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没,没习惯嘛……”
温舟勍没来之前,很长时间她都是一个人,醒来一个人,睡着一个人,放羊一个人,吃饭一个人。
哪怕这个人到这快一个月了,她去放牛的时候还是习惯说走就走。
温舟勍看着她茫然、不自在、抱歉的样子,心口刺了下,走上前圈住她,“对不起,我不是在吼你,也不是朝你发脾气,我是……真急了。”
方圆百里,荒无人烟,有野狼、有盗猎贼、有他想不到的意外。
他来之前她怎么生活他不敢想,他在的时候,他不能不担心。
偏离小木屋十几公里,一路吼一路找看不到熟悉的羊群,温舟勍很难控制自己不多想,不合适的鞋让脚起了水泡,嗓子疼的冒烟缓不过来气,他一路疯找,看到她的身影才算活过来。
商渔呆呆的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他的话,又在努力理解他的话。
温舟勍低头看着她,还在呼喘呼喘。
商渔专注的看他,听着他的呼喘声,“你再叫我一下。”
温舟勍嗓子长了倒刺似的,一声“商渔”从荆棘里走出来。
“商渔。”
“到。”有些飘,跨过山水,跨过蓝天白云落下。
“商渔。”
“到!”很高,直直落在男人耳边。
商渔认真对他说:“已经很久没人这么认真的喊起过我的名字了,温舟勍你以后喊我,我一定应你。”
哪管他草原苍茫无边。
哪管他天大地广人渺小如蚁。
只要你温舟勍在这卡朗雪山喊一下,一定会有一位姑娘回首,用清爽干净的声音笑着回你:
“到!”
第9章
大姨妈如期而至,温舟勍总算突显了教授的严谨。
夜用、加长、护垫,思虑周全。
商渔睡得不踏实,刚来前两天,她量大怕侧漏。
侧着睡了一会,她想躺平,“挤不挤?”
“怎么了?”
“我怕漏,我横躺会不会挤到你。”
“没事,你横着睡吧,明天没课我去看床,你喜欢什么样式的?”温舟勍拉着她胳膊让她平着睡。
“也没什么要求,大点就行。”
“你想搬家吗?”温舟勍问,“这离你上班的地方不近。”
“嗯,这点我也想到了,那你想搬吗,其实我还挺喜欢这家属院的氛围的。”
高教授的珍珠鸟会将黎明叫醒,楼里的灰砖红楼梯陈旧复古又让她踏实静心,还有院子里的粉色樱花、白色茉莉、垂丝海棠、绿色女贞,漂亮又安闲静谧。
商渔不缺房产,无论面积还是地理位置都比现在这个房子合适,可大概因为这里是温舟勍待了许久的地方,她竟也有了归属感。
“那就再等等吧。”
“等什么?”
温舟勍手放在了她小腹上轻轻揉起,闭上眼不说话。
商渔脸热起来,闭着眼感受着小腹上的力量,慢慢也陷入了梦里。
结婚第一晚,是温柔与安心。
康雯在办公室门口严阵以待,杨毅从隔壁楼过来办事,看到黑裙黑高跟黑镜框的康雯,挑眉打了个响指。
办公室的人听到,几个漂亮女孩抬头看过来,笑的羞涩,有大着胆子的喊了声:“杨总。”
杨毅眉眼风流的朝她们一笑,点头离开。
办公室躁动起来。
有女孩小声说:“虽然全公司都知道杨总风流,但看到他那张脸,我还是绷不住心动啊。”
“对啊,怎么能有男人脸上明晃晃写着我就是个不走心的坏男人还这么勾人的!”
