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喃喃道:“走这一步险棋,你给我个答案,我到底该不该成全你?”
夏日风雨来的又急又快,雨点噼里啪啦打在玻璃上,晋卿从被子底下握住梁晏的手,再没有话。
粱晏早上醒来,觉得头上昏昏沉沉,身上也是乏力。
她睁眼看了很久的天花板,挪动了脑袋,才发现床前埋了一个毛茸茸的球体。
她伸手去摸了摸,那沉睡的人似有所感应,猛的抬起头来。
晋卿看见粱晏苏醒,长臂一挥,直接按了铃。
“你怎么在这儿啊?” 粱晏有点懵了,看见晋卿眼里有点血丝,身上的衬衫也是皱巴巴的,应该是在这儿呆了一晚。
“昨天怎么回事?还能想起来吗?”
梁晏努力回忆,神色渐渐黯淡。晋卿伸手过去摸摸她的头,“别想了,记忆力没事儿就行 ,安心养着,有什么事我去处理。”
梁晏看着他,眼神间有闪躲,晋卿像是没发现,听见外边脚步声,起身把医生引进来。
医生看她精神还好:“没事的,腿上的伤口要过段时间能愈合,我给你看个创伤要药,到时候一日涂两次。喉咙有没有痛。”
“有一些,嗓子有点干。”
“嗯,这个是后遗症,多喝点水就行了。”
晋卿不放心又问道:“饮食有什么需要注意吗?”
“正常就行,已经没事了,今天就可以出院了。如果还有什么不舒服,可以打电话给我,这是我的名片。” 说着把名片递给晋卿。
晋卿送走医生后,又回到粱晏身边。
“先回我那。”
一路上梁晏准备了诸多说辞,可是发现到家后,晋卿什么也没问。只是多了一个阿姨,来照顾梁晏,晋卿嘱咐了她几句,匆匆回公司开会。
梁晏望着他离开 ,手抠着桌台的手,霎时间松开,心里仿佛有些东西在作响。
她知道表面的风平浪静,正是要离别的前兆。
这几天两个人相敬如宾,梁晏除了修改答辩论文,没事儿就翻翻口语手册,其他的再没什么要做。
晋卿好像很忙,忙到回来倒头就睡,两个人的交流少的不能再少。
学校通知了正式答辩和毕业时间,梁晏回学校的那日,晋卿还是送了她去。
“结束后我来接你。”
梁晏盯着他眼睛道:“晚上可能会有班级聚餐,我自己回去就好。”
“我来接。”晋卿话说的肯定,没给她反驳的机会。
梁晏看见他眼神的坚定,心里又不知道有些什么在动摇。
她左手放在腿下,狠狠掐了一把,吃痛但也不吭声,扭头去开车门,嗯了一声就下车了。
晋卿坐在车里看她慢慢走远,过了很久,才让司机把车开走。
答辩还算顺利,没有老师难为她。她看见坐在后面那些等待着答辩的同学,紧张、从容、满不在乎,什么都有,可好像就是缺了一个人。但那个人除了她好像也没人记得了。
答辩完,梁晏回到宿舍,开始收拾行李。她只把床头的风铃取下,柜子里的衣服和其他,一概都打包送给了宿管阿姨。
空空荡荡的一间屋子,梁晏突然觉得这些年好像一场梦,梦的她恍惚觉得这才是梦境,梦里的那个才是现实。
叮一声,微信进来,是通知她晚上聚餐的地点。这场饭她本不打算再去,但她又不敢再去面对晋卿。
她想他已经知道她做的事,可他不说,她也没办法开口。如果他开口,她可能会狡辩,也可能会直接承认。但怎么样都好,都不该是现在这样,沉默到底。
沉默得让她心慌,让她想要逃离。今晚最好,对梁晏而言也许喝多了,她就敢开口。他见她喝多,会当作是一场醉话。然后两个人可以模模糊糊地渐行渐远,直至再也不见。
可惜梁晏不是上帝,她的计谋没有如她所愿得逞,但似乎老天又给了她一条生路,只是比想象中的难走一些。
手机又叮地一声响起,她拉开对话框,是晋卿。
“晚间我会过去接你,饭桌上不要喝太多酒,你身体还没大好,有任何问题都给我电话。”
梁晏想,真好,要是他是个普通人就好了,和她一样普通。
第80章 第八十章
这一晚的聚餐,来了许多好久不见的人。梁晏坐在其中,面带微笑,看着大家欢笑、流泪,默默喝身前的啤酒。
她知道和这些人的缘分可能就到此为止了,不会再有任何交集。旁边的座位空了,却又坐过来一个人。
她没有朝旁边看,却听见邻座的人开口。
“梁晏,我想有些话我应该和你说清楚。”
梁晏扶着额,向旁侧瞥了一眼,嘴角有些僵硬,“是你啊。”
金雯继续道:“我和江斜当时的确是做的不对,可我想你也很清楚,江斜为什么这么做。你当初和他在一起,应该也不是因为爱吧?”
