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篁了然的点点头,并没有多问。反而是禹司凤,不知是犯了什么好奇,也是几步上前,向那庙祝要来签筒。
“公子想问什么呀?”庙祝端着手中细长的竹签凝视了少顷,捋着自己下巴上一小撮儿胡子抬眼看向面前站的端正的禹司凤。
禹司凤:“姻缘。”
这个回答倒是让任篁颇为意外。她侧过头,对上璇玑同样惊讶的眼神。
或许是司凤这个人鲜少在他们面前展露过多的情绪,他们所有人都给他先入为主地打上了高傲清冷的寡王标签,加上本来离泽宫就不允许弟子嫁娶,这禹司凤破天荒地到这么一个鬼地方求签就罢了,还求的是姻缘签,难免不叫人咋舌。
虽然活了那么多年,但她性格里的八卦因子可从没消失过。任篁不着痕迹地挪到禹司凤身旁,一眼就看见了那庙祝老茧斑驳的手里刻着“纤云弄巧”四个字。
“少侠,老朽便直说了。这‘纤云弄巧’所指乃牛郎织女。他们一人一仙,身份悬殊。而签文所解,少侠所慕之人,亦与少侠身份背景有云泥之别。所以少先的姻缘之路,恐多坎坷。”
“那司凤岂不是一辈子都要孤家寡人了。”璇玑有些着急的拍了拍庙祝的桌子:“就没有办法破解吗?”
那老庙祝思忖片刻,道:“此签虽看似不吉,但却非下下签。相反,是姻缘签中的绝佳上签。牛郎与织女的故事中,二人身份地位虽然无法改变,但是牛郎依然靠着自己和他人的努力获得了上天的肯定。故而此签下半签文有解——‘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意思就是少侠你与所爱之人虽然命数相差很大,但你们的姻缘乃是命中注定。如果你和她能够像牛郎织女一般,对彼此矢志不渝,就能克服一切困难,最终收获一段美满姻缘。”
司凤听得认真,时不时还用余光偷瞄身边少女的神情。听完庙祝的话,他付了银子,便将此签收入袖中,转身带着二人离去。
“篁姐姐,你怎么不求一个呀?”去追玲珑和钟敏言的路上,璇玑还沉浸在刚才庙祝神秘莫测的话中。
“我不怎么信这些东西。”她可是神仙,怎么可能相信凡间这些占算卜卦的小把戏。再说了,玄门五行八卦,最早都是她传授给人类的。这玩意儿,她比那庙祝可熟稔多了。
“啊?为什么啊?”璇玑一蹦一跳地跟在任篁身边,脸上写满了好奇。
“我觉得,人的命运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是占卜不出来的。”任篁半真半假地答道。她见过与命运抗争到底最终扭转命格的人,也见过一辈子被自己命数所困的人,但更多的都是后者。这句话与其说是她的看法,不如说是她对人族的希望。
禹司凤没有做声,只走在最前面,将袖中的签攥的更紧。
***
比起沿路这些小打小闹,大家的心思在高仙姑临凡的那一刻都收紧了。其实所谓的高仙姑临凡,根本就没见到高仙姑本人。只是几个祭司代替高仙姑传达了她的指令——要钟离城的人上供指名的贵人入山侍奉。
不巧的是,今年她指名的“贵人”,正是之前在巷口调戏了任篁的几个公子哥儿。
“噗,这高仙姑还挺会享受的哈。”任篁目送那几个刚刚跪在禹司凤面前嚎啕大哭就差没打滚求饶的几个公子笑的一口茶呛了喉咙,“我要是这高仙姑绝对不招他们,是我们司凤不够帅,还是我们若玉不够美啊。”
璇玑没头没脑地跟着点了点头,关于离泽宫弟子的颜值,她还是很有资格评价的。结果下一秒就被玲珑敲了脑袋,叫她不要开玩笑,只能捂着脑袋道:“刚刚那个高仙姑临凡的时候,我闻到了很重的妖气,而且跟带走灵石长老的是同一只妖,不会错的。”
“狐妖。”任篁的指节扣了扣桌面,坦然地接受了在场所有人的注视:“而且这狐妖道行不浅,不好对付。”
“那明天司凤他们假冒新郎进入高氏山,会不会有危险啊!”陆嫣然第一个跳出来,白净的脸上,眉头都皱成了小山丘,紧张地抱住司凤的胳膊晃了晃,“要不明天我女扮男装跟司凤一起进去吧。”
自己在计划中的位置被人抢走的璇玑有些不高兴地努了努嘴:“不行,我咒术比你强,遇到事还是我比较能应付。”
“要不还是我去?”这个建议任篁在刚刚就提过了,但被司凤一票否决了。
“不行,你要留下来保护玲珑他们的安全。”果不其然,司凤又一口回绝了任篁的提议,“而且如果我们出了事,只有你能想办法破开高氏山的结界。”
碰了一鼻子灰的任篁悻悻的耸了耸肩,表示不再参与这次女扮男装人选的竞争。
哎,有时候能力太强也是一种困扰啊。
虽然陆嫣然强烈要求跟着司凤一块儿去,可是最终仍是决定让璇玑女扮男装跟去。这也在任篁的意料之中,毕竟几人之中,只有璇玑女相之中饱含英气,最适合女扮男装,也最容易蒙混过关。
次日,司凤狸猫换太子的计划顺利进行。在不远处看他们进入高氏山后,任篁便让玲珑和陆嫣然留守,自己绕着高士山的结界转了一圈儿。