“还不是帅,潇洒,对女孩绅士,咱们公司一个部门小主管都敢对女性含沙射影的歧视,肥的跟猪似的,油腻猥琐,还敢那么自信。”
“同样是男人,杨总怎么能这么又有钱又懂女人,真的睡一觉也未必我们吃亏啊。”
“我倒是想,也得人家愿意啊。”
“说的也是,公司上上下下,哪个不喜欢杨总。”
“怎么没,那位不就……”穿着漂亮衣着,妆容精致的女人偷偷瞥了瞥副总办公室门口的康雯。
另一个吐吐舌,“她不会要40还做个处女……”
“谁,我也想听听。”
“小商总!”摸鱼两人仓皇站起。
商渔微弯腰,捏起女孩工牌,“郑冉冉。”
“是,商,小商总。”因为商强仕的缘故,公司里的人都喊她小商总。
商渔拍拍她肩,目光在她脸上意味深长地转了一圈后,转身离开。
郑冉冉和旁边同伴都白着脸低头,埋进电脑再不敢说话。
“商总。”康雯不同,商强仕不在的场合,康雯都是直接称她为商总,她迎上去递文件:“这是今天的工作安排,由于您前段时间不在公司,有少部分紧急文件老商总已经拿过去审批了,剩余的我已经整理好放在办公室。”
“好,我知道了。”
她推门进去,接着就是混天暗地的工作。
晚上八点,温舟勍发了个消息,“还在忙?”
“嗯。”
配图:“可怜巴巴jpg.”
“你别等我了,先吃饭。”
“不急,忙完了告诉我一声,我在楼下等你。”
商渔垂死病中惊坐起,快步走到落地窗边,云城已进入光影交织的夜城市,三十三层往下看,城市道路纵横交错,星罗棋布,她无用的找着,只可惜玻璃上落满了雨珠,城市也陷入白雾蒙蒙中。
“下雨了?”她忙的都没在意。
“嗯。”所以来接她。
“我派康雯接你上来,这里可能还有一会呢。”
“不用,我在车里看资料,你忙完联系我。”
“好。”
商渔这么应着,挂了电话内线叫康雯进来,“我还有些文件没看完,大概暂时解决不了,明天上班你再帮我看一些文件,有些东西我单独处理不了。”
康雯着急,“哪部分,是我整理的……”
“不是……是我……太久没看了。”
康雯:“好。”
商渔起身拿外套,“下雨了,你也别忙活,早点下班吧,回去好好泡个澡休息休息。”
康雯愣了下,眼里闪过复杂情绪,“好。”
商渔好笑:“别这么见外嘛,工作之外我们可以是朋友,当然,很多人都觉得下属和上司是不可能成为朋友的,不过我觉得你不是那部分人。”
“……您太看得起我了。”
商渔:“我看人很准的。”
康雯:“……”
商渔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除了厉斯远。”
康雯微征,没想到她能这么轻描淡写的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行了,那我先走了。”
商渔赶到下面,才发现雨势不小,噼里啪啦,公司门前的花坛里有棵白英兰都被冲倒了,花瓣碾落在泥土里。
商渔拿出手机给温舟勍打电话,一道人影忽然从门口的柱子后站出来。
商渔抬头,看到带着棒球帽、墨镜和黑色口罩的男人,愣了下。
“打劫?”
男人一把摘下墨镜,黑色瞳眸死死盯着她,眼下有乌黑一片,形容憔悴,带着光鲜亮丽的明星身上不该有的衰败。
商渔往后退了一步,“……你还来这干什么?”
“商渔。”他轻声喊她,语气有破碎的裂痕感,他试探道:“你结婚了?”
商渔沉默了片刻,“……嗯,我结婚了。”
厉斯远怔住,脸色肉眼可见的惨白起来,他大概不能相信真的会听到这么个答案,像一头暴躁生气的野兽,愤怒的在廊下走来走去,手指紧紧攥成了拳头才不至于让自己吼出来。
“你……你……”厉斯远声音里有自己没察觉的慌张,“为什么?因、因为那天的采访?还是因为那天采访的人是许映樰?你应该知道的啊,我和她没什么关系……”
“我知道,你想说你和她没关系。”商渔打断他,厉斯远才要露出喜色,她接着又说:“你和我也没有关系,你和谁都没有关系。”
“不是这样。”厉斯远抬手抓住她手腕,“商渔,你,你别冲动!”
