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蹲下身子，双手抓着两个区域之间的隔离护栏，脑子里面懵了一时半刻——
职业病使然，她想到了最坏的结果，甚至想到了邱晓枫躺在病床上戴着呼吸机的样子……
她眼泪哗哗地流，因为缺乏休息，眼部既肿胀又酸涩，等到心情平静下来，她觉得自己腿部发软，根本就站不起来——
不多时，对讲机里发出刺耳的鸣响，叶莞莞一叠声问江宁在哪里，让她赶紧回指挥中心。
杨飞拉她起来，对她说：“你走吧，这里交给我，你放心，我保证把他平平安安地给你送回去。”
直到坐上车，回到指挥中心，江宁仍是魂不守舍的。叶莞莞出来接应她的时候吓了一大跳，连连问她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啊。
江宁把来龙去脉跟她说了一遍，叶莞莞一脸严肃点点头道：“工作紧急，等忙完了工作再说。”
她们花了整整一下午把新来的物资分配完，在休息的空档，叶莞莞给江宁讲了一个故事——
地震那年，邱晓枫一到灾区就自告奋勇说要去震中受灾最严重的地方。他在那里学会了扎针输液，还为了救一个孩子遭遇余震，被埋在山体里面了。
江宁眼底泛红，一言不发地听她讲述当年的事情。
那时候，邱晓枫已经失去了意识，怎么叫也不应，杨飞在事发现场，与指挥中心通了一个电话，在电话里，高崎一直在喊江宁还活着，江宁在□□我们救人呢……喊了不知多少遍，他才逐渐恢复了意识。
想到那一年自己在北京的网吧里入侵高崎计算机的经过，江宁复又低头，长久地沉默起来。
她对叶莞莞说：“那……你就让他继续待在震中嘛？”
叶莞莞一边处理着手头的工作，一边说：“还记得我给你讲过的，杨飞在机场敬礼的事吗？”
江宁点点头。
叶莞莞：“其实送他去一线，我也百般不情愿，说到底，在核心封控区，总归要承担巨大的风险吧……只是，我除了相信他，没有第二个选择了——”
她继续说：“相信他不再孑然一身，相信他在别的地方有了牵挂，相信他会更加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相信他在决定去最危险的地方之前就已经想到了全部的后果，相信他有能力处理好危机，相信他可以完完整整平平安安地回到我身边——”
她放下手中的平板电脑，关上了繁复冗杂的地形数据图，又道：“这一次，邱晓枫也选择了去一线，去最危险的医疗工作组，我觉得，你应该相信他，相信他有能力让自己平安归来……”
江宁脑子里有点乱，她反反复复回想起他穿着白大褂行动笨拙的样子，不多时，她的眼泪又溢上来了。
最近的这段时间，她眼窝尚浅，大事小事都能激的她眼鼻酸涩，泪流不止……
雨过天晴后，邱晓枫坐在封控区外的台阶上，费力气地除下防护眼罩，抬头看了眼天上。
身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黏腻湿热，脸上的勒痕一天比一天夸张，他也懒得照镜子了——
不过雨后出现了一道彩虹。
他看着五彩斑斓的颜色，越看就脑子里就越昏沉。
不多时，杨飞随巡查车赶来了这边，他见邱晓枫坐在石阶上，防护服只除了一半，他靠在旁边的石柱子上，双眼紧闭，早就沉沉睡过去了。
（未完待续）
第99章 签字权
图灵游戏：签字权
邱晓枫不知道接连工作了多少天，此时即便睡熟了也能看出来困顿疲乏。杨飞蹙眉看了他一眼，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他不知道有多自责，多懊悔。
他答应了别人要好好照顾这个人，但显然他做的不够好，他对不起前两天在护栏外流泪不止的江宁，同样也对不起叶莞莞……
所以他疾步走过去，准备把人拎上车。路都走一半了，心里又是猛地一噔，他突然想起来之前从未想过的一种可能性——
如果……假如……那……他该怎么办？
他面色凝重，被自己这一突如其来的想法吓得冷汗涔涔，等走过去，他小心翼翼地抬起胳膊，碰醒了已经睡熟的人——
见邱晓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他开口问道：“……你体温还正常吗？”
邱晓枫的困意还没完全消散，眼前聚了聚焦才看清来人：“你不会以为我感染了吧……”
这觉睡得七零八落，所以心情也好不到哪去，邱晓枫明显面色不悦，没什么耐心地囫囵解释道：“我没有感染，就是困了，想睡一会。”
杨飞点点头，心里也松了一口气，他招招手，示意司机把车开过来。
