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边伏影——吃一首诗
时间:2022-09-02 07:05:26

  赵鼎看她疲倦的枕上皮椅,也不再说什么。
  远处,黑色的车消失在热气涌动的道路尽头。
  厉斯远闷闷的吐了口气,嗓子干涩。
  他像两边被太阳光无情殴打着的绿色树叶,略显佝偻的弯下了腰。
  章晚收回往后看的目光,垂下眼睫,僵坐了很久,手摸上包里的手机。
  脚趾发麻,厉斯远移不开腿。
  叮一声,手机忽然响了一声。
  厉斯远动作机械迟缓的从口袋掏出手机,看到发消息人的名字,眼睛猛地睁大,像是一棵原本快要旱死的树忽逢甘霖活了过来。
  他无数遍刷着顶不起来的“小渔”二字,此时就在消息页面的最上方。
  他几乎是以一种病态的饥|渴点开了对话框。
  小渔:
  一个更热情更短暂的夏天开始了。这些炎热白日虽然漫长,却如旗帜般燃烧,在熊熊火焰中消逝。
  *
  身心疲惫回到家,章晚瘫倒在沙发上,侧躺着看着电视背景墙发呆,不知不觉睡着了。
  醒来时客厅已经陷入黑暗,远处阳台外江边的汽笛声隐隐传来,带着夏日晚风卷起白色纱帘翻飞。
  远处厨房亮着一盏昏黄的壁灯,水龙头的流水声低低传来。
  她看了眼身上盖的薄毯子,起身放到沙发边,走到厨房从后面抱住温舟勍的背。
  “饿不饿?”他偏头亲了下她额头。
  章晚浑浑噩噩的脑袋总算有几分清明。
  “你做什么?”她往锅里看。
  “葱油小面,你不是想吃点有味道的吗?凉面就算了,太凉了。”
  “我就随口提一嘴。”她都忘了什么时候说想吃凉面了,估计也是因为天太热。
  “刚才出去买菜了?”
  “顺便去了趟母婴店,买东西要货比三家。”
  “你好贤惠啊老温。”商渔额头伏在他颈边,她眷恋熟悉的身体让胸口仍丝丝麻麻泛起的疼意减缓了几分。
  温舟勍盖上锅盖,转过身将她抱坐到流理台上,手穿过她腰肢两边,抬头卡她,“怎么无精打采的?”
  “天闷闷的,湿漉漉好像要下雨,让人心情有点烦躁。”
  “吃完饭去散散步?江边走一走应该会好些。”
  “都要下雨了……”
  “放心,我打伞,淋不到你。”
  两人沿着江边走了快一个小时,风吹的人很舒服,空气氤氲潮湿,却始终没落下雨点。
  “回去吧。”温舟勍荡荡她的手,“脚酸不酸。”
  “还行。”她指着临江柳树下的一个长木椅子,一对情侣刚起身离开,“我们也坐会吧。”
  两人坐下,温舟勍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奶糖塞给她。
  淡淡的甜味在口中化开,章晚胸口的滞涩抑郁缓了几分。
  “孕期可以一直吃糖吗?”章晚问。
  “不行,今天这颗是奖励你的,明天以后,一周只能吃一颗。”
  “什么?”章晚瞪大眼,满脸痛苦,“太过分了吧,我想吸烟了怎么办。”
  “忍。”
  章晚撇撇唇:“你说的简单,我的烟瘾可大了。”
  尤其是现在,天天因为商渔和厉斯远的事烦躁,又无处可说,以前抽根烟还能缓解一下,现在顾虑孩子,她心情不好都得想办法尽快调节,让自己别沉浸进去。
  温舟勍眯眼,“那当初为什么要吸烟?”
  “能为什么……想吸就吸了呗,大家不都吸烟。”
  “所以对你的惩罚来了。”
  章晚苦恼的抱头,看着开阔江面,丝毫得不到纾解了。
  江面有一艘轮船开过,她呆呆的望着,目光露出几分怀念。
  温舟勍看她安静望向轮船时的目光,忽的想起卡朗回国后第三次见商渔的事情。
  那是在一个豪华游轮上,云城一个房地产大亨的儿子结婚,举办庆婚晚宴,云城有头有脸的人都受到邀请。
  温舟勍原本无意参加,孙竹竹打电话求了他小半个月,说是邮轮上有个商业人士是她一直都想采访的对象,但是那个人整日神龙见首不见尾,这次有小道消息说他会参加晚宴,她说什么都要去。
  温舟勍有邀请函,可以带一个女伴,他受不了她三天两头的电话,当晚上了邮轮。
  刚进入会场,孙竹竹拎着摄像头抛下他就跑了。
  温舟勍鲜少在这种场合露面,在众人举杯欢迎,热络交谈时,他随手拿了一杯鸡尾酒晃到甲板上的一角吹风。
  只待了几分钟,这一隅安静就被打破。
  商渔从船舱里跑出来,摇摇晃晃的奔到船边,扒住栏杆开始呕吐,脸色难看,站不稳的身体似乎下一秒就要被船甩出去。
  温舟勍以为自己看错,谁不知道商渔怕水,怎么会来参加这种邮轮晚宴。
  他快步走过去扶住她胳膊,“要寻死也别来这种地方。”
  温舟勍语气刻薄。
  发晕的人摇摇晃晃转身,看到他反应了几秒,“是你啊。”
  商渔笑的没心没肺,“好久不见,你也来参加宴会?”
