炉边伏影——吃一首诗
时间:2022-09-02 07:05:26

  厉斯远的目光有些茫然。
  七岁那年,隔壁空着的别墅搬进了一对父女,他没有见过那家的妈妈,只有女孩每天都坐在阳台边,窝在圆形小木椅上抱着自己的腿,眺望远处。
  小斯远每天骑着自己新买的自行车走过,女孩看都没看过他,有天没忍住喊:“喂!你到底在看什么?”
  女孩看向他,嘴唇颤了颤,想哭又没哭。
  “我不知道。”
  “天天看有什么意思。”小斯远拍了拍自己的车,“我新买的,酷吗,下来一起玩啊。”
  筱江是新开发的别墅区,住进来的人家很少,小区没有同龄男孩,他还算大度,允许同样没有小伙伴的女孩下来跟他玩。
  “不行,爸爸不让我乱跑。”
  “切,我爸也不让,我不还是出来了。”
  “出来啊,出来我教你骑车,或者我载你啊。”
  女孩被说动,但又没动。
  之后每天,小斯远都会从阳台前的小路骑车过去。
  有时候头上顶着花圈,有时候车上放着遥控汽车,有时候衣兜里装满了零食。
  “你下来啊,我和你一起玩,你一个人没意思。”
  “我天天来找你,你不开心吗?”
  日复一日,女孩被说动,弃了阳台上的远方,坐上了男孩的自行车。
  正是上天入地,肆无忌惮的年纪。
  女孩跟着他跑闹,摔进了水坑里,小区在新修花园,这个坑里的水还没女孩深。
  小斯远站在旁边:“你出来啊。”
  “不,我不行……”女孩几乎要哭,“我站不起来,我害怕!我怕水……”
  小斯远无奈的“嘿呀”一声,“水都没你深。”
  他颇嫌弃又英勇的把她从水沟里拉出来,“你看看这坑,根本淹不到你,你自己也能爬上来。”
  女孩没看水坑,只看着他。
  “我、我叫商渔。”
  男孩嫌弃的说:“我知道,我问我爸爸了,我们都一起玩耍这么久了,你总算想起来告诉我你叫什么了。”
  “那你叫什么?”女孩眸子单纯认真。
  “厉斯远,是不是很塞很帅的名字,我有三个字。”
  “厉斯远……”小商渔咀嚼着他的名字,“阿远,我好孤单。”
  “什么阿远,你们女孩子就是喜欢搞些好肉麻的,你叫我全名,我的名字那么酷。”小斯远嫌弃地吸了吸鼻子说,“小孩子懂什么孤单啊,要这样说,我才孤单,我爸爸给我买的大黄蜂玩具都没人看,你都不懂我的烦恼。”
  小商渔连连点头:“阿远,我可以去懂,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嗯?你真的能懂?”不顾自己酷酷名字没了,小斯远眼前一亮,摸着下巴,“我爸爸说买这个房子花光了家里的钱,所以我大概好多年都不会搬家了,你要是也不走,我大概能一直在你身边。”
  小商渔急忙说:“我不走,我要一直在你身边。”
  小斯远才发现女孩上来后,一直紧紧抓着他的手,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脸,“唔”了声,嫌弃里透着喜悦:“在呗,我又不会赶你。”
  那时的厉斯远,嘴硬的看着眼前的女孩,他想这是他在这里的第一个伙伴,她还是个女孩子,她好爱哭,她傻傻的很好骗,她孤孤单单只知道傻傻坐阳台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好容易被骗被欺负,但是她这么想和我做朋友……
  嗯,我也不要欺负她。
  那时厉斯远没想到,没有人敢欺负商家的独女,最应该保护她的的人,却似乎忘记了幼时的承诺。
  *
  商渔回到家里,快步进了卧室。
  “眼光不错!”她在里面发出喜悦声音,床换成了一米八的大床,房间里更逼仄了,但至少两人晚上不用挤的都要侧着身子睡了。
  商渔躺上去压了压,温舟勍胳膊上搭着针织外套倚在门边看她。
  商渔拍拍旁边,“上来躺会啊。”
  温舟勍摇头,“我去热饭。”
  “你饭都做好了?”商渔惊喜起身,跟着他去厨房,两人一起用完饭后商渔去洗澡,温舟勍去看书。
  商渔洗完澡出来,接着抱怨饭桌上没说完的话,“财务官真不是人做的,一天的报表看得我头疼。”
  她出来就上了床,抱住枕头,“你还不睡啊,我要先睡了。”
  “还早。”他这么说着,却放下电脑走了过来,在她床头坐下。
  “做什么?”
