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大人!”上官延拱手退下安排去了。
“多谢大人!”两人也忙上前拱手谢过。
……
本以为会睡不着,不过可能是白日里太累了,回去后竟倒头就睡熟了,一早起来,曾有志精神还不错,问身边人,小赵和小俞两位公子可起了?
身边人还算机灵,一早便出去打听过了,当下直接回道:“回大人,两位公子已经起了,用过早膳后就交待说去村子里转转,很快便回。”
曾有志颔首,心中还是有些遗憾,这小赵公子对入府衙做事并不感兴趣,不过想到既然他对查案本身是有兴趣的,那以后府衙有案子,说不定会吸引他,当然如此说是有些过分了,他并不希望有案子发生,只盼这天下太平才好!
用罢早膳也不过才卯时左右,刚放下茶盏,赵泠音和俞世宁二人相伴而来,待见过曾有志,一行人往昨日审马癞的院子走去。
曾有志昨日见了赵泠音的审讯手法,今日便叫她再去审一审马有财,看看从他嘴中还能掏出多少东西出来。
马有财被带来时,明显已没了前几次所见的厚颜狡猾之态,见他走路不甚利落,可见昨晚曾有志对他用过刑了。
曾有志坐在一旁,抬手示意赵泠音,让她开审。
“马村长,马家村的人大多姓马,是同宗同祖吧?”赵泠音开门见山地问道。
马有财自被带上来之后就跪在地上一言不发,这会听了这少年的问话,垂着头不吭声,但脸上的汗珠已经直往下掉了。
赵泠音并不急,她拖了张矮凳坐在马有财面前,马有财瑟缩着往后躲了躲,差点撞到站在他身后的上官延,上官延看着赵泠音,仿佛在问今日他还要不要唱黑脸?
赵泠音示意他先稍安勿躁,视具体情况而定。
上官延略有些遗憾,抱臂站在一旁,随时准备待命。
见马有财不吭声,赵泠音继续问道:“这些年来,噩梦没少做吧?来找你索命的人可还多?马家老祖宗的棺材板还压得住吗?”
她的声音不急不徐,带着少年人独有的清越,但这番话在马有财听来却有如雷劈:他,这少年如何知道的?!
像是回应他的所思所想一般,赵泠音继续道:“早上我在你们村子里转了一圈,路过了你们马家的祖坟,啧啧,可真磕碜啊!你们马家村没那么缺钱吧?曾大人说你们收了人不少钱埋尸,怎么没拿点钱先修修你们马家的祖坟啊?嗯?”
马有财猛地抬头看向赵泠音,抖着唇问道:“你,你是怎么知道的?”怎么知道祖坟发生的事的?
赵泠音伸出两根手指,指了指眼睛,又眨了眨眼,微微笑道:“看到的啊。”
没理会身后几道诧异目光的打量,赵泠音好整以暇地看着马有财。
“不,不可能的……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没办法,是他们逼我的!”马有财有些崩溃,抱着头畏缩地跪在地上大叫道。
其实他也心知肚明,到了这个时候,官差明显已经查到了什么,他再隐瞒下去又能如何呢?
老祖宗们都被惊动了!
他,他死后还不知能去哪,每日里光是想想这些,他就后悔到不行,悔得想干脆死了算了!
可是,他不敢,他怕死了也没地方去!
“七年前,村里来了几辆马车,后面跟着七八个骑马的护卫,一行人富贵逼人,又十分威风。我们马家村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人,毕竟村子里的人大多在广源寺的山脚下做些小买卖,来往广源寺的贵人我们也时常都能够瞧见一二,但像这一行人这般气势的,又离得这般近的,倒还真真是第一次碰见。”
这些人进了村,态度都很不错,说是路过此地,想在村子里面住几天歇歇脚,问他们后山附近可有房舍借给他们休息,因着对方先给了一锭十两重的银子,他跟住在后山附近的几个村民家商议了一番,将地方暂且腾出来给他们住上几日,到时钱多分他们一些,几家没有异议,就这样,那一行人便住了下来。
从始至终,与他们来回的交涉都是那几个护卫,马车里的主人他们压根就没有见到过,对这事,他在事后还想过,觉得挺奇怪的。
可在当时,他们拿着那锭银子,什么都没问,当然,可能问了对方也不会说什么,但确实是十分草率了。
那些人在后山附近住了四五日,一开始村里人还都很好奇,后来,各家都有事要忙,哪还顾得了这些人。
那以后,约莫又过七八天后,那一行人便离开了,其实走时他们并不知道,只是那天一大早,有人赶早去广源寺摆摊路过后山时,发现停在那里的马车和人都不见了,大门还敞开着。
这可吓坏了那人,当时天还没亮,被人叫起时,他还有些生气,只是一听说人不见了,他吓了好大一跳,可别是被人骗了!