说起结界,她虽然不是创始人,但也算半个行家。毕竟活了万年,仙、人、魔族的结界,她就算没见过,也听说过。对其解法自然也比玲珑她们熟悉。
所谓结界,不过就是借由某地灵力,运转五行八卦形成的保护场,但绝非没有漏洞。任篁是人界的神,对于人界的气运、灵脉的流转最为敏感。只是碍于她目前灵力不济,不然早就一掌破开了。所以,对付高氏山的结界,她还真是花费了不少心力和时间。好在功夫不负有心人,她找到了结界无法阻隔的地脉水源。
任篁放出了信号烟火,随即便率先潜入水中寻找入口。
作者有话要说:
任篁:要相信科学(bushi
第27章 情人咒09
任篁顺着水流一路游进了地下河道。好在高仙姑宫殿下的水道不复杂,除了几个拐角,基本上是一条路通到底,所以她在水里游了小半个时辰,就到达了终点。
也许是为了在高氏山生活下去,高仙姑宫殿所有的地下水道最终都汇聚在了地底一片蓄水池中。任篁越水而出时,就看见了岸边、头顶参差不齐的钟乳石。洞窟的光线很暗,长期不见天日又潮湿的环境让这里的空气都充满了压抑肺腑的湿气。
任篁用灵力将身上湿漉漉的衣服烤干,顺带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基本可以确定这里没什么危险。她打了个掌心焰,朝着空气流通的方向摸索着前进,果不其然找到了洞窟的出口。
洞窟的出口连接着通往高仙姑的宫殿的甬道,但从装饰上来看,似乎并不是通往正殿。甬道两侧用的是水晶灯照明,看得出这高仙姑倒也是个风雅的人,不像是会吃人的未开化的蒙昧之妖。而且空气中除了高仙姑强烈的妖气之外,也闻不出丝毫的血腥气。
但不得不感慨的是,这高仙姑心思极为狡黠。她懂得狡兔三窟的道理,所以她的洞府修建了许多空置的房间。这些房间从装潢到布置,可以说是一模一样,有的还设置了不少机关结界,若是寻常人进了这里,真的很难不迷路。
同样的,任篁在这宫殿中穿行了半天,也没法确定自己运动的方向是否正确。但好在,她最迷茫的时候,听见了打斗声。她寻声赶去,就看见一席红衣的璇玑正一步一步地逼近地上瑟瑟发抖的紫衣妖怪,指尖还泛着非同寻常的灵光。
“璇玑,你快住手!她说的是真的,她没有杀人!璇玑!璇玑!!”
坐在轮椅上的亭奴是鲛人,本身并没有能够伤人的法术,而此刻璇玑灵力暴走,他更是无力阻止,只能焦急地呼唤璇玑的神志,希望她能够停下。
可是此刻的璇玑却对身边的一切置若罔闻,她手中三昧真火渐起,本该天真无邪的双瞳里充斥着冰冷的杀意。即便是此刻只能望其项背的任篁,都不自主地被她周身的威压压得浑身起鸡皮疙瘩。
三昧真火已达鼎沸,烈焰自璇玑手中脱手而出,朝地上的狐妖飞去。任篁没多犹豫,闪身至二人之间,拂袖挡下了那盛满怒气的一击。
“任篁——”
不过迟了片刻抵达的禹司凤看见的就是如是一幕,他脑海中名为理智的弦顷刻间崩断,瞬移到任篁面前,不容置喙地抓住了挡下璇玑攻击的那只手,仔细检查。
任篁的衣袖被三昧真火烧了个窟窿,还冒着袅袅黑烟,裸露在众人视线中的皮肤被三昧真火烫了个血肉模糊的伤口。
“篁姐姐……?”璇玑看清了眼前的人,这才回神,面上杀意尽退,懊悔的脸色惨白,看着任篁小臂上的烧伤眼泪都要急出来了,“篁姐姐,你,你没事吧?她,她刚才说她杀了你,所以,所以我很生气,我一生气,我就,我就又没能控制住自己……”
璇玑有时无法控制住自己的秘密大家都是知道的,见璇玑这般模样,任篁亦是不忍心,故作轻松地笑道:“害,没事,就是被烫了一下,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你,你刚刚那样使用灵力,是会伤了自己的。”
她试图缓和璇玑的情绪,可是身侧的司凤却攥得她的手腕生疼。任篁嘶地吸了一口凉气,禹司凤适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但仍没有松开自己的手。
“你也太乱来了。”一切尘埃落定,亭奴推着自己的轮椅赶过来,皱着眉头不悦地盯着任篁,“即便你……这三昧真火也是仙界法术,被它击中,你一样会受伤的。”
“亭奴,你瞧瞧你,又小题大做了不是。”任篁心虚地抠了抠鼻尖。她知道亭奴想说什么,她的确有仙体,不会被凡界的普通法术所伤,可三昧真火是天界的法术,如果璇玑的力量再强一点,她很有可能一命呜呼。
亭奴面色不虞:“你还好意思说吗?我跟你说了你身上寒毒未清,需要静养,你偏不听我的,硬要偷偷溜出来。明知道若是寒毒发作,浑身如冰锥刺股般疼痛,甚至还会影响你体内的灵力运转,弄不好还会落下病根……”
“哎呀好啦好啦,几个月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啰嗦啊……”任篁满脸写着逃避,打断了亭奴的絮叨。
可身边的禹司凤面具下的眉头拧起,语气严肃:“寒毒?你身上为何会中寒毒?”