  温舟勍手按上她太阳穴,“你睡吧。”
  商渔浑浑噩噩又泛疼的脑袋被温热的手指按住,适中的力量慢慢旋过穴位,紧绷的精神跟疲倦的身体如潮水般落下。
  商渔闭着眼,低低的喊了声:“老温。”
  温舟勍手上不停,嗯了声。
  商渔抬头,眼直直看向头顶的人。
  温舟勍一瞬不瞬回视她。
  两人沉默对视,商渔先摇了摇头,“没什么,我睡了。”
  商渔是真的忙,cfo的日程安排紧凑,她的工作效率又不高,经常凌晨四点就被康雯接走,直到晚上十一点多才回家。
  两人每天睡一张床,说的话不超过十句。
  只是每天凌晨要早起的时候,温舟勍也会跟着她早起,康雯会带早餐,所以他只是陪着她一起洗漱。
  有天商渔惺忪着眼,半睁不睁的看他,“你不睡了啊。”
  “睡。”
  “那你起这么早干嘛?”
  “一个人洗漱有点冷,也不想让你一个人出门。”
  商渔啊了声,看了他半晌,将沉沉的脑袋搭在他肩膀上,含糊不清大喊:“老天,赐我个床吧。”
  温舟勍笑,擦掉她嘴边的白色泡沫,看着她穿好衣服打开家门,轻拍手掌后楼梯间的灯亮起,目送她离开。
  哒哒哒,高跟鞋努力放轻踩在台阶上的声音渐渐变低,直到楼外响起一声关车门的声音。
  温舟勍关上门,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客厅四点五十五的白色电子表安静的亮着,房间空荡荡,除了卧室的床变大了很多,好像这间房一直是他一个人。
  周二的课不紧,早上十点多后才有课。
  他睡了回笼觉,八点多起床做了顿简单的早饭后拿着包去学校。中午开了个小会,下午带的研究生来找他问开题的事情,离开学校时正赶上下课高峰期,成群结队的学生往食堂走。
  他路过超市,买了一车的蔬菜,家里缺了洗洁精,原本的鸡毛掸子掉毛太厉害又换了个新的,添了几个新的碗还买了个保温饭盒,然后顺便去了趟花卉市场。
  车后座放满了两个大袋子。
  他下车的时候,正遇上高教授拎着心爱的珍珠鸟往上走。
  “下课了啊。”高教授随口问。
  “嗯。”
  高教授一看便是有话说,脚步慢了下,还伸手要帮他拿东西。
  温舟勍礼貌的避开,高教授年纪大,真拎这么一大袋指不定会折腾些好歹,高教授作罢,同他闲聊。
  “我听陈老师说你要结婚了?”王教授问。
  高教授和陈老师的老伴都很早没了,平日家属院里两人常来往,温舟勍不意外他知道,倒是顺手从袋子里摸出一小包喜糖,“嗯,前几天领了证,还没来得及办婚礼,就没通知你们。”
  “不急不急,婚礼不急。领了证好啊,就是没想到你小子也安稳下来了,我听晓枝说的时候,还以为她又在哪道听途说的假消息,就想着确认一下,不是的话以后让她不要再提。”高教授很是开心,也不客气,笑吟吟接过了他递的喜糖。
  温舟勍大方说:“不是谣言,陈老师喜欢聊天,不是说瞎话的人。”
  这话高教授听了又是笑悠悠,提溜着鸟笼走了。
  回到家,温舟勍将冰箱填满,走时阳台与客厅的门没有拉上,院子里的粉白樱花都飘了进来,米白色沙发、陶瓷地板、电视茶几上都飘着花瓣。
  温舟勍拿着扫帚打扫了一圈,又用新买的鸡毛掸子将浮沉擦了一遍,做完饭已经是晚上八点。
  抽油烟机的声音停下,温舟勍靠在灶台边,发了个消息:“今天几点能下班?”
  等了会,手机依旧没有消息进来。
  温舟勍将消完毒的饭盒又冲洗了下,擦干净水渍后撞入晚饭,两菜一粥还有一薄冰,最上面放了小碟水果,随后拎着袋子上钥匙出门。
  商氏大厦楼下,前台疑惑的看着男人,“你有预约吗,否则我是不能随便联系小商总助理的。”
  温舟勍点点头:“没事,我在那边等。”
  “好。”前台心里嘀咕,又忍不住偷偷打量。
  男人穿着休闲,相较于她白日看厌的商务风更透着一股自由,里面一个白色高领打底,外面是一个灰棕色的风衣,干净的色彩让他看上去很清爽,下面一条百搭的蓝色牛仔裤和白色鞋子,春天又简约。
  样貌不错,衣品满分,就是不知道找小商总要做什么……
  若是男女间的私事,那真是白跑一趟了。
  康雯不知道商渔为什么突然对公司这么上心,但是一个上进的上司总比只想为爱疯狂来的实在,康雯觉得再这么干下去,她年末奖金肉眼可见的飙升。
  不过这状态,真的结婚了吗?
