲得丝丝入扣而且不漏口风,得到了麻瓜女生的认同和共鸣(这似乎还是第一位这么认可他冒险和恶作剧的女士);歌剧家的女儿则感情丰沛地想起来一系列命运多舛却坚毅活泼的人物——简爱,卡拉夫,甚至,呃,卡门。
于是她忍不住伸长手臂,自认为很温柔地揉了揉少年的头顶发:“没关系,你就安心住下来,之后不能回学校也没关系,我问问爸爸能不能给你申请个什么助学金。”
她努力模仿了母亲婉言安慰她和学生时的动作,但是没想到年近半百的娴雅师长和将要二十的青春女士做同样的动作,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她抬手时,女生柔软细嫩的肌肤轻轻擦过了小天狼星的额头和鼻尖。他顿时感觉脑子里哄地一阵爆炸,浑身的血液像戈尔工一样狂奔到头顶,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他感觉到自己的耳根正在变热,现在不存在的阿尼玛格斯形态的尾巴正在欢乐摇曳。
小天狼星心想,如果这是詹姆.波特这样摸他的头发,现在势必要打一架了(实际上这也没少发生过),一边又觉得詹姆顶着伊万斯的注视还能漂亮地打一场魁地奇,似乎某种意义上也是值得加分的非凡能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