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二天艾丽卡又来到那片海滩,第三天也是,第四天也是……
一连十几天,艾丽卡每天都会来,一呆就几乎是一整天。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干嘛,就是单纯地想再见一次那人鱼少年,或许她可以试着问问对方的名字。
可人鱼再也没有出现了。
仿佛那天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美梦,只有艾丽卡自己记得,这让她有些沮丧的蹲下画圈圈。
但艾丽卡依旧没有死心。
这一天因为和姑姑斗智斗勇,逃离古堡结果不幸险败,她来到海滩时天色已晚。
艾丽卡自知重逢希望渺茫,突发奇想地爬上礁石,试图离海面更近一些。
可刚爬上礁石边缘,下脚时重心不稳,整个人“扑通”一声就栽进海里。
艾丽卡是个实打实的旱鸭子,一点水性也不通。
“救命!”她眼睛被刺激地完全睁不开,毫无规律地疯狂挥舞双臂,身上的衣服吸满海水此时重若沉铁,不断拖着她下坠。
“救……!”她发不出声音,只要一开口咸涩冰冷的海水,就会迫不及待地灌进嘴里,呛得人发出撕裂般的咳嗽。
艾丽卡开始力竭,身子带着微弱不甘地挣扎逐渐下沉。
窒息感从四面八方向她压来,视线里一连串上升的细小气泡,带着绝望的不停破开。
就在艾丽卡以为自己的生命就要到处结束时,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海水被搅动的声响,眼尾闪过一抹墨绿。
只一瞬间她被人扶出海面之上,重新获得呼吸的可能,“咳咳咳!”
“你应该小心一点的。”耳边传来一道清朗如琴的声音。
艾丽卡浑身湿透,被夜风一吹冻得打了个寒颤,但她却顾不上别的,眼神发亮地抓住对方,惊喜道:“你这不是会说话吗。”
就见人鱼少年一脸表情复杂的看着自己,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轻轻地又“嗯”了一声。
第23章
暗红魔纹没入身体的那一刻,安特文感觉自己在一瞬间脱离了现实,变成灵魂转态轻飘飘地来到上空。
他没来得及看清周围,眼前又是一黑。
……
人鱼少年安特文睁眼时,发现自己正被海藻紧紧地缠住,在一片沙滩上动弹不得。
他感到自己口干舌燥缺水得厉害,此刻天上明晃晃的太阳,照射出来的每一寸光,都带着毒辣的温度。
自己为什么会陷入这种困境呢?
安特文趴在沙滩上,重启了一下自己混沌的大脑。
他记得自己好像是在海底睡着的时候,不慎被海底暗流卷进了,大片海藻茂盛的区域。
那暗流实在汹涌的可怕,连半点反应的机会也不给他。
他只觉得自己在海藻里滚了一圈,紧接着脑袋不知道磕在,什么坚硬物体上面,再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这件事情说出来太过可笑,他必须要好好隐瞒,不能让其他同族知道才行。
当然,前提是如果自己还能活着回去的话,安特文迟钝地想到。
就在这时地面传来一阵,由人脚步声引起的震动。
安特文艰难地挣扎着抬头,就看见一个金发碧眼的人类孩童。
小孩穿着款式奇怪的衣服,小脸生的粉雕玉琢,如果不是眼下情况不对,安特文大概会夸一句可爱。
但现在他的处境,遇见任何人类都是很糟糕的。
人鱼虽然身为海中霸主,但那主要指的是成年人鱼——并且不管什么人鱼一旦到了岸上,就会变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里面说的鱼肉了。
安特文和那小孩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就见对方转身一溜烟地跑了。
是去喊其他人类了吗?他神色暗淡地低着头,心里渐渐被绝望的阴影所笼罩。
半晌,地面重新传来脚步声。
安特文抬头就看见人类小孩,不仅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去喊人,甚至找到了工具并扬言要救自己。
他似乎幸运地遇上善良人类,只是小孩在帮自己割下海藻时,趁机在自己尾巴上摸了好几把。
人鱼尾巴虽然占据身体结构很大部分,但它实际上并不是能随便触碰的位置,抚摸人鱼尾巴这种行为,就好比人类间搂腰般的亲密举动。
但毕竟对方是人类,以及自己还正在受人救助,因此安特文只抿着嘴一言未发,就连对方说自己是条鱼时,他都没有反驳。
重新浸入海里时,安特文觉得自己仿佛重生了一次。
他将视线放回岸上的救命恩人,见对方眼巴巴地望着自己,一时间有些为难地考虑起要送什么谢礼。
最终安特文从海底挑了一个,品相极佳的珍珠贝带回来,但对方似乎并不打算接受。
真奇怪,明明族里长辈常说人类贪婪,最爱珠宝。是因为还是个小孩的关系吗?