匆匆带着人过去查看,发现那几家也没少什么东西,反而在一家的桌子上发现了一锭十两重的金子,他们不约而同的没有再多想、人为什么突然离开了这事,只拿着金子去钱庄兑了分掉,就都散了。
“这般过了好几个月,村里人开始渐渐少了,一开始是传言说他们赚了钱就搬走了,可是小的知道这不可能,不说搬走之后的户籍迁移需要我亲自去办理,便是我们都是一个宗族之人,怎么可能会这般悄无声息的不辞而别?这根本不正常……”马有财说到这里,脸色惨白,颤着唇。
最开始时,人不见了,大家很快就释怀了,都怀疑走了的人是因为发达了,不想再跟他们这些乡下穷亲戚来往了。
等到村里人真正察觉出异样的时候,是那天,马俊的爹娘出事。
“大人们有见过马俊的应该都能看出来,马俊生得十分俊俏,一点都不像是我们马家村人能生出来的孩子,可是马俊的身世绝对没有问题。马俊爹娘生得都好,他们那一脉的祖上曾经娶过胡姬,据说那胡姬貌美倾城,至于怎么会嫁到马家村来,那就不得而知了。”
马俊爹生得俊,他娘也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漂亮姑娘,两人生了个更俊俏的马俊出来也不出奇。
“马俊爹娘生得好,身体也不错,他们年纪不算大,死的时候还不到四十呢!就是那天,那天是中秋日,所以我记得比较清楚,因为是中秋日,本该歇上一日的,可是大人们也都知道,马家村这边虽说是山,却也不是什么大山,也是要种田地的,那年地里的活还好,本也不差那一天半天的忙活,之所以赶在那日下地去,也是因为那日天气极不好……”
“怎么个不好?”赵泠音凝眉打断他问道。
马有财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个,但看了看她的年纪,还是解释了,那日的事他一直记得很清楚:“那日早上还是很正常的,烈阳高照,大多村民都准备偷懒一日,好好地过个节,不料刚过了午时,没有半点征兆的,倾盆大雨说下就下,下得极大极大,真的很像是有人用一盆水从头顶直接浇下来一样……”
马有财也找不到什么词来形容,说到这,不想一旁坐着一直没说话的曾有志接话道:“那日的雨是很大,不过只下了两三个时辰,我还有印象。这雨百年不遇的叫燕京城也淹了一日,本官那段时间因这场突如其来的雨忙得不可开交。”
赵泠音听闻点了点头,看着马有财,示意他继续。
马有财接着道:“大人说得不错,那雨一直下到申时左右,地里的庄稼都被水淹了,可以说是颗粒无收,大家心疼得不行,见其中有些快要成熟的,便趟着水去捞,想着能捞上来多少便捞多少,不然只靠着外面的小买卖,可过不了冬……”
水很深,但好在八月天还不算冷,事关村民们的口粮,大家也都很积极。
“一样的干着活,马俊的爹娘不知怎地竟一头栽进了水里,再也没能起来……”
第33章 终结
当时大家都只顾着干活,谁也没看到他们是怎么栽倒的,见状都扑了上去将两人捞了起来,到了平地上,就发现他们已经没有声息了……
这实在是过于诡异的一件事,人就这么在他们眼前死了,马俊从书院回来后就要报官,马有财没拦,这事与他们都不相关,他们并不怕,再说,他们也想知道人是为什么死的。
当时来的不是曾有志曾大人,来的是是两个官差和一个仵作,查看了一番马俊爹娘的尸体后,说他两人是溺亡的,其他地方没有异常。
“那个时间,正是燕京城里大事小事不断,状况百出的时候,本官应当不会为此亲自出城……”曾有志沉默了片刻道。
“大人回去后,可以查看一下卷宗,看看当时出现场的是谁?”