  温舟勍看不出她哪里是来参加宴会的,分明是来受刑自讨苦吃。
  他额头青筋跳起,刚要说话,“商渔,你四处乱跑什么?!”
  厉斯远的训斥忽然从身后传来,打断他的话。
  他回过头,厉斯远看见他,轻哼了一声,瞥向商渔,“给我回房间躺着。”
  “不要,那我来这邮轮还有什么意思。”商渔可怜道。
  “你以为你现在这样子跟着我就有意思了?”
  “有啊,能看到你就有意思。不过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我一会要是晃晕一不小心往谁身上砸了或者直接要往海里砸了,你拉我一下,你放心,我不会吐你一身的。上船前我就没吃多少东西,刚才还把能吐的都吐了,不信你问温舟勍,是吧。”
  温舟勍看她笑意悠悠的看向她,五味杂陈。
  她面对厉斯远,调皮、撒娇、可爱,看到他却是疏远,客气,就差叫他温先生了。
  温舟勍看着她从他面前走过,伸出双手投入厉斯远怀抱,抱着他的手臂甩来甩去,“让我跟着你让我跟着你吧,我绝对不烦你,不打扰你,你想干什么都行,我就站在旁边看着你。”
  “免谈。”厉斯远不留情面的一口回绝,“跟我回房间。”
  语气冷硬,动作粗暴,搭上她腰的手带着维护。
  商渔并没察觉,还在大声遗憾,“不要,我不想回去,我不回去……”
  厉斯远拖着她走远。
  温舟勍站在原地。
  商渔明眸善睐的看向揽着他的人,眼里尽是满满的喜欢。
  身后黑色的海水一望无际,拉着他沉沉往下坠。
  他忽有几分晕厥,浑浑噩噩,转身看一望无际的海水,无法抑制的恶心涌了上来。
  从那之后,温舟勍厌恶水。
  看着辽阔的江面,那晚的寒冷如跗骨之蛆一般从他脊背攀爬上来。
  章晚不知,还在看着江面发呆。
  温舟勍浅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
  恶心又如何,只要是她喜欢,他便能搬到江边,压着不断上涌的恶心和寒冷说:“再吹会江风我们就回去。”
  作者有话说:
  注:一个更热情更短暂的夏天开始了。这些炎热白日虽然漫长,却如旗帜般燃烧,在熊熊火焰中消逝。——《克林索尔的最后夏天》
 
 
第57章 
  酒吧里, 厉斯远已经喝得满身酒味,同行的人习以为常,也不敢管, 平常朱金阔还敢大着胆子劝两句, 现在朱金阔父亲病危, 他心情不好也在一杯接一杯的灌酒。
  偌大的包厢里, 零零散散丢了不少的酒瓶。
  齐拓到的时候,开门差点被冲鼻的酒精味赶出去, 眼睛都刺的睁不开了。
  “你们就看着!也不劝劝?”齐拓拧眉。
  老犬打哈哈,“我们怎么劝的了啊。”
  “朱金阔, 去拿酒。”厉斯远晃着又空的瓶子说道。
  “行了, 别喝了。”齐拓说。
  朱金阔起身,摇摇摆摆又招人送来一大筐酒。
  他一个成日只想玩乐的小少爷,眼瞅着父亲快不行了,感觉自己天都要蹋了。
  “厉哥, 喝!喝醉了就没有那么多烦恼了, 老子也不用头疼的想疯。”说着,他跌坐在沙发边,喝了几口抱起厉斯远的腿哭嚎起来, “爸啊,你不能死啊, 我这混账还在,你怎么能放心离开。”
  “爸, 你不跟你儿子斗智斗勇了吗,我再也不气你了。”
  朱金阔头脑不清醒, 喊起来嗓门却是不低。
  “滚开。”厉斯远腿踢他。
  “厉哥, 我知道你难过, 狗跟在身边都能有感情,况且嫂子喜欢你十六年,怎么会说变心就变心呢,我看一定是那个温舟勍迷惑了她。”
  “厉哥,要不我们找人收拾了他。”
  “哼。”齐拓冷笑,“你要是不想你爸气得从病床上昏过去,就尽管动手。”
  他们纸醉金迷,沉迷寻欢作乐,不问半点家里事。齐拓虽然一个医生,但是对云城商圈大小事也算了如指掌,就算没多少人认识那个温家小少爷,他不可能不知道,更何况厉斯远。
  “那位什么来头?”朱金阔脸色一苦,猛地站起来,“老子怕他,反正以后也没人给我撑腰了,就是把天捅破了又如何。”
  “他姓温。”齐拓说完,拿过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
  “操!不是吧!”老犬忽然反应过来,“温、温家的?哪个远方亲戚啊?”
