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知道三公主在这,也不可能会将几年来布置的棋盘推翻。
她脑中有些猜测,只等柳云芝验证。
柳云芝面对如此咄咄逼人的眼神,丝毫不怕。
她嘴角浅笑,“你不是猜到了?”
“果然是谢栾。”张姑并未惊讶多久,“他是装病是不是?”
年前便传出谢栾病重卧榻,之后更是拒了圣意,留在府内养病。即便是有朱刚代行令意查账,众人都没想到谢栾会欺君。
柳云芝并未说话,倒是帘子后小小的叫了一声。
“太好了,谢栾哥哥没事。”
山路难行,马车擦着青松,颠簸的差点将张姑甩出去。
她紧紧靠着车壁,看着渺茫的前路,心中叹息。
“你背叛了你背后的主子,接下去有何打算。”柳云芝出声询问,语气轻松,仿佛并不是被张姑挟持。
张姑本想反驳,但嘴角扯了扯,手无力的握着刀。
就算没有背叛,自己劫了三公主,在贵妃眼里等同背叛。
夜色浓重寒冷,两人口中呼出白气,身后的炭盆传来温暖,张姑微微靠后汲取温暖。
轻如风的话语送到了张姑的耳里,是柳云芝轻哼:“活着不容易,要做自己更不容易。”
张姑脸色一僵,她快速的看了眼柳云芝,心中有了动摇。
下山的路程快,雨丝落净后,马车就到了原先的岔路口。
而这里,恰好就有禁军。
张姑心悬了起来,“你待会儿坐在我旁边,不要出声。”
想起什么,她手掏出白色的粉末,走近车内。
李婉瞪大眼,看着张姑逼近,抱胸一直后退。
柳云芝心觉不对,反身要进去,却碰到张姑冰冷的眼神。
她眼睁睁看着那白雾扬起,李婉一声惨叫。
“啊!”
张姑快速用布团堵住她的嘴,“你进来干什么,快给我出去。”
“你对三公主做了什么?”柳云芝沉声,立即跑进去将人抱住。
怀里的人呜咽,面颊泛了一层红。她眼力好,立即发现红彤彤的面颊里是密密麻麻的水泡。
“你竟然下毒,张姑,你难道一点后路也不给自己留吗?”她没有想到张姑会给李婉下毒,看向眼眸流泪的李婉,不免有些愧疚。
若是自己没有让她挑明身份,或许不会拖入如此境地。
李婉捂住脸,喉间溢出“疼”字。
脸颊就好像火烧,疼的她直想哭。
柳云芝想用灵泉,但张姑紧紧盯着,她只能取一些,让手心湿润,轻轻的敷在李婉的脸上。
张姑沉着脸,“三公主,老奴不想害你,但要是你们敢和禁军说什么,老奴也不敢保证公主的脸能不能完好无损。”
她的脸皱成一团,眸子是死气。
“好了,小子,现在你给我出去,好好赶车,把禁军给我骗过去,别想耍花样。”
她的刀亮了出来,威胁着柳云芝。
有了灵泉,李婉脸颊的火辣减轻。
她轻声抽泣,柳云芝安慰了几句,顺着张姑出去。
刀尖指着她的腰后,即便是隔着衣裳,都能感受到锋利。
坐好后,禁军也发现了他们。
张姑悲凉又疯狂,沧桑的声音似破冰。
“现在我还不能死,”在知道三公主也在那群人里,张姑已经预见她的结局,“事情没有闹大之前,我要你先带我回陆村。”
那是她老家,她的儿子儿媳都在那里。
“我有罪我该死,他们无辜。祸不及家人,罪不及子女。”张姑深深看了眼帘后,“等一切都办妥,我一定会放了你们。”
“为什么不告发她。”柳云芝不明白,“谢小侯爷清廉公正,你若是站在他这边,定会保住你家人的命。”
天真。
张姑哼笑,“我凭什么信你?再说谢栾不过一个异姓侯,如何和李……”炆王和云贵妃去争?
他那生母不就死在了亲妹妹手里?
还要说什么,禁军已然来到跟前。
他们已是另一批人,原先的换值,是以对这辆马车并不认识。
为首的留着胡须,“你们要去哪里?”
