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努力睁大昏花老眼看过来:“啊?哪边的啊?”
……金光瑶左边是我,右边是蓝曦臣。
底下真掌不住了,哄堂大笑。
蓝曦臣难得面庞微红。
只有我心里敬佩之情如滔滔江水:世人笑她太疯癫,她笑世人看不穿。
这老太太,才是慧眼如炬的真英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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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大世家的人盯着验票和唱票,投票结果没发生什么意外。
金光瑶得了八百六十二张红票,主生,五十六张黑票,主死。
压倒性的胜利。
我心里吐槽:看到没有,英国就是这么脱欧的……
然后我那好夫君又免费加演了一场:由于他一时心软纵放薛洋,造成此等大祸,令他深自反省,宣诏罪己,闭关思过,以示自惩。倒惹得底下不少家门还潸然泪下,说了好些“仙督宅心仁厚,不能怪您”云云。
于是金麟台悬赏,若有人抓住薛洋,提来审问,赏银五千两,若有人杀了薛洋,提头来见,赏银三千两,就算有人提供能证实的线索,也有赏银百两。
我心知那三千五千,怕是送不出去,倒是那百两赏银,可能三不五时发放一个,证明金麟台还在追查此事。
至此,四大世家依旧煊赫,忘羡照样可以去男耕男织,苏涉被送去了东瀛,所有罪责,推在了一个死人身上。
不过薛洋若泉下有知,倒也未必会抗议。
他那一辈子,还不就爱个天下大乱。尤其要是,因他而大乱。
……
第39章 感情里一个人的HE总是另一个人的BE
随着一切尘埃落定,我就开始装起病来,闭门谢客,只让侍女一天来送一回膳食,这样无非是给回现代去铺路。就说哪天金夫人没了,大家也觉得顺理成章。
金光瑶对我的作为持默认态度,有时来看看我,还是那么和蔼可亲,不咸不淡的态度。
我没啥可说的,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了。
就像他不想邀恩,我也不想。
大约不给回应,本身就是个回应了,我再喜欢也不可能爬床去吧。
再说了……我想起他提过那个事,人家要是真对我没意思,可能爬床都不见得有用……
感情这东西从来不能勉强。王子可以爱小人鱼,也可以爱邻国的公主。
那是他的感情,他选择谁都没错。
只不过,感情里,一个人的HE,通常是另一个人的BE罢了。
有一天,我把自个隔离得实在无聊,在偌大的芳菲殿中间搞了个小炉子,煮茶叶蛋吃。
这时他从外头进来,披着斗篷,斗篷上都是雪珠子。
我敏锐地闻到,他一身金星雪浪甜香里,有一丝檀香味儿。
我这个戏精在脑子里飞快地进行了一轮脑补:他跟泽芜君沿着绽园走来,走在金星雪浪的花海里,边走边有说有笑,袍袖贴着袍袖,就像过去十几年来一向那样。
心里微微刺了一下。但旋即暗自骂自己,都要走的人了,这些又关我什么事。
他跟我简单寒暄了两句,便开始四处翻找。
“找什么?”我问。
“九峰云雾,泽芜君之前送的,这种天气,喝起来最为相宜,”他边说,边比划道,“这么大一罐,竹影青的罐子,你见过没有?”
我露出一个尴尬不失礼貌的微笑。
然后他就看向了我的茶叶蛋……
“原来是泽芜君送的,难怪这么香,”我赔着笑脸,挠着后脑勺,没话找话道。
“你你你……”他你了好几个字也没把后面的说出来。
我心里替他补完了:俗不可耐!
说实话,我也觉得泽芜君一身白衣,端着白玉茶盏,轻品香茗的样子很帅,但我的成长过程,每个细胞都渗透了两个字“穷困”,我哪知道什么茶嘛。
想着,我摸摸耳朵,道:“我觉得我装病的事,火候也差不多了,要不今晚你就给我重画个阵,送我回去吧。”
他稍微怔了一下,重复了一遍:“今晚吗?”
“要不现在也行,”我看着锅里的茶叶蛋,有点不知自己在说什么。但我的确就是这么说了。
“你那边,不是也没有什么挂念的人了么?”
“但是有德芙巧克力,鸡汁土豆泥,冬天吃火锅,夏天吹冷气,边签快递边追剧啊,”我回答,努力笑得幸福洋溢,附加打趣了一句,“在这边又有什么好的?你给了多少演出费,想让我跟你演一辈子假夫妻不成?”