  “直系。”
  “直什么直,谁不知道温雄的儿子温之策,六年时间将温家从名不见经传的小企业发展成为龙头企业,多少人要仰他鼻息,哪里还有直系。”
  朱金阔呆呆看着齐拓,下颔的都要合不上了,忽然从酒意里清醒。
  “温,温家那个消失的小儿子?”
  “呵。”齐拓冷笑。
  朱金阔一屁股坐到地上,端着酒杯不说话了,心里一阵阵后怕,幸好当初没为了厉哥一时冲动,不然就真的捅了天了。
  他转了由头,“厉哥,你也别气馁,嫂子远离你,说不定是有什么苦衷?我还在医院见过她好几次,说不定有什么事呢。”
  他这么咂摸着,猛拍了一下手,“对啊,万一嫂子真是有苦衷呢,我在医院见她几回,每次脸色都不太好。”
  “你在医院见过她好几次?”厉斯远拧眉问。
  “对,对啊。”
  “哪个医院?”
  “就我爸住的,绿,绿岛啊。”
  厉斯远想起早晨商渔看到她时惊讶的样子,那时便觉得有几分古怪,心不在焉,不敢看他,透着几分心虚,现在回想起来更不对劲。
  他受她几个月的冷淡,只以为她看到自己厌烦,也没有想太多。
  “你怎么不早说!”
  厉斯远隐隐感到害怕,甚至开始后悔刚才由着朱金阔那么随口说下去。
  医院,医院……
  厉斯远想到商渔早晨发白的脸色,猛地起身往外冲去。
  “你去哪?”齐拓喊。
  人已经甩上门走远了。
  李洋在外面接电话,不停向各个邀约想要采访厉斯远的媒体道歉,正卑微的做着孙子,忽然见他祖宗从包厢里出来。
  “送我去绿岛?”
  “什么?”
  “绿岛。”
  李洋:“谁住院了?”
  厉斯远不语,绷着脸面色难看的躺到后排。
  李洋也不敢再问,开了快三个小时的车送他去绿岛。
  “你走吧。”下车后,厉斯远说。
  “那怎么行,你喝了酒,这要是被狗仔逮到……”
  “放心,我哪也不去。”
  “啊?”李洋疑惑地看看医院大门,又看看他,“你不回去?”
  厉斯远已经下车走远。
  李洋看他落寞萧条的背影,流量大明星,名副其实的衣架子,现在瘦的都快要撑不起衣服了。
  他摇摇头离开。
  医院楼下,厉斯远坐在花园角落,抬头看向商渔今天要探看的病房。
  黑魆魆,没有亮灯。
  不知名的害怕和畏惧涌上来,他手指发颤的坐在这里,竟不敢往里走。
  过会,厉斯远按下商渔的号码,那边嘀嘀嘀的电话声像是一场无声的审判,他不知道自己想听到什么。
  是习以为常的漠视,还是……
  “喂?”
  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接的电话却在此时接通,厉斯远却慌乱的手指一颤,右手赶紧抓住左手,才没让手机脱落出去。
  “厉斯远?”
  “……是我,小渔。”
  那边沉默了一下,章晚从枕着温舟勍的胳膊上移开坐起,靠上床头,“有什么事吗?”
  自打从那个别墅帮商渔搬出来,她都不会接厉斯远的电话,尽职尽责的扮演着一个忘掉他展开新的美好生活的商渔,只是今天在医院碰到厉斯远后,她总是惴惴不安,刚才在看到他的电话,像是认命接受一个本就愚蠢的计划被揭穿,鬼使神差按了通话。
  “你在家吗?”
  “在啊。”
  “让温舟勍接电话。”
  “啊?”章晚惊讶睁大眼,“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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