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剑封神后——凤久安
时间:2022-08-29 06:42:23

  她虽看不清这群人银扣上的字,但银扣边缘的纹路她倒是注意到了。
  她见过相似的绣纹,酒楼里碰见那个携双剑与弟弟的许周,剑袖上便绣着这样的纹路。
  赵呵笑眯眯道:“真当人傻。”
  那姐弟俩虽未表明身份,但她早看出绝非一般,穿的戴的都跟人不同,而且……还有随行的护卫。
  当时在酒楼里,她就注意到了,有几桌默默吃饭不言语的“食客”一直在留意姐弟俩的方向,但并无杀气,且时刻盯窗盯经过姐弟俩附近的客人。
  她把桌子拼过去后,有几个人手都移到了桌子下,身上也多了几分明显的杀气。
  祈雨台上更是印证了她的猜想,不介绍来历,却能让武林各派视为座上宾,好声好气招待着,姐弟俩出身定然不简单。
  而这次还未到寻阳,就因亮银宝被盯上,赵呵立刻明白了姐弟俩的来历。
  这还得谢谢叶柳清。
  叶柳清跟她说过,如若下山后,有人因她手中的这些银宝处处留意试探她,那不是平阳侯府的就是赵家人。
  “不必理会他们,要有人问你娘是谁,你就说我,问你生辰年纪,你就削个三两岁的报。”
  看来许周不姓许,跟她一样,亦姓赵,大户人家的赵。
  马停在医馆前,赵呵跳下车,把祸水往车里一塞,哈哈笑着离城。到郊外休整时,祸水悠悠转醒,哑着嗓子问她:“你让我睡了多久?”
  “三天。”赵呵从怀里掏出酒囊递给祸水,“趁热喝,里面是药。”
  祸水垂眼接过,拿在手中却也没喝。
  酒囊袋上还沾着赵呵的体温,祸水抬眼看向车外,问她:“离寻阳还有多久?”
  “你着急?”赵呵只笑不答,又叮嘱道,“药味可能不大好入口,有几味药材我也是头回尝试,你喝的时候忍着点……”
  祸水不愿喝了之后像之前那样昏睡,但不知为何,他手中传来的温热,令他心神难宁,他忽然想什么都不顾,接受她的好意。
  这么多年来,终于有人在乎他,单纯无企图的为他治病。
  赵呵是他从未见过,也从不敢想的一种存在。仿佛他吃了多年的苦,卑微到尘土中,万念俱灰时,他头些年每日每夜祈求的神仙菩萨,终于应了他的愿望,派这么一个人来搭救他。
  只是……晚了。
  可,晚了就晚了,死前能被人如此挂念关怀,还别无所图的,他愿意去成全她的善心。
  祸水沉默着,喝干了酒囊里的药。
  赵呵勒住马,将车帘完全挑开来,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盯着他看。
  祸水最后一口药还在口中未咽,见她看过来,不知她有何吩咐,愣愣等着。
  好半晌,听到赵呵嘟囔:“……竟然没吐。不觉苦吗?”
  有的药材苦,有的药材怪,她调的药方又苦又怪。按她的推测,祸水喝下去的应该不会够量,人的本能如此,遇到苦得厉害的,就得吐出来。
  可祸水一口不留,喝药如喝水,连神色都未改。
  “还好……还是药的味道,没什么无法下咽的东西。”他咽了最后一口,不知她为何有此一问。
  赵呵的目光忽然变得可怕,她道:“你是不是经常乱喝药?告诉我!”
  祸水沉思许久,叹息道:“我说过,赵姑娘不必太在意我,我这副身子,早已破败了,我在教中十年,为了修习邪功,什么都吃过……”
  “他们都喂你吃过什么?!”
  “太多了。”祸水轻声一笑,如实道,“入教不久,我便归给了伥鬼,她出身药谷,最喜拿我试药……”
  赵呵放下车帘,一声低喝,马便听话地继续前行。
  “抱歉了,赵姑娘,你如此费心……我怕是要辜负了。”
  他话说完,听到车外赵呵念念有词。
  侧耳细听,赵呵嘴里冒出来的都是药材的名字,她鲜少有这样怨气四溢的时候。
  “这便不能用韶草绫罗蔓……白风瑶应该能试……不行,不能再冒险了,得先知道那毒果具体是什么……明日该如何调配,散灵草吗……”
  祸水端坐在马车内,马车轻微摇晃。他记忆中,跟随母亲乘马车出游,是庄内最老练的赶车翁为她驱车,却也没有此时此刻这辆前行的马车稳。
  他垂下眼去,心中漫过烟雾似的疼痛,久违的感觉,直到眼睫上有了湿润的重量,他才意识到,刚刚那轻缓的心痛,原来是他已经忘记的,落泪的滋味。
  祸水自嘲般的牵动了嘴角,慢慢倚靠在车壁上。
  昏睡三日,加上之前的一日。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可他现在连寻阳都还没进。
  他知道,赵呵根本不打算让他去见安怀然,不然她不会故意拖慢时间,更不会封住他的内功,慢悠悠找来车马陆行。
  赵呵似在压时间,第六日晚,才缓缓进了寻阳,入住北城的一家小客栈。
  “叶子。”她把身前的辫子向后一甩,忽闪着那双黑眼睛,叮嘱道,“你在房间等着,我去找个药。”
  她刚刚带着祸水逛了好几家,都未找到满足她要求的药材。说来奇怪,她要的那味药材,要年份够老,药材受潮,还不能晾晒过。
  叮嘱过后,赵呵就离开了客栈,到犄角旮旯的小弄堂里挨家挨户敲门问,最后在一户浣洗人家,找到了多年前买来还未吃完,遗忘许久的受潮药材。
  药草从药包里取出时,根上都发绿毛了。
  没想到赵呵欣喜道:“我就知,这个方向准没错!”
