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向晚习惯性的翻开书本。
高三上半学期,对于大半同学来说都是重要的人生转折点。
艺术生忙于奔波。
要出国的学生忙于各种考试准备。
留在国内的也都在奋战高考。
虽然她和陆知寒一直保持着联系,但加起来一共也没说过多少话,就好像双发默契的隐秘的保持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微妙关系。
陈向晚听说了陆知寒很多事。
他带领的团队成功入围下学期的国赛,一手开发的游戏据说被开出了‘千万’的收购价。
返校又顺手考了个年级第一,总分超出第二二十分,一度被华南学生们披着马甲在论坛上痛哭披露为“第一内卷大神”。
以及——又有刚入学的小学妹在天台找他告白,教导主任亲自逮得人,当场恨铁不成钢的怒斥其至少考到年级前十再来,小姑娘痛哭流涕,从此奋笔疾书———
陈向晚弯着嘴角,很轻的摇了摇头,笔尖在演算纸上点着。
陆知寒的人生中似乎就没有平淡这个词汇,总是波澜壮阔、肆意耀眼的。
陈向晚守着那个没有被公开的秘密,悄悄的在他身后努力追逐。
最后一节自习上课前,陈向晚去楼上找了一趟凌优优,俩人约好了一起回去,结果却没找见人。
问他们班的学生,那人迷茫的挠着脑袋说第一节 自习就没看见她回来。
陈向晚道了谢,回去把拳头捏得邦邦响,想着要是逮到凌优优这个家伙一定要把她“好好收拾一顿”。
她重新坐回座位,先做了两道题让自己冷静冷静。
要想冲刺八大美院,专业课成绩和文化课成绩缺一不可,陈向晚自觉不是什么天才,最好的办法就是拿时间堆。
整个一班都没有了往年快放假时的喧嚣,连最喜欢没事管管人消磨时间的邓浩都盯着作业抓耳挠腮。
翻书的声音让人很轻易地投入学习中。
耳侧忽然传来一声轻响。
陈向晚正在解一道生物遗传题,微微蹙着眉毛,一手支在侧脸,左手无意识的转动着笔杆,听到动静,可有可无的随便一抬头,然后笔尖擦着演算纸顿住,发出很轻的一声刺啦,波动心梢。
窗外,男生收回手,散漫揣在衣兜里,一双深邃如夜空的眼睛懒散透过窗子,朝她看过来。
有风吹动了他的短发。
笔已经彻底被扣在本子上。
隔着窗子,陈向晚一眨不眨的与他对视着。
她看到陆知寒舔了下唇角,散漫的用口型对她说:“乖宝宝,要一起疯吗?”
要。
她听到自己的心跳在回答。
第30章
“陆知寒!我们究竟要去哪里啊。”
陈向晚跟在陆知寒身侧, 初冬的寒气已经开始渗透,尤其是晚上,冻得人骨头缝都打冷战。
陆知寒忽然停下脚步, 陈向晚没留意,一下撞进他背上, 她耳朵尖是红的,听到男生的低笑声, 脸也跟着红了。
红彤彤的白团子仰着头, 脖颈被温暖柔软的触感环绕住, 陆知寒说:“还冷吗?”
他指尖擦过血管跳动的脖颈, 陈向晚僵直着,梳理了三个月的冷松气重新蔓延在身边。
她有些磕巴的说:“不、不冷了。”
下一秒,头顶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盖住了。
陈向晚双手扶着脑袋上的东西,疑惑的往上看。
白软的好像一颗任人宰割的奶团子。
陆知寒低着头, 嘴角勾着,照着头盔来了下。
不重, 那陌生的嗡鸣也足够让陈向晚眩晕了。
她仰着脑袋,扶着头盔,像只摇摆的企鹅,看陆知寒。
“上车藏好了。”
“啊——?”
“!”