  她今早天不亮把人接走,商渔忙了一天的公司季度预算调整、熟悉公司财务状况和资金变动情况,晚上银行那边的现金审批出了问题,出去忙到现在饭都还没顾上吃。
  回来后又在隔壁楼开了个小会,结束后没走连廊,商渔说呼吸口新鲜空气,两人从大厦前门绕了进来,康雯紧跟在后面,一边问:“今天是否需要换一家餐厅。”
  她按照商渔口味,连订了3天Danni餐厅,昨天商渔吃完后说了句,“真不想再吃这家了。”
  康雯询问她的意见。
  眼里没有男人只要工作的女人,值得她上心。
  “哎,再精致的摆盘送过来也凉了。”Danni注意的是格调,未必很在意吃饭人的胃。
  商渔说完摆了摆手,“算了,还是那家吧。”
  前台看到商渔,点头刚想打招呼,见斜侧沙发边坐着的男人起身走了过来,她心里泛起对儒雅男人的心疼,就就见小商总喜悦的看着男人,“老公!”
  康雯看着旁边一见到自家男人就激动的失去白日清冷性子的女人,嘴抽了抽。
  前台:“?!!”
 
 
第11章 
  商渔知道他在这等了半小时后很自责。
  不用她说,康雯已经吩咐人去办温舟勍的通行磁卡。
  温舟勍说不用麻烦,先让商渔给否了,“必须得有,我以后每天都好忙,你没课的时候都能来找我啊,你坐我办公室我工作效率会更高。”
  后面,康雯默默收回之前对她努力工作忘记男人的赞美。
  商渔上到她那层,办公室的人一一向她点头,叫着“小商总”。
  商渔走了一半,又拉着他退回去了。
  她拍拍手,让所有人先停下。
  “大家都在我的手下干活,以后还要进行长期合作,所以我不想公司有奇奇怪怪的讨论,更不想要有什么流言蜚语从我这里流出去,以前的事不再提,现在开诚布公一下,向你们介绍下我身边这位男士,我丈夫温舟勍,希望你们以后看到他有和看到我一样的尊重。”
  偌大一层寂静了半晌,康雯低头咳了咳,才有机灵的先反应过来。
  “温先生好……”
  “温先生好……”
  交错的声音响起,温舟勍看见有几个比他年纪大的人震惊又带着点敬畏佩服的眼神看他,一个回合,对方心思估计已百转千回。
  温舟勍心里好笑,面上不显,跟着旁边霸气宣布完便拉着她往办公室走的女人离开。
  副总门关上后,办公室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这声音越来越大。
  有“靠”和“厉斯远”等字眼传来。
  康雯从秘书办公室出来,敲了敲玻璃门,面无表情看过去。
  办公室立马安静,齐齐低头。
  副总办公室,温舟勍跟在商渔身后无奈说:“你要宣布好歹挑个时机,也不看看我穿的什么。”
  商渔回头打量,“不穿的挺好的吗?随意有少年感,他们指不定腹诽我老牛吃嫩草。”
  温舟勍拍她不正经的头:“胡说。”
  商渔:“反正已经结婚了,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我是副总诶,每天累死累活,在公司我还不能横着走我图什么。”
  温舟勍:“没不让你横着走。”
  他把餐盒打开放到会客厅的桌上,回头笑着看她:“你不从来都是横着走。”
  商渔愣了下,看着靠在黑色商务桌边,温柔看她,带着笑和宠溺的男人,心跳漏了一拍。
  “是哦。”她点点头,躲开了视线,低道:“我都忘了……我有横着走的资本。”
  *
  “温舟勍!你别给我脸色,我告诉你,这片草原是我的,我有横着走的资本!”
  “森林草原,国有资产,怎么就是你的资本。”温舟勍同样不退让,“你别在我这耍横,我不吃你这套。”
  那是温舟勍来卡朗雪山的第三周,两个人性子一个比一个硬,针尖对麦芒,每天大小纷争不断,这天又是一次大爆发。
  起因是商渔给自己编了一头的草原辫子,各色的线穿插发间,热烈、生动、又带着野性,像格桑花一样充满了力量和顽强。商渔编完出来的时候,心里有些打鼓,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管还饿肚子的虾兵蟹将,突然想折腾两个小时的头发,心底懊恼又羞涩,以前没人在,缺水时她连头发都很久才洗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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