邱晓枫上车后，不出一分钟又一动不动了。甫一入夜，车程过半，接连不断的电话铃声又冲散了他昏昏沉沉的睡意。
他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此时仍阖着睡眼，手上用最快的速度摸出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视频里，段正淳添了眼袋，还有特别明显的黑眼圈，看起来像被扒了三层皮，不过他带来了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特效药的研发有进展了。
邱晓枫困极了，半晌之后，他才反应过来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次工作在不久后的将来，终于可以划下一个不算完美的句点了。
他没什么别的情绪，只有困倦和劳累占据了全部的心绪，他看了一眼段正淳，开口说道：“你就是想让我夸夸你呗。”
段正淳说是是是你快夸夸我，求你了，我们这么多人拼死拼活一个来月，到现在，也只剩下求夸奖这么个朴素的愿望了……
邱晓枫说：“那我代表一线，由衷地感谢你拯救我们于危难水火之中……”
再这么高强度工作下去，无论是他，还是江宁他们，肯定都要垮了。
段正淳摆摆手，有点不好意思地说：“那没没，还是你们一线的最辛苦，也最厉害。”
特效药的消息不胫而走，在所有人都萎靡不振的当下，仿佛一支最有效的强心针。江宁听说这件事之后往后一躺，在椅背上四仰八叉地说：“我特么真想放个假啊……”
高崎问她：“放假了之后干嘛去啊？”
江宁闭眼，吊着一口气恹恹地说：“吃，睡，涨体重……绑架叶莞莞，严刑拷打，问八卦……”
叶莞莞：“……”
高崎：“……”
叶莞莞：“赶紧爬起来干活，回去我再给你们好好讲讲八卦。”
江宁点头，遂又站起来动了动僵化的四肢，她说：“这里你们先盯一下，我去外面巡查。”
在确诊病例的数量呈明显下滑趋势之后，这座死气沉沉的城市终于又有了一线生机。
江宁一出指挥中心就直奔核心封控区，她坐在车上，有点难过地看着车窗外行色匆匆穿着防护服的人。
清晨，雾气还没完全消散，无论在哪里都免不了视线受阻，而穿着防护服的人长得大差不差，她也没法辨认出邱晓枫到底在哪里。多少个外出的日日夜夜，她都是这样在封控区里来来回回，看着外面身高体貌大同小异，因为身上的装备略显行动笨拙的人。
她从眼里酸涩，逐渐过渡到心生平静。
直到防疫工作告一段落，她也没有告诉邱晓枫，自己在封控区里漫无目的地找过他多少次。在每一个不知时晌的白天黑夜，在不知道何时才能结束的最难捱的时光里，她只是远远地看着，没打算靠近，也不敢贸然打扰。
直到今天，她突然做了一个决定——
如果将来无可避免，要重复无数次的铤而走险，如果每一次都像今天这样束手无策，无能为力，那至少，在邱晓枫生命垂危之际，她要成为签字做决定的那个人……
……
她再见到邱晓枫已经是两个月之后，彼时，这座城市的情况已经逐渐趋于平稳。
她那时瘦了好多，里外里显得狼狈不堪，而邱晓枫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脸上身上都是防护服勒出来的印子。
等回了北京，江宁才发觉，他身上不止有防护服的印子，还有淤青和破口——
一开始，他工作不熟练，出了不少岔子，磕磕碰碰也在所难免。在扎针的时候，还有病人情绪不稳定的时候，他们会抓着工作人员哭闹，还会上手拖拽……还有好些伤口，他都想不起是怎么来的了，反正当时的情况要多混乱有多混乱，他留神注意着身上的破口有没有感染病毒，至于淤青这点小事，就无暇顾及了……
他一边这么解释着，一边有点心虚地看着江宁。
江宁看起来心态平和，没有怒目而视，没哭也没冲他发火。她只是保持沉默，低着头一点一点地帮他处理身上的伤。
在外界对防疫人员的一片赞许声中，他们跟逃难似的回了家，不知休息了多少天，身体的各项机能才堪堪恢复正常。在某天傍晚，江宁突然对邱晓枫说：“你想不想见见我爸妈？”
邱晓枫沉默了一会，回她：“……我见过。”
见江宁一副大惊小怪的样子，他又迟疑着开口：“在洛城，在你家小区楼道口，你第一次亲我的时候，你爸就在楼上……”
江宁的脸红成了番茄色，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社死了这么多年，还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邱晓枫沉默了一会，又接着说道：“我们当时对视了一下，所以，我见过他，他也见过我……”
