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乔儿眨着两只亮晶晶的杏眼,诚诚恳恳道:“今日是我不对,我冤枉你了,若再有下回,我必定同你好好说话,不哭不闹。”
沈清河捏了她的腰一下:“当真?”
施乔儿害痒,咯咯笑着埋他怀中,捏着嗓子娇滴滴保证:“当真呢,比珍珠都真。”
沈清河的手沿着她的后脊缓缓上移,探入衣中,握住了她圆润小巧的肩头。
轻柔的吻落在施乔儿的眉眼,然后是鼻尖、唇瓣……
壁纱帐子再度垂下,烛火却还亮着。
施乔儿微睁着眼,能看到沈清河的表情,以及长睫下因为动情而变得深邃的双眸。
这个人,白天面对学生时还一副严苛的师长样子,一到了夜里,就跟换了个人似的。
“要继续吗?”低沉的声音响在施乔儿耳边,带着微微沙哑。
其实除了圆房的那次,其余时候沈清河怕伤到她,一直是克制着的,中间虽有几次,但也都是浅尝辄止。
听着两人急促的呼吸声,施乔儿也不知哪来的冲动,直接抬头吻上了沈清河的喉结,还张口用贝齿浅浅咬了一下。
星星之火,足以燎原。
次日下午,云姨娘在花园小榭摆了瓜果酥点,带着老大老三在里面乘凉透风,顺便点茶取乐。
茶饼用的蒸青绿茶,碾碎之后茶香清幽,暗香扑鼻。
云姨娘用热水将茶盏预热,对沐芳道:“这两日从你回来便未曾见你笑过,可是孕期不适?”
沐芳抚摸着尚算平坦的小腹,微微笑道:“不都这样吗,熬过头三个月也就好了,前两个也都是这么过来的。”
云姨娘打量着沐芳的神情:“前两个的时候可没见你有这般郁结的神态,可是齐王府中谁给你找不痛快了?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了,心中万万不能藏事,否则对心力损亏太甚。”
沐芳低了头,眼眶微微泛红,只是沉默不语。
云姨娘一瞧事情不对,忙将碾子放下,宽慰道:“都回到自己家了,有什么是不能同家里人说说的?”
沐芳舒了口气,酸着鼻子小声说:“万氏……近来在张罗着给子衍纳妾,已有不少适龄女子入府了。”
云姨娘顿时急了,猛地一拍桌子,把在旁边打盹的施乔儿吓了一跳,浑身激灵一下立刻从四喜身上起来,抬头四处张望,以为哪里打雷了。
“媳妇有孕刚过三月,当下便等不及给家中阿郎纳妾,天下怎会有如此不要脸的人物!她怕是存心给你找不痛快罢!”
云姨娘向来是个口无遮拦的,这下一发火,什么歪词邪词都敢从嘴里往外冒,恨得直咬牙。
待骂完一通,看着沐芳也是恨铁不成刚,耐着性子劝慰道:“你怎么就能忍了她去呢,他们齐王府虽是姓朱,但咱们堂堂国公府嫡女也不是过去受那窝囊气的,她若敢往子衍房中塞人,你将其一并打出去便是了!她即便亲眼看见,又能有什么话说?”
沐芳抹泪,哽咽道:“可她……毕竟是我的婆母。”
云姨娘气得深叹一口气,抓住沐芳的手说:“姑娘哎,那万氏不过一名继室,算你哪门子的婆母?这么些年来她又无所出,估计一双眼睛光盯在你和子衍身上了。眼见她与齐王都过了生子的年纪,又觉得你与子衍皆与她不亲近,便想给自己寻后路罢了。不信你回去便打听打听,看看她新入府的那些女子里,有几个是与她沾亲带故的?八成不是什么远房侄女便是什么远房外甥女。这老妖婆可会给自己打算着呢,如今你三妹已出嫁,你可千万莫要再忍,她暗里恶心你,你就明里给她甩脸子,横竖背后有你爹撑腰呢,可莫要委屈了自己。”
沐芳抽泣着点头,千言万语皆凝结于喉。
施乔儿此时还在云里雾里,看着神情憔悴的沐芳,自己心情也下意识难过,喃喃说:“大姐姐哭什么啊?谁惹她不痛快了?是那个万氏吗?”
云姨娘看了女儿一眼,叹了口气,眼中既有庆幸又有怜惜,颇为感慨说:“你呀,傻人有傻福。”
……
夜里小夫妻碰头,沈清河感觉自家娘子有些郁郁寡欢,便在更衣时笑道:“太极夜里未吃饭吗?”
施乔儿下意识回答:“啊?没有啊,啃了小半只鸡呢。”
沈清河:“哦,那我怎么觉得三娘的舌头被猫儿叼走了?”
施乔儿愣了一下,接着含羞带嗔剜他一眼,气鼓鼓道:“惯会兜着圈子笑我,不理你了,我找四喜睡觉去。”
沈清河忙将人拉住,自己先坐下,又让施乔儿跨在他腿上坐下,摸着娇儿腰后长发道:“今日可是发生什么了,让我家娘子这般不悦。”
施乔儿再多的火气也随着这声“我家娘子”烟消云散了,扭了扭腰,让自己坐得更舒服些,说:“还不是因为我大姐姐,我越想越不痛快,当初她怎么就嫁入齐王府了呢,我爹和齐王明里暗里斗了一辈子了,结果最后,斗成了儿女亲家?”
