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这院子里怎会有人骨?”
“是啊,这里多少年没人住了!”
不管外面的人如何议论纷纷,曾有志面容沉肃地先叫过一个官差去喊涂大过来,叮嘱其他官差挖的时候小心一些,不要破坏了尸骨。
“大人,隔壁……”赵泠音在一旁适时地提醒了一句。
曾有志心口一堵,头疼难耐地沉着脸叫上官延看好这里,尤其外面的马家村村民,但有敢犯者,先打过板子再带回府衙关起来。
他这话是当着所有人面说的,外面村民听后顿时噤声,一时都被震住了。
又另叫了一队官差去隔壁,赵泠音如法炮制地给他们先圈定了一块地方,叫他们挖。
不久也挖出了尸骨,赵泠音端详了片刻,有些犹疑地对曾有志道:“大人,这坑挖得有些敷衍啊。”
曾有志过去细细看了一圈,不由点头,杀人藏尸为的就是掩埋尸体,掩盖罪行,不叫人轻易发现,通常情况下都会把坑挖得很深才对,而这两个院子中的尸骨,明显被埋地下不足三尺处,实在是太浅,也太敷衍了,像是匆匆之间所为。
可是这般多的尸骨埋在这里,什么人能一时之间杀了这么多人,又匆匆掩埋于此呢?
最重要的是,这些尸骨都是什么人?想到一早过来报案的吴家人,那对失踪了的小夫妻……曾有志只觉得冷汗涔涔,朝赵泠音抬了抬眼皮,问道:“你有何想法?”
赵泠音看着眼前的尸骨,道:“还缺少证据。”
还缺少证据,所以,现在不能说?
曾有志被她噎了噎,无力的朝她挥了挥手,“那就去找证据。”
一旁的俞世宁还没从满地的尸骨之中转过神来,见赵泠音喊了个官差,托他去取之前村民的供词。
他紧跟着她,寸步不敢离。
……
涂大来得很快,一听说这里的尸骨很多,他提了随身医箱便跟着官差骑马疾驰而来,形容很是狼狈,不过他只跟众人挥手算是打了招呼,便抱着医箱跳进坑里捡尸去了。
聚在外面的村民越来越多,相比较大家平日所见的村民来说,胆子要大上不少,不过也正因此,曾有志觉得这事可能会远远超出他的想象。
回去叫涂大的官差,一路而来并不低调,也不是他故意的,只是任谁乍一见了那么多的尸骨还能正常的思考和行事?反正他是吓坏了。
城外马家村发现大量尸骨的消息,瞬间传遍了燕京城内外。
要不是天实在是不早了,有不少无所事事的人都想出城去瞧瞧热闹,包括大理寺诸人。
按说这么大的案子已经不在府衙的管辖范围之内了,理当交给大理寺来查办才对,但考虑到此案从最开始就是府衙查办的,再加上上次凭空被刑部“抢”走了的义安郡主暴毙案,想必曾有志那老家伙的气还存着,他们大理寺若在此时插手,无疑会成为那个出气筒,实无必要,还是观望观望再说,大理寺卿连成如是想。
……
因为天色渐晚,涂大先粗略查看了尸骨的性别和死因:有男有女,年纪约在十五岁到五十岁之间,死因多是刀伤,或刺或捅,尸骨上的划痕颇重,痕迹凌乱,可见下手之人并非擅刀之人,还有一些人的死因则是脖子被人扭断致死,死亡时间约莫在承宣六年到承宣十年间。
也就是七年前至三年前这期间,人不是一次性死的。
一众人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更该惊骇,毕竟从七年前到三年前,陆续死了这么多人竟没被人发现,更没有人报官,以至凶手做恶至今仍逍遥法外。
大家的目光都看向曾有志。
曾有志却看向赵泠音,不过赵泠音没看任何人,她看着涂大手上的尸骨沉思,不管怎么说,得先把这些尸骨的身份查明才行。
曾有志明显也有此意,只是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他叫涂大带人将尸骨都先收拾上来,看看到底有多少被害人;另外叫上官延派人再去从五城兵马司多借调一些人过来,将这个明显有猫腻不正常的马家村先围起来再说。
不管死者是何身份,人是死在马家村的错不了,要说死了这么多人,整个马家村的人都一无所知,那是骗鬼呢!