江宁木着脸说：“所以，你想不想正式地见一见？两家人坐在一起吃个饭什么的。”
她不厚道地想着，这个尴尬的局面总要打破的，等见了面，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他们两个……
邱晓枫回她道：“好啊，看你安排，我最近都有空。”
（未完待续）
第100章 求婚
图灵游戏：求婚
那年冬至，天气初显料峭，王子玥的新戏刚刚杀青，又赶场子似的去了临时安排的防疫晚会。
在晚会彩排的间隙，她坐在化妆间，百无聊赖地刷着手机。没想到，那个和她见了一面就不知所踪的网友，此时此刻又发来了消息——
她原本眼睛就大，此时更是眦大了三分之一，因为聊天框里一连串拱出来好几张图片，全是她上个月从国外调回来的防疫物资。
为了从国外弄回这些东西，她费心劳神，花了好大的力气。倒不是为了立什么爱心人设，她前一段时间看见医护人员缺吃的缺喝的缺物资就气不打一处来，为了避免乳腺增生、子宫囊肿，她硬是跑了一趟国外。
没想到这些防疫物资让小高看到了……等等，小高去了疫区？
她眼睛又眦大了点，在微信上问他：“你怎么会拍到这些的？”
小高噼啪打字回复她说，之前消失了一段时间，就是因为工作太忙，根本就没有时间回复消息。
王子玥：你是防疫工作人员吶？！
高崎：哎，怎么说呢，这个得保密，不好意思，你也不要再问了。
高崎：反正我就是个正义使者嘛。
高崎：狗头.GIF。
王子玥一个战术后仰，和那狗头面面相觑，半晌之后，她猛地反应过来，这次兴许不是她强撩不成让对方慌不择路，也许大概可能就是对方真的很忙，忙到腾不空来回她的消息……
想想疫区当时的混乱状况，她便浑身起栗。
她放下手机，在狗头下面认真回复道：防疫人员辛苦了，等我下班，我要请你吃好吃的(>﹏<)
高崎回她：这次又是什么工作啊？
王子玥：害，一个破晚会罢了。
当天晚上，她在直播现场装模作样地营业完，看了下所剩无几的时间，就丢下团队提着裙子提前跑路了。
她和高崎吃完晚饭，又沿着长安街从西单遛到王府井，王子玥正暗自庆幸着这次没有被人认出来，某个自称是她粉丝的游客阿姨就扑过来要走了一张签名。
她一边签着，阿姨就一边夸着，夸她的八点档婆媳剧深受中老年妇女的喜爱，还指指戳戳她身上的优衣库说只有刻意关注过她的人，才能认出这身普普通通的衣服。
王子玥尴尬地打着哈哈，抬头看了眼高崎，求阿姨替她保密。
她一边说还一边脸红。
高崎脑袋瓜子嗡嗡的。
他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女人的心思九曲十八弯，来来回回全是他搞不明白的弯弯绕，而他的直男神经差不多有钢条粗。他跟王子玥聊了一晚上，光关注代购了——他打听清楚女明星的代购链，又默默思考了半天从国外调回物资的可能性，以备下次不时之需——没想到，王子玥跟他的关注点根本就不在一个频道上。
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王子玥对他有点小想法，有点小图谋，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小心思？
高崎被自己这一想法雷的不轻，浑身上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等他们两个和阿姨告别之后，高崎又接了一通视频电话，电话里，江宁凑近了镜头，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话——
“高崎，你帮我求个婚呗。”
高崎：“……”
他第一反应是哪里不太对，哑然片刻之后，他问江宁：“不应该是邱晓枫跟你求婚吗？”
……
同一时间，叶莞莞那里也接到了电话，电话的内容大差不差，江宁一上来就让她帮着求个婚。
那时候，她和杨飞异口同声，说难道不该是他跟你求婚吗？
江宁摆摆手道：“都什么年代啦，我不管，反正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杨飞回她：“我看是惊吓吧。”
……
五分钟前，高崎也在长安街上大惊小怪。唯独女明星面目淡然，一副见过大世面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