这些事情施乔儿过往都没有细思过,毕竟家长里短什么的大多与深闺少女无关,但等她反应过来,才发现这里面的曲曲绕绕实在招人头疼。
沈清河点头:“的确,民间也传岳丈与齐王不和已久,不过不和的原因,好像也说不出什么缘由。”
施乔儿将两截嫩如藕节的玉臂搭在沈清河肩上,指尖去绕他脑后的发,回忆着说:“这个我倒听我娘说过,好像是他们刚跟着陛下起义那会儿,便经常意见不一致。齐王呢,嫌我爹鲁莽,上了战场只顾厮杀不懂计谋。我爹呢,就嫌齐王酸腐,平日里长着张嘴什么都会说,蛮人一来,就跑得比谁都快。反正他俩的梁子从那时便结下了,再后来,便跟滚雪球似的,年纪越大越看对方不顺眼。我爹以前还当我们的面说呢,说要不是看在我大姐姐的面子上,他早把齐王那把假胡子薅掉了。”
沈清河忍俊不禁,虽是仔细听着,满脑子里却都是颈侧幽香,听完认真点点头,转脸吻了下肩上皓腕,托起满怀香软便往床榻走去。
施乔儿现在一看见床榻便两腿发软,挣扎着就要从他身上下去:“不带你这样的!学堂每月还有休沐呢,你……你好歹让我歇歇……”
沈清河只笑,风清月朗的样子,摸着她的腰道:“放心,我今日乏了,只想和你好生休息,不做旁的。”
“当真?”
“自然当真,言出必行。”
施乔儿松口气,大着胆子在他唇上啄了下,一脸的放心:“好,那我们快睡觉吧,我下午光顾着烦恼,这会儿也心累得很,只想快快歇下。”
“……”
沈清河看着她的笑颜,品着唇上的滋味,突然间很想把那套君子的做人准则抛到九霄云外去。
他也真那样干了。
过了这一夜之后,施乔儿就明白了,男人的话若能信,猪都能上树。
作者有话说:
“言出必行”
是谁被内涵了我不说~
第28章 烂账
卯时二刻, 几近天亮,长安大街行人稀少,唯商贩或开门, 或找地摆摊。
皇城的通乾门和观象门下,文武大臣各占东西, 手持玉笏,零星而出。
之所以只出来几个人, 是因为此时仅仅刚结束早朝, 按理全体官员该留在朝房等待御上批改奏折, 以便随时面圣。
但有些实在年事已高的重臣,捱到上午极耗体力, 平日又少有传唤,圣上仁慈, 放人先行回去, 有事再召。
施虎刚回到家中, 云姨娘便围上去又是递茶又是擦汗,紧张兮兮道:“陛下没留你到御书房, 问你老九和咱乔儿之间那些事儿吧?”
虽然听说九皇子被亲爹打了一顿到现在没能下榻,但云姨娘心里头清楚,哪怕下手再重,天下老子就没有不疼儿子的, 别到时候摊上麻烦的还是她的宝贝闺女。
施虎饮了口茶水咽下, 皱眉不耐道:“那算个什么大事,我跟着陛下这么多年了,我能不清楚他老人家?儿女之间胡闹罢了, 从开始他就没放到眼里去, 当时之所以动那么大肝火, 是因为老九忤逆他的意思偷跑出宫。”
“噢,原来如此。”云姨娘松了口气,正想说别的呢,抬眼一看施虎神情,不解道,“那你这幅死了老奶奶的表情是怎么回事?陛下削你的爵了?抄你的宅子罚你的钱了?”
施虎一口茶喷出来,气得满口喷沫:“晦气!太阳还没出来呢!赶紧给我呸出去!”
云姨娘内心翻了记极大的白眼,心想砍了一辈子人了到头来还信这一套,但还是哄小孩似的照做,往地上“呸呸”啐了两声道:“这下行了吧,赶紧给我说说您老是受什么刺激了。”
施虎冷静下来,顺了顺气道:“江南赈灾,皇子亲行,这你知道吧?”
云姨娘扶着老头慢悠悠往房中走,点头说:“自然知道,还是那个顾状元出的主意不是?要说这后生也实在有些本事,这才入朝多久,陛下一逢大事就要先取他的意见,可见翰林到底清贵,陛下自己选出来的人,自己用着也放心。”
施虎长舒口气:“今早早朝,你猜陛下选出来的哪位前往江南?”
云姨娘开始掰着手指头数了:“若是老九不受伤卧床,此事必定落在他身上,可既把他除去了,我一时也想不出陛下第二疼的儿子是谁,难不成是老八?”
施虎摇头。
云姨娘:“老七?”
施虎还是摇头。
云姨娘皱眉:“老六?”
施虎抬眼一瞥她,中气十足道:“老五!”
云姨娘傻了眼了,愣在原地寻思了好大一会子,最终追上去道:“不对啊!老五不是在那个什么……宗人府里头吗!”