夜里出城,少见的很。
张姑面不改色,张嘴就扯谎,“家中奔丧,急着回去。”
“原来是白事,”大胡子点点头,城门守卫看路引,禁军伸手要盘查,张姑早些时就准备,递过去。他点点头,“节哀,让行。”
陆村是在安平县往东,正巧经过安平田庄。
这一路,李婉哭的没声,沉沉睡去。
而张姑和柳云芝并坐着,路上泥泞,颠簸的几乎坐不稳。追兵未至,两侧无人,无形之中少了些紧迫感。
此时已过了四更天,几声鸡鸣,欲唤日东升。
陆村还未到,却看见了安平田庄。
柳云芝灵机一动,忽然驾停马车。
张姑警惕,“你要做什么?”
“要想马儿跑,先让它吃饱。”她丝毫不怕张姑,径直跳下,泥水四溅,原本就脏的衣裳又多了些痕迹,“更何况,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还是快些去陆村,时间耽搁久了,只会生变。”张姑不同意。
“这辆马车已成了他们的目标,要想躲过他们,就必须换车。”柳云芝说罢,张姑觉得是有些道理。
再想到,安平田庄的管事李阵和王康是多年好友,同样帮云贵妃办事。为了保命,定不会出卖自己。
她随即点头,“好,那速度快些。”
谢栾十年未回,云贵妃要想布局,不可能只在一处点火。张姑的态度更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
她与张姑走到门前,敲门许久依旧没人。
正当柳云芝要失去希望时,门忽然开了。
张姑连忙上前一些,“叫你们管事的出来。”
黑衣的男子露出笑意,将目光从泥人的身上移开,“我们管事,等你们很久了。”
第23章 让开
“等我?”
难道李阵知道自己要来。
不对,张姑觉得不对劲,她看向柳云芝。
后者忽然一笑,扭头就往马车跑去。
张姑急得要伸手去拽衣服,可她的手还没伸出去,男人冷哼一声:“把人给我绑了!”
屋里立马冒出四五个大汉一下子将她踹到了地上。
也顾不上疼,她爬起来就想跑。
一只脚重重的踩在了她的背上,像是碾着蚯蚓,男人嘴角一勾,“还想跑?”
冷月之下,寒风吹过。
他看向马车,小人影正准备跳上去,还冲他招手。
“阿宋,你干什么呢?”
脚底下挣扎的张姑被绑了起来,她大喊大叫,吵的耳边都是污言秽语,男人掏了掏耳朵,余光扫了一眼守卫,“愣着干什么,把嘴给我塞上。和那个李振关在一起,等小侯爷来了,好好审审。”
他抬起脚,故意掸了掸靴子,恶心的啧了一声。
张姑被拖进去,身后静谧。
他动了动脖子,看向马车。
小小的人影许久没出来,抱胸正疑惑,就听到一声呼喊:“贺粲,快来。”
他哎了一声,迅速动身。
撩开帘子,柳云芝环抱着一个小丫头,他露出了然的笑意,打趣道:“这多久没见,我们家的小阿宋长大了?”
“连媳妇都定好了?”
仔细看,那丫头生的还不错。
就是脸红了点,和北地的女人差不多。
柳云芝无视了贺粲的话,也没力气问他是何时回来,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安平田庄。
手臂稍微用了点力,还是无法抱起李婉。
她无奈的看了眼贺粲,“别胡说,她是三公主。”
什么?
贺粲还没见过公主,探头进去,啧了一声。
虽然没见过,但三公主的名号自己可是耳闻多年啊。那可是衡都小痴女,痴恋小侯爷,不过……
“她怎么会在这?”
柳云芝说了前因后果,听说被下了毒,贺粲才正经了神色。
安顿好李婉,却无处去请大夫。
张姑嘴硬,怎么也不说解药在哪,气的贺粲直骂娘。
柳云芝脸色平静,未说什么。好在李婉喝了灵泉,暂时性命是无忧。至于那张脸,单靠灵泉,恢复大概会慢一点。但好好调养,大抵是没事的。
烛光烧融,烛台都是蜡油。
帮李婉掖好被子,轻手轻脚出了门。
贺粲立即起身,迎上来,“三公主怎么样?我已经着人去找师姐了,她最会毒,一定可以解开。”
“睡下了。”柳云芝淡淡然,泥在脸上已然皲裂,紧绷着,并不是很舒服。贺粲也替她想到,就说热水已经备好,等她去。
她点点头,就要离开。
通宵未睡,风雨洗涤,她太累了。只想快些沐浴,好好睡一觉。可出了拱门还没两步,就听到脚步声。
一个男人从外奔来,没注意到这个泥人。将柳云芝撞得差一些站不稳,稍停顿,板正的身子躬身,“抱歉。”
随后欢天喜地进了院子,“贺郎君,贺郎君,是小侯爷回来了,他回来了。”
“真的?”