赵泠音蹙眉道,她觉得现在这些事里面的细节太多了,一个绕一个,给她的感觉有些复杂。
这其中涉及到的人,很可能像之前义安郡主一案般根本就不止一拨人,不过究竟如何,得查过方知。
“好,本官会让人查证,如果真是府衙的人……”
曾有志心头一紧,赵未名的担心,恰恰也是他的担心,如果真是他府衙的人,那验尸结果应当不会出什么问题,如果不是府衙的人……那这事可就很是蹊跷了。
见大人们没再问下去,马有财很自觉地继续道:“官差和仵作看完之后就离开了,马俊再难过,也只能接受这个结果……”
只是,自那之后,马俊就很少再回村里来了。
“村子里的年轻人是怎么回事?”赵泠音忽地问道。
马有财闻言脸色大变,忙垂下头,有些嗫嚅地道:“这也与我后面要说的有关……”
马俊父母过世后,村子里平静了很长一段时间,不过之后村子里又陆续不见了十几户人家……
“人不见了,你们没想过报官吗?”俞世宁拧眉,实在忍不住了问道。
从刚刚到现在可把他给憋坏了,他怎么觉得这马家村的人心是真大呢?!人消失了,连声招呼都没打,他们怎么就能认定人是搬走了?没想过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或是旁的事?说白了,还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对着马有财翻了个大白眼,抱臂站在赵泠音身后,瞪着他。
马有财闻言脸色又是一白,张了张口,却没说出什么来,或许这个年轻的公子说得对,他们确实没有去找过那些消失的人,甚至还因此议论他们突然离开肯定是发了大财,恶意揣测他们,或许也想过是不是意外或是其他原因,但那个时候的他们都刻意忽略掉了这一点,不想惹事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那些人走后留下的田地、房产……
田地先种着还好说,房子,怕那些族人们还回来,他们也都没住进去,因为随着他们村的人越来越少,房子大家也都不稀罕了……只是怎么也没想到,那些同族们会一去不归,杳无音信。
又过了两年吧,那些人又出现了。
“是之前来马家村借宿过的那些人……不过,来的只是当时跟我们交涉的几个护卫,这次他们明显没之前那般好说话了……他,他们威胁我们,说,说要是我们不按照他们的话做,村子里消失的人,都会算到我们头上……”马有财说着老泪纵横,捂着脸就哭了起来。
“便是这般,你们也不至于就怕成这样?人到底是不是你们杀的,只消报了官,自会有官府查证!所以,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曾有志沉声道。
不料马有财止了眼泪,嗤笑了一声看向他,满脸的嘲讽之色,愤然道:“因为那些人就是官差!”
“什么?你说清楚!”曾有志猛得站起身盯着他道。
“他们一开始威胁我们时,我们自是不可能听他们的,可是他们当着我们的面杀了村子里的几个老人……还,还拿出腰牌给我们看,说,说是报,报官也没用,没人会信我们,也没有人敢管他们,叫我们识相些!可是,这样还不够,他们将刀塞到了我们手中……”
马有财说着一脸的惊骇之色,牙齿都咯咯地打着颤,道:“塞到,我们手中,抓着我们的手,捅了村子里好几对才成婚不久的小夫妻……造孽啊!孩,孩子们,都才,十五六岁,有两,两个小媳妇,还有了身孕……”
“我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沾了血!每个人都沾了!我,我知道,我知道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才最该去死!”
马有财想起那日的情景到现在还寒毛卓竖,又怕又恨,他的幺儿小两口就是那个时候被杀了的。
那些魔鬼杀了人,还命令他们把人堆在一起埋了!一起埋了?这,这般惨无人道,何其残忍!简直荒谬绝伦匪夷所思!可是那个时候的他们,没有人敢反抗,也反抗不了……那些刀饮了血,已不由人控制了。
那一天一夜,是他们此生的终结,所有人都死在了那天,那天之后的他们也都变成了魔鬼。
……
“年轻人能走的都走了,再也没有回来过……留下的人年纪都大了,很多人干不动了,也都干脆不干了,有钱花钱,没钱就等死……”
“走了的年轻人,当时被逼着杀人了吗?”赵泠音挑了挑眉,忽地问道。
“没,没有!大人,他们手上没有沾血,真的,真的!”马有财哭喊着求道:“他们真的没有动手,小的没有说谎!大人,当时那些人根本没有把刀给年轻人们!”
“你不是在为他们开脱?你要知道,官府要找他们很容易,如若查证出你说谎,那他们势必逃不掉不说,本官还会叫他们罪加一等!”曾大人恐吓他道。
“真的没有,大人!”马有财拼命磕着头,哭求道:“大人,小人不敢说谎,请大人明察!”
“你们当时杀的人有哪些还能记得清吗?”赵泠音问他。
马有财似乎没想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一下,随即连忙回道:“能,能记起来……大人且容小的先想想……”
马有财见少年没有再问年轻人们的事,明显松了口气,连忙细思起来。
这一想,倒是真觉出了不对劲之处,但具体的他又说不上来,他看着眼前面容沉静的少年,一个个地把人名和关系报了出来,赵泠音也没打断他,细细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