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台既明——桃籽儿
时间:2022-09-02 07:03:40

  “……芸巧好点了吗?”
  他的语气非常小心。
  “受伤了吧?一块儿去趟校医院?”
  韩芸巧才懒得理郭跃,估计心里还在骂这社长是个软蛋、连场都控不住;周可就从中调停,说去校医院看看才能放心,不然万一在脸上留下痕迹怎么办?那不更让唐霏爽到了?
  韩芸巧现在是一听唐霏就来劲,一边生气地说自己绝不会让她舒坦,一边终于顺着周可的搀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周可暗暗松了口气,跟郭跃对了个眼神,转头又跟尹孟熙说:“嘻嘻你就不用陪着去了,今天你也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对对对,早点回去休息,”郭跃也跟着说,神情十分尴尬,“真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
  然后大家就都走了。
  尹孟熙的书包放在观众席,她过去收拾了一下、本来也打算要走,可回头看着舞台上乱七八糟散了一地的道具,心里还是有种奇怪的难受——其实她为什么要难受呢?她是团委的采编、又不是剧社的人,这戏好不好成不成都跟她没关系,她干嘛背这个心理负担?
  ……可终归还是做不到撂下这个烂摊子不管。
  把书包原地放下,她一个人重新回到了舞台上,安静地把被撞倒的桌子椅子一一扶起来,又拐去侧台收拾一地的花瓶碎片——这有点麻烦,因为她没找到笤帚簸箕,得小心地用手先把碎片捡到一起,然后再拿纸巾包一包扔到危险品垃圾箱里去。
  她蹲在地上一片一片地捡着,偌大的剧场里就只有她一个人,那一刻她忽然感到有一点孤单,眼前不知道为什么又闪过片刻前肖至匆忙赶去化妆间的样子,失落的感觉就像连绵的雨水,不像洪涝暴雪那么有杀伤力,却又难免一直让她的心潮湿阴郁。
  她的思绪缠成一团、后来又越飞越远,连身后来了人都没察觉,直到被对方轻轻拍了一下肩膀才猛地回过神来,这一下又不走运了、被花瓶碎片割伤了手指,几滴血流出来,是殷红的。
  “割伤了?”
  她还没感觉到疼呢,却先感到一阵凉,是身后那个人蹲下握住了她被割伤的那只手;他漂亮的眼睛低垂着,眉头皱得比刚才走进剧场的时候更紧,比高中时候的数学压轴题还让她琢磨不清。
  “……学长?”
  她有些惊讶地看进了肖至的眼睛。
  作者有话说:
  不谈恋爱不合适了,望二位知
 
 
第30章 暧昧
  碘伏的味道弥散在空气里, 空荡的侧台一片安静。
  “……我可以自己来的。”
  尹孟熙声音低低的,看着跟自己一起坐在道具沙发上的肖至说。
  那是一个颇有民国风情的长沙发,刚租来没几天要用作叶公馆的客厅布景, 现在他们一起坐了, 因为他要帮她处理右手食指被花瓶碎片割开的伤口;他大概对剧场很熟, 刚才直接去杂物间拿了医药箱,浅蓝色的塑料箱子看起来太现代了一点、跟民国风的沙发不太搭, 但他就很搭, 她甚至有点想看他穿后台的民国戏服,有一件青黛色的长衫, 一定很好看。
  “我来吧,”他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只一边帮她擦碘伏一边回答, “刚才也怪我吓着你了。”
  哪里就“吓着”了?明明要怪她自己不小心, 他是太有风度了一些,这样的错也揽到自己身上。
  “没有,”她又试着把责任揽回来, “是我自己走神了没听到学长叫我……”
  他没很快答复, 专心地低头给她处理着手指上的伤口, 碘伏涂在皮肤上是凉的,他握着她的那只手也同样微凉,她的掌心却很热、后来可能还出了汗, 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现了。
  “也确实该小心一点, ”他涂好了碘伏, 又弯腰从医药箱里拿出创可贴, “怎么能用手收拾那些碎片?”
  他真是天生要做老师的人、随便说句什么都管用, 她感觉自己好像受到了责备, 人局促得后背越挺越直。
  “对不起,”她都开始道歉了,“我下次注意。”
  他挑了挑眉,笑了,好像清风吹过树梢,簌簌地响。
  “什么对不起,”他帮她把创可贴贴好,动作非常轻柔,“都说了不用这么拘谨。”
  她真喜欢看他笑,一看到心里就微微的痒,可又有点怕看见,怕压不住自己心里跃跃欲试的念头。
  “没有……”她低下头去了。
  他叹了口气,好像拿她没办法,贴好创可贴以后就松开了她的手,那点凉意于是立刻散去了,只有她潮湿的手心还热着。
  “刚才怎么没走?”他弯下腰去收拾医药箱,随口问她,“他们让你留下收拾?”