贺粲笑意深,将佩剑挂在腰间,大步流星往外走。
见阿宋还呆站着,手臂一揽,“走,咱们先去见小侯爷。”
前院
翟紫兰呼出白雾在手中,使劲搓了搓,一路轻功飞奔,风霜都吹她脸上。要不是自己在皮肤上涂了椒,怕是耳朵都得冻掉。
扬眼,看谢栾愁眉不展,翟紫兰识趣的走远点。
从山而下,问了禁军,知道阿宋他们是往这边来。紧赶慢赶,马匹都快累的趴下,但都快出安平县了,那马车却像是消失了一样。
她猜是张姑弃车而逃,可谢栾夹马掉头直往安平田庄来。等到了庄子里,她还以为要恶斗一场,谁晓得,都是些自己人。
她摸了摸鼻子,又捏了捏自己的耳朵。
走到一边,忍不住问道:“小侯爷,你和贺粲是什么时候商量好的?”
几天前,贺粲连信都没有,害她担心的要死,给师傅去书了好几封。但她怎么都没想到,原来是小侯爷瞒着她和贺粲谋划了什么。
眼神埋怨,她撩开衣袍重重的坐下。
时不时瞟两眼谢栾,嘴里嘟哝。
即便谢栾听不见,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他正了正神色,“其实也是昨日……”
“小侯爷!师姐!我都想死你们了!”
活宝的声音响起,翟紫兰瞬间将矛头对准外头进来的人。
贺粲什么都不知,进来还高高兴兴,张手臂等着师姐和小侯爷的抱。
翟紫兰皮笑肉不笑,双手叉腰。
“贺!粲!”
这一声有如虎啸,贺粲皮子一紧,顿时收好手臂,求救的看向谢栾。
眼神之中,震惊疑惑:“师姐作什么又发疯”?
谢栾:节哀。
“好啊,你回来不和我说。害我为你白担心,混蛋,看老娘不打死你。”翟紫兰抽出鞭子就打。
好在贺粲跑得快。
“师姐,你听我解释。”
“咻”
鞭子落在他的脚边。
贺粲蹦了起来,“小侯爷,救命,救命。”
翟紫兰冷笑,“喊救命有用吗?我看谁可以救你。”
柳云芝倚靠在门口,聂则站在一旁。
两人看着里头你追我赶的闹剧,一时无语。
没想到经过了一夜,那两人还这么有力气。
再看上首,谢栾按着额头,眼底憔悴,“停手。”
鞭子正好落在门框上,灰尘激起,要是谢栾不喊,这一鞭子要是落在贺粲身上,定会背脊开花。
翟紫兰还不服气,鞭子就似灵蛇盘在地上。
她握着一端,瞧见外头个泥人,还有聂则。
聂则来时,她还有些惊讶。
昨儿见了的人,死气沉沉,背如罗锅。今儿就改头换面,想起守卫所说,李阵被关,庄子如今已是被清干净。
阿宋也晓得跑来这求救。
越想越是生气,瞪了一眼贺粲,酸溜溜的说道:“阿宋顶重要,你们现在都不避着她,合着,就我不知道。”
柳云芝侧头,这关她什么事。
谢栾坐于中堂,外侧风雨大作。
松柏经霜历雨,沙沙声犹如吼叫,他握紧木椅扶手,贺粲知道师姐是误会了,赶忙解释,“师姐,我不是有意瞒着你。实在是事情紧迫,当时你和小侯爷去芙蓉田庄时,李阵想要销毁账本,还想把庄子里的人都毒死,好绝后患。”
“我那时才回来,根本来不及与你叙旧,先来庄子里帮忙了。”
聂则连点头,他愧疚万分,“是小的错。”
当时他萌生死志,想着只要死了李阵,那庄子的人都会安全。于是暗中下毒,谁知,毒死的却是其他人。
李阵登时警惕,生了杀意。
要不是贺粲出现,恐怕庄子要死一大半的人。
翟娘子张了张嘴,“原来是这样。”
她收好鞭子,大大方方的认错。
谢栾摇摇头,她松了口气,吐了吐舌头。
“对了,阿宋在哪?”这会儿想起他们来找人来了,“芙蓉田庄的张姑怕是宫里的人,她劫持了阿宋还有……”
“三公主。”贺粲自然的接过话,“阿宋就在门外,他都等好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