任篁不太喜欢被人这么咄咄逼人地追问,啧了一声后选择沉默。亭奴叹了口气,替她解释道:“她被关进了明霞洞中几乎三年,难道你们真的以为她能强大到毫发无损吗?”言语的停顿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移到了任篁的身上。
“我见到她的时候,她全身是血,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肉。除了历经极寒之后留下的冻疮,还有被怨灵野鬼啃噬过皮肉留下的伤口。”
“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
原本任篁想死鸭子嘴硬几句,可面对亭奴饱含怒气的视线,她只好讪讪的把自己的狡辩之语吞入腹中。
“任篁,你是修为了得,是已经习惯了疼痛,可是这不代表你是金钢铁骨,不代表你不会受伤,更不代表你不会死。”亭奴一字一句,说的认真:“我是医者,我比你更清楚你的身体。”
看得出一向好脾气的亭奴是真的生气了,任篁也软了声讨饶:“好嘛,我知道错了。大不了,下次我一定谨遵医嘱,你要我躺,我绝不站着,嗯?”
任篁只顾着哄亭奴,却丝毫没注意到禹司凤嫁衣袖摆下颤抖着握紧的双拳。
禹司凤觉得自己真的很自私。他自私地认为自己在十三戒里受了那么多苦,理所应当得到任篁的理解和认同;他自私的认为任篁这些年比他过得快活和逍遥,也自私地原谅了自己在与对方再次见面时寡淡伤人的言行。
他从没想过,眼前的人四年前同样被困在噩梦般的明霞洞里。她是如何熬过这一切的,又是出来的,是不是一点伤都没有,仅凭对方轻描淡写的“误会”就自动忽略了一切。
“好啦,你就别生我气了。你看我这不好好的吗。我身上的寒毒都好的差不多了,不然我哪敢偷偷跑出来呀。”
亭奴不是蛮不讲理的人,见任篁乖乖认错,也绷不住情绪,从袖子里掏出了几个药瓶:“这是治疗烫伤的药,这三昧真火的创口须得小心顾着,不然留了疤可就不好看了。”
任篁一听,就知道亭奴没了脾气,乐呵呵地道了个谢,接过他的药。一边的璇玑听了这段过往,也是心疼的不得了,自告奋勇的凑过来帮任篁擦药。此事一了,众人这才将视线再度集中到了紫狐的身上。
经由亭奴的叙说,大家才知道,眼前这只拥有千年道行的紫狐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看守高氏山下的定海铁索,试图解救自己的“情郎”无支祁。
“无支祁,那个魔域左使?”任篁挑眉。
“算你这个凡人还有点见识。”提及无支祁,紫狐的表情都灵动了起来。
“你知道?”禹司凤看向任篁。
任篁点点头,开始面不改色的胡诌:“在书里看过。”
呵。老娘何止在书里看过,还见过几次呢。
“魔域?还左使?他那么厉害,怎么连区区一根破链子都弄不断?”钟敏言嗤之以鼻。
“你一个凡人懂什么!”紫狐高声为无支祁辩解:“那四方定海铁索连接了高氏山和其他三座山脉的地气,直接抵达焚如城的最底层,即便是世间最锋利的兵器,也不可能将它斩断。”
谈话间,几人已随着紫狐到达了高氏山的深处。
禹司凤:“既然斩不断,那你为何要守在这里?”
紫狐不情不愿地看了一眼司凤,被逼无奈道:“这四根定海铁索分别对应着一把钥匙,也就是灵匙。千年前,天界给仙门分配任务,将这四把灵匙封印在了点睛谷的七星盘、轩辕派的天机珠、浮玉岛的蛟月刃和离泽宫的飞龙印中。只有集齐这四把灵匙,才能打开这四方定海铁索,救出无支祁。”
话毕,几人脸上皆露出迷惑之色。
“灵匙?四年前亭奴也提到过灵匙,这灵匙到底是什么?”
亭奴欲言又止地别过头,紫狐瞄一眼亭奴,又看一眼这几个五大派的小辈,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亏你们还是仙门弟子,居然连这都没听说过?千年前天界让仙门用法器将这四把灵匙牢牢守住。可别怪我没提醒过你们啊,天墟堂的妖也在找灵匙。他们可没我这么好心,一定不会心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