商渔侧过脸去看檐下的雨。
厉斯远看着她,他熟悉的面孔,那双看他时永远带着浓烈爱意的目光,此时平静无波,黑亮眸子竟看不到往日一丝温情。
厉斯远胸口有穿堂风吹过,真的开始着急发慌。
他以为商渔只是在生气,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冷战,在吵架,所以那天他在采访时才会说出那样的话,他以为她会生气,会伤心,会蹲在家里的沙发角落等他,看见他后轻轻撇嘴唇表示自己不在乎,霸道的说反正你得是我的。
他会上前蹲在沙发前,告诉她那些话都是气她。
全世界都知道他们纠缠了十六年,他怎么会和她没关系呢。
他没想到,回家后会看到她站在家门口,拉上行李要跟另一个男人离开。
她往常不是没有说过这样的狠话,可是厉斯远怎么想得到……
一天,仅仅只隔了一天!
她就和别人结了婚,将一段缠成乱麻的线骤然剪掉后接上了别的线。
“商渔,你是不是在骗我,你在气我对不对?”
商渔面无表情看他,拽回了自己的手腕。
“有没有结婚,你现在查我的信息应该就可以查得到。”
“合法配偶,哪怕还没多少人知道,但是全国的户口网络系统里我婚姻状况那栏已变成已婚,希望你能看清现实。”
“商渔!你疯了不成!”他愤怒,眼底好似有化不开的黑雾翻腾,浓烈情绪涌动沸腾燃烧,“你疯了!你拿随便的婚姻惩罚我?!”
商渔看向厉斯远,抿了抿唇,“我只是累了,很累……想放手了。”
商渔看着暴跳如雷的厉斯远,“我们放过彼此吧。”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因为我采访的那句话?还是因为许映樰?商渔!你真的爱我吗?我现在突然感到怀疑。”厉斯远抓住她的胳膊,“所有人都说你最深情,你追了我十六年,商渔!是这样吗?是这样吗?你告诉我!你的爱就是转头跟别人结婚?”
商渔冷冰冰看他:“所以你现在要倒打一耙说我是个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婊|子?”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如果你觉得这样想能让你更轻松一点,你可以这么想。”
“厉斯远,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浪费了十六年,不想再浪费六十年。”商渔目光从他苍白的脸上移开,看向台阶下的男人。
粗风暴雨中,温舟勍撑着一柄黑色24骨长伞,长身玉立,面容如玉,儒雅温柔,安静等她。
在时光的纠缠厮杀里他独自劈出一条沾雨的道路,从容优雅来接她。
商渔迈步往下走,厉斯远背对着她,手紧紧抓上她的手腕,声音沙哑:“商渔,别任性啊。”
商渔毫不犹豫推下他的手:“厉斯远,过好你自己,别再来找我了。”
车上,雨刷冲走着雨水,滑来滑去,商渔胸口也像有跟棍棒在搅来搅去,混乱茫然又觉可笑。
温舟勍看她。
商渔:“怎么不启动车?”
温舟勍依旧面无表情看着她。
商渔侧头瞧他,打趣:“你不会是在想我漂亮的小媳妇怎么结婚了还这么招人,要是能藏起来该有多好吧。”
温舟勍不语。
商渔不知道到自己无意中碰到了什么,只是要笑不笑的摇头看向了窗外骤然大起的雨势,声音里染上了苦涩:“十六年,这么的喜欢一个人啊……”
第10章
齐拓做了一天的手术,累的找个地板都能睡,看着眼前浑身落雨的人,觉得自己还能再撑会。
“怎么回事?”齐拓看着糟糕的厉斯远问。
厉斯远浑身都在滴水,脸色苍白,手指隐隐发颤。
“她结婚了。”
齐拓瞳孔一缩。
厉斯远盯着某处,声音缥缈,“她结婚了……”
齐拓失语,满身的倦意尽数消散,“你、你是说……商渔?”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这个名字,让厉斯远抬头看了他一眼。
齐拓瞥到他棕色瞳眸里竟然有他从未见到过的茫然悲恸,或许眸子本人也没察觉。
“和谁?”齐拓立即问,问完又后悔,和谁还重要吗。
厉斯远疑惑又茫然的看着他:“怎么会,怎么会,她就结婚了……”
齐拓抿唇。
厉斯远:“我以为她又会像以前生气吃醋的看着我,你不知道,那个时候她的眼里会有更爱我的内容,让我,让我能……”
他说不下去。
齐拓沉默了一会,叹气道:“斯远,或许……你们该结束了。”
“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