一边想着,安特文一边听从长辈教导的远离人类。
……
之后的两天时间,安特文偶尔还会回忆起那天的小孩。
他实在觉得这种状态有些烦,于是在第三天的时候,返回了一趟那片海域。
远远的居然就看见沙滩上的人类小孩。
他有些莫名的开心。
但安特文连续十几天,都只是安静地待在远处看小孩。
就等到小孩烦了不再出现过,到时候自己也绝不再来这边,安特文这么对自己说。
然后有一天,对方真的来得特别的晚,晚到安特文以为对方不会出现了。
谁知道对方在他决定离开前又出现了,甚至她还不慎落水。
安特文一开始有些犹豫,因为每天都有许多人落水而亡,族群长辈严令禁止他们接近人类。
可当他瞧见对方,因为窒息而痛苦的模样时,身体却比脑子更快一步做出决定。
“你应该小心一点的。”他语气严肃道。
但对方的关注点却在自己会说话上,安特文盯着面前这个奇怪的人类,不自觉的皱起眉头。
*
安特文将小孩送回沙滩,对方明明被夜风冻得瑟瑟发抖,却只关心明天还能不能和自己再见面。
小孩眼神执拗,像是不得到满意的答复就不会撒手一般。
安特文想着事已至此,就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小孩果然早早就来了,并且依旧只有她一个人,这让安特文略感安心。
“我叫艾丽卡,”小孩抓了抓半长不短,甚至有些乱糟糟的金色头发,神情忽然变得有些腼腆,问道:“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安特文顿了顿,最终如实告知对方自己的名字。
“安特文,”艾丽卡轻声重复了一遍,笑道:“你名字可真好听啊,一听就像是那种有大学问的人。”
他眨了眨眼,表示不明白。
“哎呀就是那种说话拗口难懂,但说的话又特别有用的人。”艾丽卡向他艰难解释,甚至一度手舞足蹈。
安特文从没有见过那种人,事实上小孩是他见过的唯一人类。
他对人类的印象都来源于,族群长辈口中所述,并且大多数都不是什么好印象。
“我记得书柜上有本什么草药的书,那东西就是有大学问的人会看的,”艾丽卡一拍脑门突然道:“我明天给你带过来看看。”
安特文墨绿色眸子微微发亮,眼底闪过一抹期待。
人类对于人鱼充满幻想,但谁又何尝知道人鱼对人类同样十分好奇呢?否则为什么每当海底出现新的沉船时,人鱼们总会游上去看两眼,甚至翻东西呢?
“但是你看得懂人类文字吗?”艾丽卡发现盲点。
安特文毕竟也时常去翻沉船,多少见过一些刻着文字的东西,他点头道:“问题不大,我还可以学。”
艾丽卡拍着胸膛,自告奋勇地说她可以教自己识字。
但人鱼学习语言上天赋异禀,一开始两天可能还需要问些东西,之后几乎就不需要问小孩了。
小孩说因为家里姑姑醉心草药,所以还有很多这类书,如果他喜欢的话,以后还能给他带。
以后啊……安特文注意到对方的用词。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他疑惑道。
“啊?”艾丽卡先是一愣,又捏了捏奇怪衣服的下摆,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们不是朋友嘛,这都是应该的。”
朋友?安特文有不少同族朋友,但没有人类朋友。
他听小孩说是自己朋友时,海面底下不被看见的鱼尾,莫名有些开心地左右摇摆。
*
于是安特文每天都会过来和小孩见面,对方有时候会带书,有时候会带吃的。
如果小孩因为有时候要在家里学习,不能出现时就会提前告诉他不要来,而安特文就会下海底去找品相漂亮的珍珠贝。
对方在第二次接过珍珠后,终于明白这不是送给自己吃的。
小孩这才拿着珍珠在阳光下看了看,对他笑笑,夸赞说好看。
……
时间过得极快,安特文和小孩成为朋友也有五年了。
这天艾丽卡来的时候比往常要迟到不少,神秘兮兮地带来两瓶,被称为“酒”的东西。
“我今天成年了,”艾丽卡对他嘿嘿笑了两声,递过来一瓶酒,道:“给你也尝尝鲜。”
入喉的液体味道刺激,安特文难受的皱起眉头,又不想吐进海里,只能逼自己咽下,评价道:“难喝。”
