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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宛繁今天难得下一个早班,一店员生日,请大家吃了顿饭,到家也快八点。客厅亮着灯,灯火通明的,卓裕就坐在沙发上。
“咦?你回来啦!”姜宛繁兴奋劲还没一秒,皱眉问:“你脸怎么了?”
卓裕站起身,笑着说:“摔了一跤,没事。”
“在哪摔的?”姜宛繁走过去,捧着他的脸左看右看,显然不信,“不是从一百级阶梯上滚下去的,摔不出你这模样。”
卓裕笑着笑着,嘴角弧度慢慢收敛。本不想让她担心的无谓眼神也逐渐卸下防备,像一只湿漉漉的淋雨狮子。
卓裕声音嘶哑,低低喊了一声:“老婆。”然后将她抱住,埋头于她侧颈。呼吸烫,哪儿都是烫的,甚至他的身体也在不自觉地微抖。
姜宛繁心疼地将人抱紧,双手稍用力,卓裕嘶的一声到吸气。
背上的摔伤不轻,整根脊柱都是疼的。
姜宛繁撩开他的衣服,看到青紫不一的红肿后,整个人都沉默了。
卓裕把衣服盖下,握紧了她的手,笑着安慰:“看到雪板没忍住,上去滑了两圈,高估自己了,年龄身体早如从前。”
这哪是安慰,分明是自嘲。
“本来想有个好结果再告诉你,但可能,不会有结果了。”卓裕将在北京发生的一切告诉姜宛繁,第一次正式聊起他的过去与梦想。
卓裕有过两年职业滑雪运动员的经历,在这之前,是自幼的兴趣与正规的学习与训练。如很多追梦人的故事一般,他也有过父亲反对,一意孤行的过程。有过意气风发,激流勇进的少年心气。
徐佐克是他职业生涯里的贵人,在大一的校运会上,徐佐克一眼相中卓裕,从此亦师亦友,互相成就。
但后来,折戟沉沙,荒谬收场。正如一首歌那样,最熟悉的陌生人。徐佐克苦劝无果,一拍两散,在回天无力的时刻,不顾所有地冲着卓裕悲慨斥责,“你永远不要再来见我。”
梦想轻几两,现实千斤担。
难的不是选择,还是选择之后依旧坦然。
卓裕说起这些,目光纯净如稚童,再回神时,又黯淡如浓雾。他抬起头,对着姜宛繁,一个装模作样的苦笑都挤不出,全是成年人的疲惫。
姜宛繁轻声:“你后悔吗?”
卓裕说:“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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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了两天伤,卓裕再次出发北京。三顾茅庐这才第二遭,别的没有,就是脸皮厚。姜宛繁这天约了客户,没送他去机场。挺潇洒地挥手拜拜,然后拧开门把要走。
卓裕啧的一声,一把将人拉住,拉进怀里箍紧了,“连声再见都不跟我说?”
姜宛繁粲然一笑,“我们已经天天见了。”
这话受用,卓裕亲了亲她侧脸,“那一路顺风呢?”
“飞机起飞要逆风。”姜宛繁连有理有据地辩驳都带着几分甜腻的撒娇,“那就祝你,逆风执炬,早点搞定那老头。”
卓裕笑,“不是老头,是徐教头。”
姜宛繁不经心地撩了撩眼皮,“他打我丈夫,就是老头儿。”
卓裕乐不可支,不死心地问:“真不跟我说再见?”
“亲一口。”姜宛繁踮脚。
到机场,正赶上登机。卓裕排队在末尾,跟着旅客缓步挪动。他低头看手机,查询北京天气,这几日温度飙升,短袖应该能派上用场。机场人来络绎,陆续有人站在队伍后。
卓裕检票后,进入登机桥。走到一半,觉得身后有人跟得紧。刚想转头,右肩一沉,姜宛繁扬着笑脸,歪头冲他眨眼。
卓裕的表情相当精彩。
姜宛繁一把挽住他的手,颇有女侠范地说:“走,陪你上京城。”
卓裕也终于明白,走时她迟迟不肯说再见的原因了——
无需再见,我一直和你在一起。
他无法形容这一刻的感受,激流勇进时,又被披戴上一件铠甲战袍,除了一往无前的勇气,更是无论结局种种,都有路可退的无惧。
姜宛繁漂亮的侧脸鼻尖挺翘,白皙的耳垂上有一颗小巧的痣,淡淡的如微缩版红豆。
“不用这么看。”姜宛繁与他十指相扣,身体往他那边侧,说:“都是你的哟。”
抵达北京后,和上一次一样,卓裕守在小区,大门口,就连小孩儿都认识他了,指着他说:“妈妈,那个叔叔又来啦。”
徐佐克不可能不出门,但见上面了,也当没看见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