外面本来看热闹的马家村人这会也都不敢出声了,想来也是知道他们脱不了嫌疑了,只是这会府衙的曾大人看都没看他们一眼,这叫他们都有些怕了,有些人退了好几步,准备先回家去,有的人则是安静的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曾有志没去管他们,马家村东面是山崖,南北连通吴家村和安家村,这会吴家村和安家村来要人的都还没走,等在村口处,想来要是看到有人想要逃走,是肯定会“提醒”看守在村口的官差们的,五城兵马司的人也应该很快就会到来,他并不如何担心。
这桩案子,从死因到手法,再到掩埋方式,都不像是一个人所能完成的,便是没有第二凶手,也不代表没有帮凶,这才是他最担心的一种情况。
“大人!”曾有志的沉思被打断,他听到是涂大的声音,等他过去一看,好家伙,原来他们将露出来的尸骨捡起来之后,底下又出现了一层尸骨!
看到这种情况,曾有志简直想把凶手千刀万剐,五马分尸!让他下十八层地狱受无尽酷刑,也难消他此时的愤怒!
发现还有一层尸骨后,涂大等人的动作就更加小心了。
曾有志平复了一下心情,一连串地吩咐下去,很快得知五城兵马司的人已经围了马家村之后,心里才先松了口气。
若是到了此时,再叫凶手给逃脱了,那他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不知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已经将要酉时了,城门将关,看来今日是回不了城了,所幸五城兵马司的人出城来时带了幄帐出来,怎么也能凑合过今晚了。
再加上曾有志已经准备连夜审讯马家村之人,所以倒丝毫没有困意,只是对赵泠音和俞世宁道:“小赵,你和小俞今晚回不了城了,今日只能暂时去五城兵马司的帐篷里委屈一宿了。”
赵泠音和俞世宁听了还有些惊讶,对视了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出了“曾大人还挺不错的”几字,两人连忙谢过曾有志。
对于俞世宁的这个“陪行”,赵泠音倒真真是挺抱歉的,她有些歉意地对他道:“俞兄,是我累着你了……”
俞世宁一愣,待明白过她的意思,不由道:“岂会!是我才对,之前不是我拉着你出来的嘛!”
好像是……吧,哈哈,两人笑罢一起翻过了这篇。
“不过,未名,你是不是已经有想法了?”俞世宁“小声”问道,没发现站在不远处的曾有志也竖起了耳朵。
“是有了些想法……”赵泠音有些犹豫,虽然目前没有确凿的证据,不过她还是沉吟了一刻,点头道:“我之前翻过马家村人等人的供词,十年前马家村有六十八户人家,这个真不真,只消明日回去府衙翻一下《户律》便知……”
可是之前她与俞世宁在村里转了一圈,发现这个不大的村子竟有不少院子是无人打理的,无人打理基本意味着没人住或是人懒惰,可是一家是懒惰,两家是,三家四家还能整个村子的人都懒惰不成?这是其一。
其二便是他们遇上的那两位抱怨自己儿女不孝的老人。儿女不孝这事,自是有的,可是若是这般巧地、同一个村子的年轻人都“不孝”,那委实有些怪异了。
再加上在马俊一事上,马家村人的证词,马俊因妻子鲁氏有孕,想提前回来祭扫父母,可是马家他们刚刚看过了,不说埋着的尸体,怎么也不像有人在近期住过的样子,那马俊夫妻当时回来住在哪里?又为何任由自家的院子荒废成那样?
便是马俊一案如今不能多提,这也是一个十分重要的疑点所在,非是他们想避便能避开的。
其三,马家村整个村子看不到一个年轻人,这本身就很奇怪,当然也可以理解他们都出去讨生活了,或是进了城不想回来,可是又回到上一个问题了,便是出去了也不可能不管家中年迈的父母吧?便是生活不易,那回家来看看,或是混不下去了回家还有口饭吃,这总是一定的吧?
可从他们一路走来对马家村的了解,他们似乎并不穷,不仅不穷,以他们刚刚所见的那两家可说是相当富裕了,毕竟如今一个铜板可买上两个炊饼或是一个成□□手大小带馅的馒头(非包子),他们两家各有三十两左右的存银,已经算是相当殷实了,如此,家中的儿孙还要往外讨生活,这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那供词上可有写原因?”曾有志还没来得及看马家村的证词,遂开口问道。
“没有,只说年轻人出去后心野了,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赵泠音垂眸淡淡地道。
“哼!一个迷了眼,一个村的年轻人都迷了眼不成!”曾有志冷笑了一声。
“会不会是与马家村的怪异有关,大家出去后,都不想回来了?”俞世宁道。
第30章 马癞
俞世宁说完发现赵泠音和曾有志都看着他,他摸了摸脸,没脏吧?怎么了?
赵泠音无奈地摇了摇头,向曾有志道:“大人,俞兄说的这个可能很有道理,这确实是目前来看最合理的解释了。”
不过具体是或不是,只有等明日进城找一个马家村青年,一问便知。
曾有志显然也明白她的意思,点了点头,道:“马家村有异这是一定的,先将马家村村长叫过来审!”