  将药揣进怀里,赵呵飘然回客栈,看到空荡荡的房间,半点不意外,耸了耸鼻尖,循着味又从窗户飞了出去。
  铃声。
  到处都是铃声。
  连同自己的骨头里也不停地回荡着魂铃夺命的声音。
  祸水扶着墙,艰难地藏进幽僻小巷,缓缓跪下喘息,渐渐软了下去。
  不到七日,就已摇铃。
  她在催自己回去。
  万蚁蚀心的痛弥漫开来,蛊的存在感愈加清晰,从心脉延展到四肢,很快,他就会丧失全部的力气,内力空荡,如同废弃的人偶,连眼睛都无法眨动,静静躺在泥沼里,路过的无论野狗蝇虫还是孩童,他都毫无办法,清醒地任人肆虐。
  这才是铃蛊的可怖之处。
  痛不欲生,求死不能。
  “你还好吗?”有人发现了他,正常询问的语气在拨开他的发丝,看到他的脸时,很快变成了危险的惊喜,“是窑子里逃出来的哥儿吗?”
  那人左右探望了,捏住他的下巴左右品鉴了,见他毫无反抗,眼睛空洞,有些可惜道:“难道是玩废扔了不要的?”
  也只是瞬息的失落,很快,那人道:“还热乎着就是赚了,反正白捡的!”
  她一脸猴急,脱下满是脂粉气外罩裹住祸水扛在了身上。
  刚转过身,锐利的剑气蛰得她胸口疼。
  “把人放下。”赵呵两手空空,站在那巷子中间,无灯无光,只有夜色拉长她的影子,映在地上,如一道见血封喉的薄刃。
  女人把祸水朝地上一抛,顿觉手痛剧烈,来不及惨叫,慌不迭逃出小巷,才发现左手五根手指尽断,软绵绵耷拉着。
  赵呵蹲下来,替他揉了揉脑袋,叹了口气,却是什么也没说。
  那件色女人裹他的外罩,散成了漫天碎片,本是要飘落到身上,赵呵却抬起眼皮,威胁般瞄了一眼这些衣料碎片,道:“味道熏死了。”
  碎片“识相”地慌张散开,远远落地成弧,不敢再近半寸。
  “你身上这蛊……”赵呵低声道,“简直是人间至恶。什么都别想,好好睡吧。”
  祸水像断了丝线的木偶,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只是他空洞死寂的眼睛里,多了点氤氲水气。
  这让他看起来,似乎像还活着。
  --------------------
  作者有话要说:
  江南剑庄有个逻辑推不通的地方,赵呵已经注意到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到。
  没注意到也没关系,过几章就知道了(卖了个关子,主要想夸赵呵这个绝顶大聪明)
 
 
第7章 入世棋局(一)
  赵呵温好了药,一勺勺喂给祸水。
  如此反复两个时辰,天将亮,她才放下药碗,平静道:“三年前,我父亲离世前,叶柳清下山求药,才得知药谷早已在十六年前覆灭。小药王葬身火海,谷内稀世药材珍本,统统化为灰烬……”
  她的手温柔覆在祸水的双眸上,而她黑亮的眼睛中多出一分从未有过的冰冷杀意。
  “你说伥鬼出身药谷,很好。”赵呵道,“你身上,无论是病还是毒,还有你的伤,我定会治好。”
  她抬起手,在祸水惊异地注视下,以掌覆心上,郑重道:“我说过的,我就能做到。这天地之中,一定有属于你的人间,你且留在这里,就是阎王来请,我说不,她便带不走你。”
  她握住祸水冰凉的手,慢慢抬头,抬起眼皮,眼风狠厉向窗外一扫。
  与目光不同的是她轻柔的话语:“安心留在此间,无人能带走你。”
  窗外不远处的屋檐某角传来一声断剑争鸣,花衫一闪,赵呵人已飘至檐顶,脚下踩着黑衣蒙面人,提起她那把断剑,独立最高处,低眸缓扫八方。
  “急了,就要露出破绽,你们沉浮世间,身在迷局之中难看清。”赵呵道,“我却与你们不同。回去告诉萧盟主,不必急,待我的同伴养好身子,我会亲自登门拜访。”
  言毕,四周杀气都虚浮了,气息大乱。
  赵呵扔下断剑,轻瞥一眼脚下的武林盟弟子,嘴角微动,露出一丝冷意。