梁晏看着她,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她从前都没有打量过金雯,直到那晚看见江斜聊天记录才想起,原来她这一届还有这么个人。今天一看,中等身材,可是相貌甜美,也是个小美女。
“那就好好在一起吧,你们两个都是一个地方的人,他是个好人,祝你们长长久久。”
“什么?” 金雯看她,眼神诧异。
梁晏笑着看她说:“真心话,你说的对,我和他在一起不是因为爱,但是我也还算对得起他。爱情这种事情可遇不可求,你既然觉得你们是爱情,就好好在一起吧,我是真心的祝福。”
金雯不再多言,再坐下去也无趣,自己走了。
梁晏想起和江斜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研究生入学她在团委看见他的档案,或许他们两个根本不会有交集。她心里对江斜是存了几分歉疚,所以她知道江斜喜欢别人后,只是默默恭喜。
她和江斜在一起的每一天,她都会想起自己过世的哥哥。想起江斜舅舅说起,那天出任务的时候,哥哥第一个冲出去,就为了救人质,而更令人窒息的是这个人质姓晋。
梁晏猛地端起面前的酒瓶,吹完了剩下的半瓶。这一晚白的啤的,喝了不少 ,她心里明白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有些话就没法说了。
起身,绕开众人,她交了两份钱给班长。班长在后面追着她说给多了,梁晏挥挥手,头也不回走了。
夏夜的风,黏黏腻腻的,没法把人吹清醒。她站在台阶上,头昏脑胀,没一会儿,有双鞋出现在她眼前。
她顺着往上看,晋卿的脸,还是那么端正,好看。
男人伸出手揽着她肩膀,她就跟着他走。车上没人,他是自己开车来的。
梁晏就被他牵着,坐进副驾,晋卿俯身给她把安全带系好。
两个人谁都没说话,梁晏看着霓虹灯闪烁,终于把心里的话吐了出来,“我有话要对你说。”
晋卿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先去个地方再说。”
梁晏像是反射般地回头看他道:“我已经喝多了,不能再陪你去酒局了。”
晋卿看她,“我找你,就只是去参加酒局,当个陪衬吗?这么久了,你真的陪过我有超过五场吗?”
梁晏被这话刺激的有点清醒,她想要数一数,却又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要数。
晋卿继续道:“只是去个地方,终于做好了,想让你看看,有什么话,看完再说。”
梁晏安静坐了一路,晋卿到晋家开的会所前停了车。
晋卿走在前面引着她,入了左侧的一个偏门,穿过去,竟是一处庭院。他二人沿着湖石所搭的小路前进,绕过一处古树,进入一条曲廊,由窄及宽,曲廊尽头的墙上印着一枚漏窗,透过窗子,隐约可见内部得山池楼阁,整条入口曲径通幽。
梁晏走的极慢,可她酒醒的愈来愈快。心里怦怦跳,甚至不敢走出这道入口。出廊后,见中央是一处二层高的扇形楼阁,扇楼前临池水,池中莲叶田田;楼后背衬黄石假山,绿竹植在山上,竹影婆娑,同池畔莲花相映成趣。假山周围还构有两处曲涧,可听得潺潺流水、余意不断。
她停留在这处,晋卿在前也没有催促,只是这回站在她的身后。
这院子他反反复复修了好久,从他没定下回国就着人主持修建,到今天,正经完工才没几天。
梁晏一路都讲不出话,这院子的格局她再熟悉不过。这就是她在香港交换那一年做的作业,一间曲荷别院。
“后面也有,去看看吧。”晋卿绕过梁晏,走在她前面。
梁晏眼里有些星星点点的,也不答话,就往前走。
晏跟着晋卿从前面湖上搭的小桥,一路绕至扇楼后方的假山,前湖的水不光分成小涧绕在这假山上,在山后也围了一汪湖水,竹子在湖前将围廊包绕起来。
梁晏当时画图时候就想,旁边都是竹子可太好了,清清静静,让人老远一翘,这竹子里的人像张画一样。
这一处池水种的不是前湖的红莲,而是白色子午莲。
这是梁晏对晋卿说的,晋卿看她画图就问她,为什么不是一种莲花,她说他没情趣。
“都种一个种类的荷花,一看就让人觉得你没底蕴。你看过天龙八部吗,段誉他家种了多少种茶花啊,要不怎么能在王夫人面前显摆?
你要是都种一种,这么大个院子,就算外头做的再精致,也还是在细节上败了,得不偿失啊!”