一个官差领命而去。
这个马家村村长马有财,是个相当滑不溜手狡诈之人,从上次义安郡主一案时,他就口无实话,非得用些手段才行,曾有志对他是相当厌恶。
果然,马有财一开口,就让曾大人皱紧了眉头。
“大人,冤枉啊,马家村上下哪有那个胆子杀人埋尸啊!这,这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
曾有志还没开口,便被对方先抢白了一通,众人看着曾有志的铁青脸色,都摇了摇头,这马有财也不知是真蠢还是假蠢,他这般岂非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这种人交给曾有志便好,赵泠音到上官延面前低声同他说了几句,上官延诧异地看着她,又向曾有志那边看了一眼,便点点头走了。
赵泠音跟了上去,俞世宁在她身后问道:“你是怀疑这马有财?”
赵泠音摇了摇头,有些平静地道:“恐怕是这马家村人都有嫌疑。”
俞世宁闻言一震,若是如此,若是如此,那可就不好说了。他低着头沉默了一瞬,又赶紧跟上赵泠音。
因见曾大人似是动了真格,又被官兵包围了村子,村民大多缩在家中不敢出来,更别说逃走了,这种时候,便是动一动,恐怕就会被直接抓起来杀鸡儆猴。
他们虽没什么见识,却也知道这次恐怕是在劫难逃了,便是如此,要叫他们主动爽快地认了,却也不可能。
一个个地都有些死猪不怕开水烫之态,心存侥幸,也是……要不然怎敢做下如此恶事。
跟着上官延到了一处亮灯的院子,这里原本也是个空院子,但毁坏得不是太严重,至少进来不用担心这房子什么时候会塌了,如今这里被五城兵马司的人暂时征用录供词了。
三人进去坐定,有官差送了茶过来,几人这才想起,自午后还未曾用过膳食,还真有些饿了。
那官差十分机灵,上过茶之后,又端了两盘点心过来,要不是场合不对,俞世宁都准备掏银子打赏他了,好在最后关头,他的手顿住了。
三人让着对方各用了几块点心充饥,喝了茶,这时一个官差带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看着就有些贼眉鼠眼,有些油滑的村民进来,见到三人,这人极有眼色的直接就跪下了,口中呼道:“小的马癞,见过几位大人!”
他说着,小心地朝上首几人看了看,虚虚地问道:“几位大人,小的没做什么犯法的事啊!”
“啪!”
赵泠音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吓了他一大跳,便是俞世宁和上官延也被吓了一下,看不出她小小年纪,气势倒不弱。
“小大人,冤枉啊!”马癞冲着她磕头喊道,一边磕一边觑眼打量几人的脸色,见他们表情都很严峻,便不敢再偷看。
赵泠音向上官延使了个眼色,上官延竟意外的读懂了她的意思,向马癞问道:“不要当大人们好糊弄,你做了什么,还不从实招来!”
马癞一脸惊意,吞了吞口水,支吾着道:“大,大人,我昨日是偷了三堂叔家的鸡……”
“谁他娘的问你这个了?!”上官延气得上前踹了他一脚斥道。
马癞被他一脚踹翻,滚到了门边,他皮糙肉厚,虽是出了名的混子,平时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但他还真没因这些事见过官,哪料到这位官爷说动手就动手,哦不,说动脚便动脚,这还有没有天理了?
天理?若有天理,马家村能悄无声息地死这么多人没露出去过半点消息?!
“还不快说!”上官延作势又要上前去踹他,他忙爬了过来,可不想再挨这一记了。
“大,大人,您不明说,小的也不知是哪一桩……”马癞嘴里咕哝了一句道。
好家伙,还哪一桩,看来这混账平日里可没少干坏事!不过不急,眼下紧要的就是这个案子,上官延定了定神,接收到赵泠音的暗示,问道:“马俊的事你知道多少?”
什么?马俊?马癞抬头看几位大人,见他们仍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手指不自在地抠了抠地,低声道:“马俊……”
“说!”上官延也学赵泠音刚刚那般拍了一下桌子,虽说震的手有些疼,但不得不说,这一拍,还挺爽。
马癞抖了一下,忙道:“马俊的事小的真的不知,大人,马俊都出去几年了,除了回家祭扫,哪有人见过他……他,他的事小的是真的不知啊!大人!”
“他这次回来祭扫住在哪里?你可别再说不知道,要不然我叫人一颗颗地敲掉你的牙!”上官延冷笑着道。
马癞惊恐了一瞬,结结巴巴地道:“大,大人,饶命!小的说,说,马,马俊,住,住在三老太家,她,她家就,就她一个,地,地方宽裕……”
三老太?不等上官延再问,马癞识相地接着道:“就,就是离,离后,后山,最,最近的,那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