  “不是,”她回答,“本来也要走了,看这里有点乱就稍微收拾一下。”
  他点点头,却好像还有点不放心,起身以后又问她:“不是有人欺负你吧?”
  ……似乎是怀疑有人霸凌她让她留下打扫卫生。
  “真不是,”她赶紧解释,又对他的猜测有点小非议,“都是大学生了,谁会随便欺负人……”
  他没说话,神情看上去不置可否,过一会儿又看了她一眼,看她坐得板板正正,比个中学生还要规矩。
  “……你太乖了。”
  她听到他微微叹息着说。
  ……“乖”。
  她又脸红了,心就因为这样普通的一个字而扑通扑通的跳,明明以前很多人夸她乖、夸她是个好学生,她都听得腻味了,却从没有过这样的反应。
  他也发现她脸红了,连耳垂都变成了淡淡的粉色,就像上学期那个雨夜、她悄悄跑出去帮他买伞,回来的时候两个袖子上的水痕也是这样淡淡的,一点不声张,一点不吵闹。
  就一眼而已,他跟她一样安静内敛,她只看到他站起来把医药箱放到旁边的桌子上,接着又在慢慢挽起浅灰色衬衣的袖子。
  “学长这是……?”尹孟熙也跟着站起来了,看着他挽袖子的动作有点疑惑。
  “不是要收拾吗?”他的语气还是淡淡的,“一起吧。”
  而实际上他说的“一起”并不是真的“一起”。
  其实她手上那个伤口很小、根本不严重,何况已经处理好了,完全不影响干活儿,他却只让她在沙发上坐着、或者直接收拾东西回寝室,自己一个人整理着一片狼藉的侧台。
  她坐不住的、又不舍得从他身边离开,于是就一直像个小尾巴一样跟在他后面,瞅见一个可以单手干的轻活儿就偷偷搞一下,一半暴露了一半没暴露,他会在收拾碎片的时候偶尔抬头看她一下,只要不太过都不会阻拦。
  这……
  ……会不会有一点点像恋人呢?
  还没恋爱过的女孩子总会有些傻气的想法,更糟的是静谧的空间会助长人的贪念,她这个活儿是干得离他越来越近了,最后干脆慢慢挪到他身边看着他收拾,自己两只手叠在一起,是双倍的闷热和潮湿。
  “学长刚才怎么也没走?”
  她还主动跟他搭话了,胆子比过去都大。
  “出来晚了一点,正好看到你,”他没抬头,正在用后台废旧的戏服把地上堆在一起的碎片包起来。
  这哪是她想要的答案呢?实际她想刺探的信息不过只有一个:他跟唐霏学姐……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现在应该是没有在一起的,那以后呢?
  他是怎么看对方的?会喜欢自己的青梅竹马吗?
  今天事情的经过他应该都知道了吧,他会怎么判断是非对错?
  还有刚才他去了化妆间……是去做什么了?
  安慰她了?哄她了?也牵她的手了?甚至……拥抱她了?
  瞧吧,多不讲信用的人,明明说好只有一个问题的,可其实衍生的又有一大堆。
  可她不敢真的一一问出口,就只能遮遮掩掩的,说:“芸巧姐受了一点伤,不知道唐霏学姐是不是也一样……学长不用陪她去校医院吗?”
  ——大胆的提问。
  简直称得上是旷古烁今。
  她都不敢相信自己能问出这种问题,心里的酸像吞了一整颗柠檬、同时又怕得紧紧缩成一团,在这之外她居然还有余裕去讨厌自己,觉得问出口的这个问题荒谬又贪心,值得一通劈头盖脸的唾弃。
  他呢?
  也许也听出了这个问题背后复杂而微妙的情致,他毕竟很聪明,而她掩饰自己的技巧又没有多么高明,当初那把伞上被遗漏的标签已经暴露了足够多的信息,也许他在很长时间以前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很多朋友都在,”他似乎是斟酌着回答,“没必要再多我一个朋友去陪。”
  “朋友”。
  她确信他是这么说的,一个普通的汉语词汇突然变得无比动听,心里那场连绵的雨忽然成了要沸腾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几乎就要把她烫伤了。
  “哦,”她用左手的手指轻轻摩搽着右手食指上那条创可贴的边缘,必须拼命努力才能克制住自己异常的亢奋,“这样。”
  ——可少说话就有用了吗?