  她们还是耐不住出手了,这样一来,原先她想不通的之处,都得到了答案。
  魔教十年后再度入侵武林,安怀然扔下江南剑庄求援,连同千里之外的偷儿都知道武林盟要开比武大会,讨伐南疆魔教,可她到了寻阳,却不见萧沁焦急,武林会甚至还未开始,且还请来了两位“高门大户”赵家座上宾。
  萧沁背后,若不出意外,是朝廷。故而她迟迟未行动,是在等那高门大户的指示。
  不过,再看魔教,亦是反常。
  她与那巡夜的魔教中人共饮谈天时,得知江南剑庄十三门,这十年间早已是魔教的分舵,表面上水火不容,实则魔教与江南剑庄共治南疆,魔教每三个月会派人游走江南剑庄十三门“收租”。
  “可是今年,安庄主拖了七个月,上个月安庄主女儿出世,我们派出的贺使请求入江南剑庄主庄遭拒,护法连发三道血令,安庄主置若罔闻,月底,教主下了绝杀令。”
  而刚刚她出去寻祸水,他虽蛊毒发作,无法再行动,但顺着他要去的方向望,她瞄到了不远处赌坊挂的灯笼上角,有两片血红芍药纹。
  南疆魔教实则叫花月神教,教众穿红衣,额角画一片芍药红瓣。
  那天她挖坟时,祸水穿着白衣而来,脸上还有未擦掉的半面芍药红纹。
  所以,那个赌坊,应该就是魔教的联络地,也是祸水今夜要去的地方。
  蛊毒靠引发作,而再神的蛊,也抵不过距离。能让祸水蛊毒发作,摇铃人一定就在寻阳城中。
  至于来围杀她的这群武林人士……
  赵呵道:“她们应该没想到我会活着从江南剑庄回来。”
  这个“她们”,自然是萧沁与安怀然。
  如此看来,萧沁“请”叶柳清,也是故意为之。她应比谁都清楚,叶柳清在云间山隐居近二十年,十年前魔教入侵都不知,这次魔教卷土重来,她怎会出山?
  请一个不会出山的高人,怕只是做给众人看的。实则,只要那最厉害的“高门大户”注意到了就可。
  想到这里,赵呵连她们下一步要怎么做都想到了。
  虽然不知为何许周会带着那鸳鸯眼弟弟一同来此是非之地,但这正能被武林盟所用。
  若让她布这局棋,接下来,自然是让魔教中的人,伤到个小皇子。
  皇女不能动,皇子却可以用来做弃子。
  而这伤皇子的人,按照萧沁和安怀然的计划,恐怕正是追来“收租”的祸水。
  祸水已在棋盘之上。可却出了岔子,赵呵本就是多出的一颗乱局之棋,她自己跳进棋盘,主动入敌营,本该死在魔教地界,或是伥鬼手中,成为武林盟发难的小小理由,可她却活着回到了棋局中央。
  于是为了确保棋局按计划走,武林盟派不得已夜袭客栈,想将她从棋局中踢掉。
  踢掉赵呵这个岔子,接着借祸水之手伤到皇子,如此,武林盟师出有名,朝廷也会降下雷霆手段。到时,魔教再猖狂,手中再有武林盟的惊天把柄,等朝廷出手,就会被彻底碾碎。
  而武林盟与魔教勾结的秘密将会烟消云散,不仅如此,武林盟还会因助战有功,从此挂靠正途,前路光明,后代入仕为官也不是不能。
  叶柳清曾说,有人为了出世,倾尽所有,而有人却为了入世,亲朋好友家国山河,都可作赌。
  赵呵问:“入世为什么?”
  “权财名利。”
  “有何用?”
  “对世间人而言,权财名利这四个字便是所有。”
  “要你所说,这山下世间,就是个牢笼,人人都是笼中鸟。”赵呵道,“可怜。”
  “赵呵……你啊,你看那天上的云,你就在那上面坐着,你说,这世间怎就有了你这样的云上人。”
  将这些弯弯绕绕都理顺清楚后,赵呵立于高顶,目光倏然凌厉,如寒冰利刃刺入黑夜,扬手一握,四面八方断剑折刀之声此起彼伏,听得人头皮发冷,寒毛直竖。
  赵呵扬声道:“现在,我要去办点事,我同伴就在这客栈内,我回来时,他要少一根头发,下次断的的,就是萧沁的脖子。”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