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向晚微微张嘴,又闭上了。
但是这么说了, 又显得好像她时刻在关注他一样。
少女心思冒头, 惹的人徒增烦扰。
陈向晚抿着唇, 看着脚尖踮起, 又落下,声势十足的说:“我记忆力比较好。”
在华南蝉联三年的全校第一面前,这句话说的十分硬气。
当然说完了,陈向晚脸皮就呈上了淡淡的红色。
背在身后的手纠结的缠在一起。
陆知寒倒是彻底笑出声。
他低下视线, 汤汁混着面条,淡淡的香气缭绕着, 比不上五星级餐厅,比不上米其林大厨,甚至连陆家的餐桌都上不了。
可那香气却像是会黏人一样。
陈向晚紧张的盯着他:“好,好吃吗?”
陆知寒擦了擦嘴,视线往她的方向轻侧:“恶龙公主紧盯着,敢说不好吃吗。”
陈向晚这才发觉,不知不觉自己弯着腰, 整个人都凑上去了,离陆知寒不过二十厘米的距离。
脸颊立刻又漫上热气。
羞窘的小龙干巴巴的咳了声, 立刻站直身体。
段祁琩生怕自己多说多错, 这时候在座位上老实多了, 瞅着他们这边调侃:“晚妹子,差别对待啊,光给陆哥上,你段哥哥就不管了啊。”
“当,当然不会,就来了。”
陈向晚紧巴巴的应道。
她慌不择路一样又冲回铺子,陆知寒回头,瞥了一眼段祁琩。
段祁琩立刻警醒:“哎,陆哥,我可没说什么别的!”
“你还想说什么别的?安静一点!”凌优优更是再一侧没好气的威胁。
段祁琩简直委屈,好在这顿饭最后吃得宾主尽欢。
段祁琩舌头差点咬掉,吃完又加了一碗,最后抹着嘴巴说:“好吃,真的好吃,叔叔阿姨手艺绝了!晚妹子,我以后可得靠你养活了。”
陈向晚坐在陆知寒身侧,眼睛一直弯着,轻声说:“好吃就好。”
她又悄悄上移视线,状似无意的摸了摸鼻梁。
陆知寒放下筷子,他轻笑道:“好吃。”
于是陈向晚的笑容更大了。
她微微咬住唇角,气氛正好,正想问问他们两个来干什么,忽然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女人嗓门大而尖锐的嚷:“哎呦老陈呦,赶紧给我来碗面,我今儿在外边带孩子跑一天,可热死了。”
陈向晚转过身。
陈父遥遥吆喝了一声,说着好嘞,陈母急匆匆的从铺子里出来,脸上笑着拿了瓶汽水。
她看了陈向晚一眼,朝她摇摇头。
陈向晚放在桌上的手紧紧握紧了,唇瓣也紧抿起来。
女人穿金戴银,满脸倨傲的笑着听陈母讲话。
“靠这死女人---”
凌优优重重拍了下桌子,陈向晚拉住她,朝她摇了摇头。
段祁琩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眯着眼睛看过去问:“这人,找茬的?”
陆知寒也收了动作,他视线看着那边,最后放在陈向晚身上,小姑娘朝他们安抚的笑了笑,有些苦恼的说:“是我家的房东,人—很不好伺候。”
陈向晚下此定论。
事实上不只是不好伺候,简直就是借坡上驴的现实翻版。
陈向晚家的铺子地段本来不好,结果耐不住陈家小面的名声打出去了,把这片地也带得拉了一片熟客。自打那以后房东就总找机会提房租,每次来吃饭也一个子都不吐出来。
陈家也想过转移地方,不过附近的铺子基本上都有人,老旧的小区,家家户户基本上都是自己开个小店过活,就是挤也挤不出来位置,又不能因为这搬到别的区,那就得全部重头开始。
不过这些陈向晚没说,事实上她也是频繁来给陈父陈母帮忙后才知道的,也是从这才知道陈父陈母两个人在外打拼有多不容易,她们能意气用事,因为有家长在头上顶着,可成年人,意气用事,从来只能是有底气的人才能做。
凌优优显然是知情的,一脸愤愤然。
房东又提到了‘房租’的事,一边大口喝着汽水一边扯着嗓子说自己不容易。
陈向晚听不下去,她手指握紧,又松开,最后狠狠握成拳头,站起身来。
段祁琩在后边嚷:“什么人啊这是,晚妹子我去---”
“段祁琩,你给我坐下!”