他低了头,没说话。
我又接着说下去:“我觉得让我回去,对你是最好选择。你就对外宣称秦愫得了急病没了,也省的担心我这个性子,以后哪天穿了帮。再说,接下来的剧情发展,我都不知道了,我对你也没什么用了。”
他抬起头看我,罕见露出有些赌气的样子,截断了我的话:“不用说了,那就现在吧。”
我笑笑地看着他,他也笑笑地看着我。好像我们俩都很高兴的样子。
然后我们就进了金家密室,他重新给我画了一个阵。
他画得很认真的样子,我在后面掌着灯,静静盯着他的侧脸。
他侧颜真好看,五官如此灵秀精巧,灯火照在睫毛上,小扇子一样投下淡淡的阴影。
我忍不住想多看两眼,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
但转念又想,既然知道以后看不到了,便该少看两眼。回了那边,只当这里所有的都是一场梦境,忘得彻彻底底才好。但凡记得一点,都是徒增烦恼。
俄顷,金光瑶站起来,沉声道:“画好了。”
我看过去,是个很漂亮的阵法,比女娲庙那天情急之下画的,要精致很多。
于是我点了点头,道声:“感谢。”
“喂,你走之前,最后问你个事,”他道。
“什么?”我问。
他看着我,不知想些什么,眼中突然涌现复杂神色,张了几次嘴,才说出来。
“我记得,刚认识你时,你打过一个比方,”他声音低沉得不像是他,“说二哥捅了我一剑……”
我愣住,完全没想到他会突然提这个,语塞三秒。
“真的么?”他追问。
“真的……啊不,不是真的……嗯,不对,我是说,我说过这话是真的,但二哥捅你不是真的……”
有生以来,我第一次觉得普通话这么烫嘴……
我把手在自己面前一甩,深吸一口气,组织一下语言,才道:“怎么可能呢,那就是个比方。泽芜君怎么舍得伤你,你也知道,他一向对你多好的。”
他面上浮起笑容,有点涩的笑容,眯着眼睛直盯着我。
我也看回他,同样抬出一张笑脸,金灿灿的,向日葵盛开一样的,无懈可击的笑脸。
话说出口,我想,我是不是丢掉我最后的机会了?
如果我告诉他实情,是不是他有可能对蓝曦臣失望,从而转向于我?
可是,既然在我所存在的剧情线里,那些是未曾发生的事情,那就当它们在任何剧情里也从未发生吧。
如果金光瑶知道,那会伤了他的心的。
我叹口气,百凤山讲那个故事时,他说,谁的命也没有自己的命金贵,有那样的机会怎么可能不下手。结果他对蓝曦臣就没下手。
我说,要是他喜欢我也罢了,横竖他又不喜欢我,我顾惜他做什么。
可我到底也把匕首丢在大海里了。
这世上Flag果然立不得。
然而,我却要说,我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小人鱼扔掉了可以刺进王子心脏,让时光倒流的匕首。
她不是为了王子的爱,她是为了自己的心。
不后悔。
不用像江晚吟对着魏无羡那样,一辈子都是意难平……
终于,金光瑶不再纠缠这个话题,掸了掸斗篷上的雪珠,道一声:“走吧。”
我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最终,只是也微笑着,说了一声“谢谢”。然后就走到那阵里头去,背对着他。
他在我身后,突然说了一句。
“要是……我想你留下呢……”
他的声音很轻,但听在我耳里,觉得心脏都被重重揪起来了。
我微微转脸,尽可能淡定地笑着:“仙督是为什么想让我留下?”