晋卿笑笑,“倒是今天让你教了一遭。”
梁晏想起这事,余光瞥了晋卿一道。晋卿没说,却见嘴角弯了。
他停在湖畔,坐在围廊上,粱晏也顺势坐下,水波不兴,夜风吹起莲叶微微抖动。
上来一个服务生,送来一碗冰镇杨梅,又把托盘里的缂丝团扇递给粱晏。
粱晏接过,向他点头示意。借着廊上昏黄的灯光,细细端详起来。
这是董邦达所绘的山水图木柄团扇,扇面上的远山近渚,岸石樵木,草堂屋舍掩映其间,与院内的景色相对而出,如此一看倒是极有趣味。
都是当时她随口说的,这么多年,没想到他还记得。
她看着晋卿,本来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却真的一句都说不出口。
晋卿先她一步开口:“怎么样,这院子和你当初画的,应该不差分毫。”
梁晏点头,“分毫不差。”
梁晏看他,好像从没认识过他一般。
晋卿道:“不要这么看我,我也不是机器,我们认识了几年,总不能让我一点想法都没有。”
梁晏莫名笑了,“是,只是你不需要这么做的。”
“为什么不需要?”
梁晏踌躇,“你很清楚,不,你应该已经清楚,我为什么会重新和你在一起,为什么上周会发生那件事,你知道这不是偶然。”
晋卿打断她,“有些话不要说得太白,我以前教过你的,话说得太白,很多事情就没得转圜了。”
“我知道,但我要说。” 梁晏越发坚定下来,“我们从香港开始,那的确是个偶然。我选择和你在一起,是为了挣钱不错,可是最后一天我也实实在在还了我能做的最多的。
后来我们再相遇,我承认是因为我知道了晋烨就是当年我哥哥救下的那个人质。再到晚姝……。”
梁晏深吸了一口气,握着扇子的手紧了下,才继续说下去:“再到她有晋烨的孩子,我实在不能接受,凭什么我哥哥一个好人救这样的人?就为了救他,就因为你们家有权有势,他死了连原因都没有,如果不是我遇见江斜,我连他为谁而死都不知道。凭心而论,这不公平,但我知道,这世上弱者不配讲公平。”
她话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气口越来越淡。
“晋卿,我没办法,我知道我的做法很卑鄙也很不堪。但比起这么做,我更不想求你。我做了什么我不说,以你的手段也能查的出来,我也不需要再说。事到如今,你想怎么样,我都随你。”
晋卿静静听完,伸手从碗里拿了一颗杨梅放在嘴里,“好吃,是你喜欢的酸甜口 。这是时令的东魁杨梅,今年下来后一直冰鲜存着的。”
梁晏只是看着他,不知为何,她根本不敢去尝。
晋卿见她没反应,又拿了一颗吃进去。
“既然你不想吃,那就以后明天再吃。”
“晋卿,你就算不回话,我们也不可能走下去 。”
晋卿咬的用力,“怎么走不下去,我都答应了,还走不下去?”
“什么?”
晋卿不看她,眼神飘向池中莲花,“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从你走、到你回来、再到李默找你,我都知道。我也没什么好瞒着你的,你既然想要打开天窗说亮话,那就索性说个痛快。
我知道你是因为什么回来,也知道你不是仅仅因为陈晚姝而对晋烨不痛快,所以那晚你能看见碎掉的文件,也不是偶然。包括,为什么那一天空调外机偏偏就漏了水。”
晋卿再度对上梁晏的瞳孔,一字一句道:“梁晏,我做了我能做的一切,只是每个人表达情感的方式不同。有人直抒胸臆、有人弯弯绕绕,我大抵就不太会处理感情。所以我总是逃避,我以为时间会把这些事情抹掉,然后我们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就能一直走下去。
可我错了,从李默再次出现我就知道,这样行不通。可我还是没搞准时机,是我搞砸了。你没有什么错,你为了你的亲人去讨个公道,人心所向,我不能责怪你。
但是我也想为我自己说一句,能不能给我们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梁晏接得好快,“怎么给?”
“你想要的公道我替你去讨,只是方式要换一下,我不是替晋烨开脱,而是你哥哥已经去了,逝者为大。再公开这件事,对你、你嫂子还有那个孩子都不是好事。这件事后,你考虑一下,我们可以从朋友做起,慢慢来,好吗?”
晋卿的口气还是平静着,没有讨好、也没有怜悯。这就是梁晏认识的晋卿,永远是用最理智的头脑去解决问题,当然也有一些会让女人失望,好像他永远不会说一句情话。
梁晏笑了,“我上辈子没有救过你的命,这辈子也不太可能,你这样说话,我会摆不正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