凌优优忽然喊道。
“我们自己能解决。”
“什么我们你们,你们的忙不就是---”
凌优优冷冷看着他,说:“段祁琩,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
段祁琩忽然哑住了。
陆知寒侧着脸,神情模糊不清。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摆弄着桌上的小碟子,手臂上的青筋微妙的凸起,却没使力。
他没说话,陈向晚却感到一股安心。
她弯起嘴角,朝蔫吧下来的段祁琩道了声谢,然后看着陆知寒,嗓音轻巧的说:“我都已经习惯啦,我有办法的。”
陆知寒淡淡看她一眼,手指动作微定,卡住小碟子,小碟子稳稳停在桌面上。
最后的结果以陈向晚给房东的小儿子假期补课为代价,房东满脸勉强的说着自己有多善心,又喊陈父给她打包带走一份为结果结束。
夏风吹得更轻了,微亮的月光挂到天边树梢。
段祁琩被凌优优拉到一边说话。
陈向晚站在陆知寒身前,不太好意思的踢了踢鞋子。
“不好意思啊,让你们碰到这种事情。”
陆知寒比她高了太多,这么站着,陈向晚只能平视到男生的锁骨处,黑色帽衫前垂着条银色的链条,眨着银灰色的黯光。
陈向晚看到自己的鞋子,为了干活方便,特意穿的黑色的,黑扑扑的。
她忽然觉得有点莫名的难堪,悄悄藏了藏鞋尖。
“陈向晚。”
“啊?”
低沉的嗓音在头顶响起,陈向晚没反应过来,傻呆呆的应了声。
她仰着头,看到男生凸起的喉结滑动。
这是陆知寒第一次完整的叫她的名字,陈向晚怔楞的看着他。
男生低垂着视线,没有多余的情绪,只有陈向晚傻乎乎的身影。
好像没过多长时间,又像是过了很长时间,陈向晚听到他近乎有些无奈的低哑嗓音:“我是不是和你说过,你可以学会找我帮忙。”
好像流星划过,抨击着在心脏落地。
陈向晚就是被击中的恶龙。
她微微睁圆眼睛,张牙舞爪的无措。
“我、我---”
“紧张什么?”
“我的意思是,任何事情。绅士总是时刻准备着为恶龙公主效劳。”
头顶温热触感一触即消失。
陈向晚眨眨眼睛,她看着陆知寒离开的背影,迟钝的意识到什么。
垂在身侧的手指紧绷起来,又像是欢愉一样缓缓的松开一个弧度。
凌优优帮着陈父陈母收了摊子,陈向晚表现的很镇定,她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一样,只有垂下来的发丝挡住的耳尖微微发烫。
陈父陈母先拉着小推车先离开,陈向晚和凌优优一边散步,一边慢慢的走在路上。
她轻咬着嘴角,脑海里回荡的全是陆知寒无奈又低敛的神情。
就好像近乎宠溺一样的。
她忽然意识到不能这样了,拍拍自己的脸颊,努力冷静下来,忽然意识到凌优优今天安静的不正常。
陈向晚担心的看过去,拉住她的手晃了晃。
“优优,你和段祁琩吵架了吗?”
很明显,凌优优今天的好心情在见到段祁琩时结束,坏心情从见到他为起点开始。
凌优优松松抓着她的手指,摇了摇,笑闹着说:“小公主还能抽出时间来关心我呢?哼,感恩痛哭流涕!”
陈向晚咬着嘴角,眼睛亮亮的看着她,撅起嘴巴:“优优,你又变坏了,而且还进化了。”
凌优优停下脚步,看着她噗嗤笑出声。
她捏着陈向晚的脸蛋,吸了口气,又叹了口气,微不可查的,声音也像是风一样,说完就飘散了。
“晚晚,我只是觉得,觉得我们在两个世界中。”
陈向晚疑惑的蹙起眉头:“什么两个世界?”
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尚在校园中的陈向晚看不到这两个世界的巨大差距。
凌优优撵着鞋子,忽然笑起来,扯一把陈向晚的脸蛋:“小傻瓜,这等高级的词汇你当然不会懂!”
陈向晚呆了一秒,愤然追上去,小巷里是两个女孩子的嬉闹:“凌优优,你又占我便宜,你给我站住!”
“我才不要!来追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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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靠,热死个人了,伯父手艺可真好,麻蛋,吃得我满身汗。”
段祁琩揪着外套夸张的忽闪,讲完又啧了声,道:“陆哥,你说女人心里都想什么呢?”
陆知寒吐出一口气,视线看着黯淡无光的前路,轻嗤笑了一声:“你问我?”