他停了停,想了想,又停了停,欲言又止,欲止又言,最后说出来的是:“你比薛洋可控,比苏涉有用。”
我在一瞬间闭上了眼。
我一生从来为自己有用而骄傲。
可我从未像这一刻一样宁可自己一无是处。
……
我想,我走之后,也不知他会怎么样。
但我又想,如果没有这荒唐婚姻在中间梗着的话,他大概总会更开心一点,离泽芜君也能更近一点,如果魏无羡和蓝忘机的道侣关系被人接受的话,也说不定将来有一天,他跟蓝曦臣也能冲破世俗藩篱,真正携起手来呢。
于是我睁开眼,到底笑着对他说了一句:“你什么都不缺,我也没什么好祝福你的,就祝你一句‘有情人终成眷属’吧。”
顿了顿,我又道:“赶紧回去吧,泽芜君怕是在前厅等急了。”
说完,我转回去,背向着他。
他又叫了我名字两声,我也再不回头。
因为我这么一个悍勇无双的家伙,不想让人看见泪流满面的样子。
然后我点了火,阵法燃烧起来。
巨大的金光从血水里升起,隔绝了我的视线,也隔绝他身上最后一点雍容甜香。
耳中似乎是小时录音机里传出的童音,朗读着那个人人皆知的童话故事:王子喜气洋洋地迎娶邻国的公主,小人鱼悄无声息地化为海上的泡沫。
第40章 曦瑶版结局
不久,金麟台传出消息,金夫人秦愫自上次疯疾未愈,病势缠绵,后来竟然香消玉殒,撒手人寰,金家办了隆重的丧礼。
百家一度也传出一点不和谐的声音,说金光瑶那晚原本劫持了蓝曦臣,行装都收拾好了,人马也布置下 ,想同苏涉一起跑到东瀛去。所以这次金夫人身殁,是不是也有点什么猫腻。
但是这点声音很快消散,因为众人都明眼看到,蓝曦臣往金麟台跑的次数,比以往更勤了,在支持金光瑶施行政务方面,态度也更坚定。
这日,金光瑶正与蓝曦臣在斗妍厅议事,金凌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小叔叔,生了,生了。”
金光瑶睁圆眼睛:“什么生了?”
蓝曦臣咳嗽一声,表示对这话语意义模糊的不满。
金凌这才道:“如柏,如柏生小狗了。”
“啊?”金光瑶站起来,笑道,“去看看。”
到了狗窝,如柏趴在地上,舔舐着三只刚出生的小狗。仙子在四周晃来晃去,虎视眈眈地卫护。
金光瑶蹲在地上,看那三只小狗,两公一母,都是毛茸茸胖嘟嘟,眼睛还未睁开。
虽然仙子是只名贵灵犬,如柏只是只土狗,但别说,配出来还挺好看的,尤其是其中一只小公狗,身体金黄,只有四只爪子和两个耳朵是黑的,煞是可爱。
仙子看他们拨弄小狗久了,不满地“汪”了一声。
金光瑶瞥它一眼,暗自拨着手指一算,猫三狗四,可这会儿“秦愫”的丧礼才过了不到三个月。“你这家伙,暗度陈仓啊,”于是他笑眯眯地评价道。
两人抱着玩了一会小狗,洗了洗手,又走回去。
回去的路上经过一间亭子,亭子正中摆了一张瑶琴。亭上匾额三个字“听音亭”。
两人都驻足了一下,当年也不知虚度了多少时光在这亭子里,只是清茶一盏,琴声相伴,似乎便不在乎时间流逝。
此时想来,其实也不过数月,却恍若隔世。
蓝曦臣走上前去,掀开琴封,拂落灰尘,道:“奏一曲吗?”
金光瑶却不动。
蓝曦臣看过去,他才把左手从袍袖中拿出。
那毒烟灼伤肌理,不似寻常的刀剑伤,所以虽然过了这么久,金光瑶左手小指还是僵硬伸直,不得弯曲。平时做些粗事还可,弹琴这样的精细技艺,却是不能了。
然后金光瑶拿出一只黑色手套,带在左手上。
蓝曦臣看着金光瑶的手套,久久不语。
还是金光瑶自我解了嘲:“唉,怕不是随便甩锅遭了报应?现在这左手,生生成了薛洋了。”
蓝曦臣看着他,静静地道:“只有一只左手是他,就还好。”
金光瑶一愣,也静静看着蓝曦臣。
蓝曦臣把琴拉过来,默默开始弹奏。
是《洗华》。
琴声淙淙,金光瑶头皮却开始发麻。支着耳朵,坐直身体,笑容里都掩不住的忐忑。
弹到一个音节,他后背都感到一凉。
那个音节,是错的。
以蓝曦臣的灵力,当场弹乱魄抄,他俩都非得口鼻流血,死在这不可。
金光瑶吓得伸出一手,急速按在蓝曦臣手背。
他不安地望着蓝曦臣,女娲庙那天,不是似乎都掀篇过去了吗,他又翻出这茬做什么。
“这曲子我试过,”蓝曦臣露出一个典型蓝曦臣式的笑容,“差点被忘机杀了呢。”
金光瑶脑子嗡嗡响,直球对决,向来不是蓝曦臣的风格,这让他一时也不知如何接话才好。
蓝曦臣任他一手压着,才缓缓道:“女娲庙那晚之后,我想了很多。”
他话锋一转,看着如果是只小狗耳朵已经耷拉下来的金光瑶,温声道:“是二哥一直做得不够。二哥若不是把曲子教错了,至少也是没有好好把关,让学生把曲子学错了,真是枉为人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