冷风悉数兜头扑来,就好像装牙舞爪的怪物一样。
陈向晚这才明白陆知寒口中的“藏好了”是什么意思。
她就像是一只幼崽,双手紧紧抓着男生的后衣摆,努力将自己缩在他的身后, 企图抵挡肆虐的狂风。
喧嚣的大街上灯红酒绿,人马喧天。
他们就像是逃亡于世界一样。
低沉轰鸣的马达声音而耳边嚎啕的风响掩盖住了急剧跳动的心脏速度。
陈向晚努力睁着眼睛, 黑色的皮衣外套在眼前猎猎飞扬着, 混着锣鼓喧天的躁动, 她忽然闭上眼睛,咬着嘴巴,缓慢的、几乎没有任何动静将头小心顶在男生的脊背上。
有那么一个瞬间,世界仿佛都安静下来,只剩下两个互通的心跳声。
不属于陈向晚的那一道,同样抨击有力。
机车喧嚣着穿过闹街在一处街道停下,陈向晚甚至没来及看是哪里,欲盖弥彰的竭力直起身体,想让自己看起来和陆知寒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
结果因为一个动作保持太久,坐起来摇摇晃晃差点跌下去。
本能之下,陈向晚看也没看的紧闭着眼睛抱住身前的“浮木”,身体倒是稳下来了,环抱着的“物件”的温度也开始传到稍微有些凉的掌心中。
她甚至有些要出汗了。
一个抱着,一个没动,最后还是陈向晚视死如归一样睁开眼睛,只撩开一个小缝。
她对上陆知寒忍着笑的眼睛,瞬间松开手,懊恼的先发制人:“还不是你技术不好——”
“嗯?——”
“小公主,这个词可不能乱说。”
低沉的嗓音在头顶震动。
陈向晚哑然,她眼睛也红了,瞪着陆知寒。
机车太厚重,陈向晚只能勉强踩着,她作势要翻下去,没等支起身体,腰上就多了一只手臂。
陈向晚身体一轻,已经被带到了地面上,她低着头,手指搓着,脑壳还带着圆滚滚的头盔。
陆知寒啧了声:“脾气真大。”
陈向晚忽然就硬气了,仰头给他一个随你怎么说的表情。
陆知寒又开始笑,他把钥匙抛给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车童,侧头示意:“走吧,恶龙公主殿下。”
陈向晚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外人,一想到这人刚刚可能还看见——
陈向晚咬了咬唇瓣,竭力把身体里的热气压下去,环视一周,才发现这地方属实是有点偏了。
不似之前去过的看起来就奢华又昂贵的酒店,这地方简直就是一片荒野,被一道围墙围着,踮起脚也看不见里边建筑的影子。
黑风一刮,尤其渗人。
陈向晚指尖忍不住蜷缩起来,她问:“这是哪啊?你——带我来这里干吗。”
男生懒散说:“现在知道怕了?”
陈向晚安静了两秒,陆知寒停下脚步,想了想,又低啧了声,大掌盖在小姑娘蓬松的发丝上,“逗你呢。”
“我知道你在说笑。”
恶龙小姐闷闷的说。
或许是因为靠得太近,连空气都有些闷热。
陈向晚侧头瞥向一侧,然后用轻不可闻的声音说:“因为是你。”
因为是陆知寒,所以她可以不问一切的疯狂。
骨节分明的掌心顿住了。
过了好半天,又可能只是一小会儿,陈向晚记不清时间,只记得那人笑得肆意的眉眼,陆知寒举手投降:“我认输。”
陈向晚不敢继续再看他,猛得低下头,看着脚尖,低声喃喃:“认什么输啊——”
—
进了围墙内侧,才发现里面是别有洞天。
架着的灯火辐射着大片草坪,篝火就在最中心,十几个人围在篝火一边,正热热闹闹的说笑穿烤串。
陈向晚略略惊住,一个黑影已经朝她飞奔过来。
凌优优漂亮的脸蛋上还带着微薄的愤怒,她拉住陈向晚,又看了眼陆知寒,不太友善的说:“晚晚,你怎么也来了。”
察觉到她心情不是很好,陈向晚哑然,拉住她的手晃了晃,小声问:“这到底怎么回事啊。”
凌优优瞪了一眼散漫的陆知寒,这才把她拉到一边,“段祁琩不知道发的什么疯,说要给我过生日——嗤,老娘生日早都过去了好吗?还自作聪明的叫了一堆人来。”
过生日。
陈向晚惊奇的看过去,从那些人里发现几个眼熟的身影——有凌优优的初中同学,她见过的,还有凌优优兼职地方的同事。
段祁琩这个大少爷就像个憨憨傻子一样,一边烤着串还一边往这边看,像是生怕凌优优直接跑了。
被发现还“憨傻”的笑了笑。
陈向晚微微抿住唇,有些想笑。
她捂着肚子,在凌优优“再笑我就咯吱”的威胁中搂着她的手臂勉强收住,倚在她肩膀上,半搂着,软着声音说:“好嘛,段祁琩还知道叫来的都是你的朋友,嗯——至少勉强及格了,对不对?”
“对什么,陈向晚,我警告你不要给我想歪啊!”