段祁琩:“可拉倒,您大爷身边人不是最多---”
他忽然停下了。
段祁琩看着陆知寒没什么表情的脸,忽然烦躁的挠了挠刺头短发。
他又啧着,低骂了句,说:“我靠,陆哥,你别告诉我你……”
陆知寒不轻不淡的看了他一眼,碾灭脚底的烟火。
“啊。”
第27章
暑假的第二十五天, 明漾在市内举办生日派对。
开始时间是晚上六点,陈向晚从下午就开始准备,凌优优也来了, 倒不是去扬着拳头找事。
她左思右想,实在不放心把自己宝贝养着的小龙爪放到那种人人八个心眼的危险境地, 段祁琩为了示弱给她搞来一张邀请函,凌优优接了。
这是陈向晚第二次来市内的高级场所。
第一次是和陆知寒, 纵然后来凌优优夸张的和她讲‘W’有多奢华高调, 可惜或许因为她看不懂那些高档的牌子, 又或者是当天W的服务人员对她都是彬彬有礼的躬身浅笑, 所以陈向晚一直没有太大的感觉,只是觉得那地方贵虽然贵,但是好看极了,贵的还很有道理。
明漾的生日派对举办地点在市内五星级酒店, 高调的直接包下了三层。
酒店同样在全球排行榜上,从进门开始, 一路有穿着黑西服的指引员引导,两侧全是园丁精心侍弄的花草,茂盛的随风招摇着。
这和上一次和陆知寒走过W时,感觉又不一样。
陈向晚甚至感觉到一些局促。
凌优优穿着她的手臂,握紧她的手,晃了晃,笑眯眯的说:“地方很好看嘛, 到里边了你可千万别乱跑,就跟在我身边, 记住了吗。”
陈向晚扭头看她, 眼睛里有些不自信。
她点点头, 抿着唇瓣看两人的穿着。
这一次她们同样没有穿的多夸张,两身素淡的小裙子,又或者说就算是她们穿得再夸张,也和这里格格不入。
侍应生躬身推开沉重的大门。
鲜花环绕的大厅内灯光十色,蜿蜒的鲜花点缀的桥廊从小三层一直搭在大厅正中,悠扬的钢琴曲环绕着,平时在同一个校园中的同学穿着西装高定,在杯盏中熟悉的巧笑嫣然。
陈向晚停住脚步。
凌优优视线划过里边,嘲讽的扬了扬嘴角。
多少言语攻击晦暗的表明,也比不上一次真实的自我沦陷。
她把陈向晚耳侧的碎发挽在耳朵后边,捏了捏她的耳垂,弯头调侃的说:“我们晚晚真贵。”
贵到让这位大小姐处心积虑、又极其自然的让她知难而退。
陈向晚不理解的朝她看过来。
凌优优拉着她,悠扬的哈哈笑一声,眨眨眼睛:“里边可全都是国外的高档货,我们今天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陈向晚看着她,缓缓的弯起嘴角。
“嗯,你说得对。”
她拉紧凌优优的手,表情努力放松下来,鞋尖真实的踩入这片全然陌生的世界,还是可不控制的打了个突。
陈向晚看到在棒球场遇到的那名针锋相对的女生,又或者说对方当时根本算不上针锋相对,只是自然的阐述嫌弃而已。
她穿着精致的黑色小礼服,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眼睛弯弯笑着,在和身侧的男生讲着什么,察觉到陈向晚的视线,侧着头,往这边看过来,表情微微一顿,随后嘴角扬起,懒洋洋的举高手中五光十色的琉璃盏。
陈向晚收回视线。
之前的她处在父母的庇护下,每天任性的想的最多就是和父母关系不好时,想要回到老家和奶奶一起生活。
她看不到人与人之间的差距,也从来没有意识到过。
就好像哪怕刚从农村搬来,陈父陈母对她安抚笑着,咬着牙,依然供她读甚至很多人都读不了的艺术,就像她和所有人没有任何差距一样。
校园就是一个庞大的庇护所,包容着学生的幼稚,遮掩住一切现实的差距。
陈向晚看到来往彬彬有礼的服务生手中端着的精致盘子,上边点缀的是一个个精巧的小蛋糕。
价格数百人民币,抵得上陈父陈母流着热汗、辛苦做的几十碗面条。
陈向晚微微捏紧手指,她扬起的嘴角不知道什么时候淹没下来。
不需要任何人多做解释,她明白了凌优优口中的‘两个世界’是什么意思。
“晚晚,你还好吗。”
凌优优担心的捏了捏她的手心。
陈向晚朝她看过去,安抚的扯了扯嘴角,“放心,我没事,我们不是要吃好多东西吗,你看,我觉得那边的蛋糕就不错。”
凌优优微微垂下视线,她微微一笑,“我帮你拿来,你在这里等我。”
陈向晚按着她的手,弯着嘴角乖乖点头:“你快去吧,放心,我还能丢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