“哈哈哈哈你这什么表情啊,”艾丽卡抱着肚子指着他,毫不客气地笑出声。
然后自己也喝了一口,表情变得有些微妙地吞下去,轻轻点头说:“嗯,你说的对。”
安特文:“……”
“这主要因为那家酒馆能带走的只有这一种,也许其他的可能不错,如果你能……”艾丽卡说话的声音略显遗憾地弱下去。
他笑了笑,表示不在意。
最终他们一边说着酒难喝,一边却还是笑嘻嘻地,一口一口地把酒喝完了。
安特文觉得脑袋有些晕呼呼,他想到对方成年他也没给准备礼物,于是打算唱首歌送给对方。
如果说人鱼的歌喉是海神赠予的祝福,那少年人鱼的嗓子,绝对是被海神亲吻过的偏爱。
许是担心引来旁人,他声音不大,显得歌声如耳畔呢喃,美妙空灵,人鱼密语带着古老的腔调,听得人如痴如醉。
艾丽卡先是双手托腮看着他,眼底带着醉意,眼神迷离。
少年半长的酒红色头发,湿润地贴着修长的脖子,分明清秀的侧颜,偏偏因为眼下鱼鳞透出三分惑人的冶艳。
安特文原本直视远方,注意到对方视线微微侧过脸,目光在半空交汇时,他不自觉地弯眼微笑。
艾丽卡起初一愣,忽然之间满脸爆红。
安特文眨了眨眼,看见珊瑚般的艳丽红色,在一瞬涂满了对方漂亮的脸蛋。
“你脸怎么这么红?”他不解道。
“啊?就……喝酒上头嘛。”艾丽卡伸手在自己脸旁扇风,视线有些闪躲地不再看他。
“没事吧?”安特文有些担心地伸手,试图去摸对方额头。
他抬起线条流畅的小臂,带出的海水从掌心到手肘处,像是断了线的珍珠般滴落而下,发出滴滴答答的水声。
他的手在碰到艾丽卡之前,被对方“啪”的一下拍开了。
这一下让他们俩都结结实实地愣住,艾丽卡似乎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咬了咬唇说了句抱歉。
安特文低头看了一眼手背,压下心里的不舒服,“你到底怎么了?”
“没怎么了,就……我”,艾丽卡扭扭捏捏地表情,像极了当初问他名字的时候,“我都成年了,应该要保持男女距离了。”
对方偷摸摸地瞄了自己一眼,脸上艳色更甚。
安特文歪着脑袋,一脸认真地问道:“你是女的?”
作者有话说:
我一直好想试试这种一件事情,分两个视角的感觉,不喜欢的就不好意思了。乖巧团坐.jpg
第24章
“咕噜。”人鱼少年面无表情地吐了个气泡。
他此时并没有在那片海滩, 而是刚刚回到自己的海底,正坐在沉船的窗户上。
气泡包裹着氧气,被水压揉捏成各种奇怪形状缓缓上升,他透过透明气泡, 正对着一尊金子雕像发呆。
艾丽卡生气了, 他在心底确认到, 否则不会一句话都不提, 就直接不来见面。
安特文酒红色的发丝,在这片幽暗静谧的海域里, 随着水流极缓地轻盈舞动。
隐约可见他平日里被头发藏在底下,有着精巧鱼鳍形状的耳廓。
艾丽卡为什么要生气呢?他严肃地思考起这个问题。
他没有对象能商量,打从一开始的时候,他就没有把艾丽卡的存在告诉任何同族。
艾丽卡, 就像是独属于他的宝藏沉船,他连一眼也不想让别人过来看。
这不常见, 毕竟人鱼通常十分享受与同族分享东西。
他还记得当时在自己, 问完艾丽卡是不是人类女性之后, 对方一脸震惊地表情。
因为实在过于夸张, 还让他愣怔了一下。
“什么玩意儿?”艾丽卡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反问道:“这, 你看不出来吗?”
他将视线停在被对方,敲出哐哐声响的特殊服饰上,不明白对方意思, 有些犹豫应不应该点头。
这不能怪他, 人鱼一向是对性别模糊的种族。
他们拥有二次选择性别的能力, 所以常常自己内部都分不清楚, 更别提要让他们分辨人类了。
安特文虽然没有出声, 但他的沉默似乎已经代替了他回答。
“我问你,”艾丽卡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拧起眉头,语气不客气地质问道:“你平时都是怎么看我的?”
“什么怎么看?”安特文眨了眨眼,不解道:“当然用眼睛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