  她的眼睛已经亮起来了、想被金贵的春雨洗过一样亮,讨人喜欢的粉色再次染上她的脸颊和耳垂,大概她真的不太会隐藏这些秘密,只要不低下头就会被人一眼看到底。
  ……真的太乖了。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得更久了一些,一种奇妙的气氛正在悄无声息地漫溢,她有点想躲、又有点不想,结果就是直挺挺地掉进了他深邃好看的眉眼里,那也可被称作是浓颜系的天然陷阱。
  “吧嗒”。
  2012年的小红顶还没经过翻修,侧台的木质地板已经上了年头,即便没人从上面走也会时不时“吧嗒吧嗒”的响,小小的几个分贝就有巨大的破坏力,把那春雨夜雾一样朦胧的气氛扫得影也不见了。
  他们一前一后错开了目光,尹孟熙也不知道是他先还是自己先,低下头的时候心脏又在狂跳,比什么旧地板响得还厉害,真担心会被他听到。
  “可以把那个袋子给我一下吗?”他咳嗽了一声,“在你身后。”
  她脸上的热度还没消,但也要赶紧回神了,慌慌张张地答应了一声“好”,回头从身后的地上捡起一个塑料袋递给他,他用不久前才帮她处理过伤口的手接过去,对她说了一声“谢谢”。
  “……不客气。”她的声音更小了。
  一个小时以后后台差不多收拾好了,尹孟熙还清点了一下坏掉的东西、简单做了个记录,打算之后报给芸巧姐,方便道具组后续再买或再租。
  他们一起从剧场里出来,外面难得是个艳阳天,他的心情似乎不错,带着一点笑意问她:“怎么好像对剧务的工作很熟?”
  “也没有很熟……”她摸了摸鼻子,有点不好意思,“就是跟学姐们学了一点,还在熟悉中。”
  他“嗯”了一声,又问:“喜欢做这个吗?”
  她眨了眨眼、是在思考,过一会儿还是高兴地点了点头,眼睛依然亮亮的:“喜欢,很有趣,完整做下来应该也会很有成就感。”
  他笑了笑,像是真心为她感到高兴,声音很和煦,说:“喜欢就好。”
  她是抵抗不了这种温柔的,失效了一个寒假的跳楼机忽然恢复了工作、一下把她抛上了天,有一刻她觉得自己就是全世界最幸福的人——或者至少,有可能成为全世界最幸福的人。
  “不过还是要注意平衡好精力,不要让学生工作过多影响学业,”他又在提醒她,像个学长又像个老师,“你才大一,在学习中找好方向才是最重要的。”
  她一听赶紧点头,唯恐他觉得自己不是个好学生,又在纠结要不要把自己上学期绩点3.86的事告诉他,想了想觉得太刻意,还是放弃了。
  “我一定会好好学习的,”她的语气特别郑重,像个努力对老师证明自己的三好学生,“会认真读书,认真写论文,认真考试。”
  顿一顿,小小的心思又冒了头,她偷偷看了他一眼,声音小了一些,补充:“……也会经常去图书馆。”
  那时他跟她一起走在小红顶外的林荫路上,春天的风很温暖,难得的晴天也很明媚,她有点被晃了眼,不能确定那个时候他眼中是不是划过了一丝奇妙的笑意,只听到他柔和地回答她——
  “那就好。”
 
 
第31章 生日
  接下去的一星期, 剧社里里外外都出现了很多变动。
  上次唐霏和韩芸巧的事情闹得很大,尽管郭跃千叮咛万嘱咐、现场还是有好事者把消息偷偷po到了学校论坛上,不仅有两人互相扯头发揪衣服的照片, 还有韩芸巧说唐霏搞特权的录音;学校人人都在议论, 最后是学工部的老师出面劝发帖的学生删了帖才勉强给这次事件降了一波热, 也不知道是不是洪书记专门安排的。
  唐霏和韩芸巧两个当事人自然也会被风波影响,虽然在多方介入下彼此道了歉、可谁都知道对方不是真心的, 韩芸巧反正要毕业了、也懒得再多跟公主殿下打交道, 直接给郭跃发了一条要退社的Q丨Q消息,接着立马退了剧社的群, 还同时带走了好几个跟她关系好的朋友,其中就包括周可。
  那时已经是五月初, 离正式公演只剩一个多月, 郭跃天天念叨“苍了天了无了语了”, 着急忙慌对外招志愿者进剧组帮忙,然后又拜托肖至有空多来小红顶,毕竟编剧对剧本最熟、可以多带着演员排练、他这个社长就可以分出身去管剧务, 多少能补一点窟窿。
  ……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
  郭跃做了好几年甩手掌柜了, 在社里也就是高高兴兴当个导演, 对那些细碎的剧务工作一问三不知,还不如刚来的尹孟熙熟,一进后台晕头转向, 连个道具间的库存都点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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