……
迷迷糊糊的,施乔儿被身旁极轻的动静吵醒,撕开眼皮看到坐在床畔的背影,伸长手将人的腰环住,软着嗓子道:“相公,这就要走了吗。”
沈清河本在系身前衣带,这下动作不得不停住,摸着腰间嫩如凝脂的柔荑,轻声道:“天要亮了,再不走该迟了。”
施乔儿支起上半身贴在沈清河后背,刚醒闹脾气的猫儿似的,哼哼唧唧道:“我不想让你走嘛,我要时刻和你贴在一起才好,相公,相公,好相公。”
沈清河清心寡欲了半辈子,对这场面确实招架不住。
他总算知道为何有“美色误人”这个说法了。
这何止是误人,简直是要了人命。
施乔儿刚醒就又被按住亲了一通,睡去之后再睁眼,日头已上三竿。
她先溜进长公主那里请了安,又去了云姨娘那边,本来想再问问有关她大姐姐的处境的,结果一到就见亲娘愁容满面,顿时疑惑问:“娘亲怎么了?是大姐姐那边又不太好了吗?”
云姨娘坐在檐下短榻上,看着小池塘中的锦鲤游来游去,瓜子都没心情嗑了,愁云惨淡的一张脸,喃喃道:“此回与你大姐姐无关,但娘是真的有些怕了,外人看咱们国公府都只看到极近殊荣,实际全府上下百十口子人命,去留不都是上头那位一句话的事儿吗。”
施乔儿心里咯噔一下,感觉自己从未见过娘亲这般反常的样子,连忙坐下握膝道:“娘亲这是何出此言?爹爹这么多年来,一不贪污受贿二不欺压百姓,虽脾气差了些,但从未顶撞过御上,怎么就成您口中说的这般惨淡了?”
云姨娘看着自己的女儿,良久后,叹了口气道:“罢了,横竖你已长大成家,正经事也该对你说些了。”
施乔儿后背不禁挺直,水灵灵的眼睛一眨不眨,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云姨娘挥手让院中所有人都退下,握住女儿的手道:“你当真觉得你爹能加官进爵,平安走到今天这一步,是因为劳苦功高,与圣上生死与共过吗?”
施乔儿眨了下眼,表情里写着:“难道不是吗?”
云姨娘:“可你是否知道,当年同你爹一样为陛下冒死奋战的人有六个,其余五个中两个抄家斩首,两个死在流放的路上,一个因病早早离世,但因独子袭了爵位外出征战,硬是死在了马背上。”
施乔儿心一惊,红着眼眶道:“二姐夫。”
这个“二姐夫”,自然不是说将军秦盛,而是昔日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小侯爷。
“你当真觉得,陛下从来没猜忌过你爹吗?”
云姨娘眼中湿润,向来强势个人面上竟流露出难以回想的后怕,低声道:“十年前太子谋反,你爹遭人陷害,被污蔑与太子是同党。他当时刚从战场回来不久,眼刚瞎,腿刚残,一身都是伤,硬是亲自前去镇压叛军以证清白。可班师回朝以后,陛下并没有因此打消对他的猜忌,废爵抄家的诏书来到半路上,几乎离到施家只有一步之遥,硬是被宫中加急快马拦住,才没有让全家上下人头落地。”
施乔儿显然被吓住了,可仍然不敢相信,声音打着哆嗦反驳:“这……这不应该的,母亲是陛下的亲妹妹,爹爹怎么说都是陛下的妹夫,他怎么可能……”
云姨娘满眼都是恨铁不成钢,极力小声说:“傻孩子,太子可是他的长子嫡血,捉拿回朝后尚能下旨处死,太太再与他是血亲又能如何?再说受处置的是你爹,受牵连的是咱们,太太依然是公主,只不过大姐儿能不能保住就难说了。”
施乔儿惊呆了,感觉自己这些年过的根本就是另一种人生,十年前她六岁,一天到晚只顾玩闹,哪里会在意大人世界中的惊涛骇浪。
更没想到,在她连字都没认几个的时候,家里居然面临了那样一次灭顶之灾。
施乔儿回味着娘亲的话,句句细品,既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又忍不住狐疑道:“娘亲刚刚说当时抄家的诏书传到一半,硬是被快马拦住,这其中隐情又是因何?难道是陛下突然忆起过去情分,于心不忍吗?”
云姨娘嗤笑一声,语气中满是苦意:“怎么可能呢,陛下可不是个会轻易收回成命的人。”
施乔儿:“那是因为?”
云姨娘蹙起眉头,慢慢回忆:“好像是因为一个人的一句话,至于那个人究竟是谁,叫什么,你爹这些年来也没跟我说过。但醉后曾给我提起过一回,说他们当年起义时被蛮人困在关外峡谷,差点就全军覆没,是经一位路过的高人指点,所以才能逃出生天。后来陛下攻下燕云十六州,因周遭强邻环伺,曾犹豫要不要过早称帝,那位高人再度现身,取出乱麻一刀斩断,陛下瞬时顿悟,整军亮旗,因发迹凉州,便定国号大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