凌优优佯作怒视。
陈向晚竖起两个指头发誓,表示自己绝对不再多说。
凌优优假意瞪她一眼,低下头。
冷风混着烧烤的香气吹过来,陈向晚靠着凌优优,手臂软软圈着她,轻声的说:“优优,你快乐就好,别想那么多。”
凌优优嘴角掀了掀,她微微侧头,像只雏鸟一样眷恋的和陈向晚头顶着头:“我知道的。”
可知道和真实,还隔着无数的距离。
凌优优不敢赌,也不想赌。
只有段祁琩这个傻子,一直勇往无前的追堵。
“好啦,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好好吃一顿!”
凌优优重新燃气干劲,拍拍陈向晚的肩膀,她看着篝火那侧的陆知寒,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拉陈向晚去烧烤摊。
这些人陈向晚很多都见过,所以也不算太拘束。
她还没有过和一大群伙伴玩闹的经历,只感觉到新奇,正好架子够多,试探着当了一回大厨,没想到滋味相当不错,一群人香掉舌头,有不着调的直夸她厨神。
陈向晚逐渐掌握技巧,干劲满满。
烟火里干了半个小时,陈向晚没吃上什么,人却十分快乐,直到一道影子自上而下的把她笼罩住。
陈向晚以为是他们,一边给烤着的鸡翅撒料,一边扭头说:“再等一下,马上就——好了,你来干什么,这里都是烟。”
她仰着头,眼睛被烟雾熏得亮晶晶的湿润,脸颊还有两团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去的灰。
好像打了个滚的小龙。
陆知寒抬手,抹了下她脸上的烟灰。
小龙十分警惕,瞪圆了眼睛后退。
“你,你干什么啊!”
男生于是收回手,舌头顶着侧脸,道:“才半小时,又翻脸不认人。”
“谁——我才没有,是你鬼鬼祟祟的。”
火光映着,连周遭热闹的声音好像都褪去。
陈向晚欲盖弥彰,准备假装认真工作的扭过头继续烤。
不过这次没能顺利如愿,陆知寒拉住她的胳膊,稍微用了点力,她就伸着尔康手,只能眼巴巴看着烧烤摊被别人占据,那人也不知道他俩什么关系,朝她笑得十分暧昧,一边挥手赶人:“去歇歇吧,换我们也来试试。”
“可是我——”
陈向晚自然挣扎不过,张牙舞爪了两分钟,最后被大恶魔拎到稍高一点的平地。
原本被烤的有些热,这会儿吹吹冷风,让人浇个透心凉。
陈向晚忽然有点无措。
只要一面对陆知寒,她就变得不像自己。
又紧促、又拘谨。
“陈向晚,你在躲我?”
身前男生忽然停下,这次陈向晚反应过来了,可却被这句话震得头昏脑涨。
这是陆知寒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男生嗓音低沉,天生就带着几分多情的意思。
陈向晚忍不住咬住了唇瓣,她看着地面,忽然忍不住的开口:
“不躲你,我要怎么对你呢?”
“陆知寒,你来告诉我。”
她鼓起勇气说完这两句话,说完马上攥紧了手指,甚至不想等陆知寒的回应,立刻背过身,遥遥看着远处不甚分明的嬉闹火光,眼前不知道什么时候涌起一片湿雾。
他明明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但是却从来也没有点破。
风声大了。
陆知寒沉默着。
他用低哑的嗓音说:“我的错,别生气。”
陈向晚眼睛里盛着水光,她攥紧手,迎面的冷风让人头脑变得清醒,也从这场没有任何意义的“争辩”中回过神来。
她本来就……没有任何立场生陆知寒的气。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一声被风压低了怒斥隔着一定距离传过来:“段祁琩,你蠢吗!”
陈向晚愣住了。
她认出来这是凌优优的声音,手背胡乱在眼睛上抹了一把,越过陆知寒往前看,搜寻着凌优优的身影。
草坪不是一望无际的平地,是有一定坡度的。
在她们下边稍低一点的树冠下,两道身影若隐若现。
被风带过来的声音断断续续,听起来像在吵架。
凌优优情绪激动,哪怕隔着这么远,仍然能清晰看见她下巴扬着的倔强弧度。
陈向晚吸了口气,她往前走了两步,被陆知寒拉住手臂。
陈向晚扭头,眼睛在黑夜火光中亮晶晶的,沉重的说:“我要去找优优。”
陆知寒低着头,逆着篝火,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手却没松。
争执的声音更大了,不知道是不是陈向晚的错觉,隐约竟然听见了凌优优的声音带着脆弱的腔调。
凌优优在陈向晚眼中一向是无所不能的,既能混迹在各个场所游刃有余,又能张扬的把所有看不惯的人怼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