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关于江宁的记忆就没什么了，被陌生人截住的学生想了又想，只能无奈地告诉他们，我们跟她是真的不熟……
末了那学生还补充了一句，我们学校就没人跟她熟。
陌生人记下了两个地址，一个是学校，一个是老旧小区。这两个地址和雇他的人提供给他的信息倒是也能对应上。学校自然是个天然的保护屏障，那么老旧小区就有很多安全漏洞了。
那孤独的女孩被陌生人跟踪了。
就在她上学下学的必经之路上。
这小城市，暗巷极多，羊肠小径七拐八绕，只消找到一处监控的死角就可以掳走她，再找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就可以让她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羊肠小径里的监控死角只有那么几个，跟踪的人已经研究过了，被跟踪的女孩其实心里也有数。
瓮中捉鳖，就等着鳖自己来进瓮。
等到跟踪者伺机成熟，拿出带迷药的白布捂住她的口鼻，前后左右才突然冒出许多便衣，把跟踪的人和前来接应他们的车全部围住了。
那女孩没被迷晕，反而拔出枪怼了犯罪分子的头。她是个女警察，长得三分像江宁，再加上一些高光阴影修容棒的化妆技术，以及高个长腿这种在大街上不常见的身材，在别人看来也就多像了五分。
这是第一批落网的嫌疑犯。
高崎一边和警方通话，一边确认了这一好消息，彼时他正准备在网络上发布些有用的信息。那时叶莞莞和邱晓枫就在旁边，高崎跟他们说第一批嫌犯落网之后，叶莞莞也只是笑，眼睛里面的痛苦还是没有消减多少。
邱晓枫点点头，对高崎道了谢。他心里更加难过，他联系不到江宁，也不知道她在哪里，不久之前江宁也跟他说过了，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可真到了这一天，他心里还是空落落的。
他才知道对于生命里突然消失的一个人，那种思念是无休无止的，像一望无际的平原，像漫天遍野的杂草，因为身边处处都有那人生活过的痕迹。
网络时代，一个人的信息还是无所遁形的。
姓名可以关联到手机，而手机的芯片和基站的定位就可以查出一个人去过什么地方、走过哪些路。再用些非法手段的话，依着手机号去查，网络上到处都是这人留下来的信息，隐私全无。
有人查到，江宁的生活轨迹已经不涉及学校了。所以每天出现在学校的必然不是她。
按照手机的指示，江宁每天都只在家附近活动，但附近也没人见过她，看起来像是一直憋在家里，足不出户。
外卖软件上没有她的痕迹，买菜的APP上也没有。可据小区里大妈们讲，偶尔会有人过来给她送点新鲜的蔬菜，还送过狗粮，来送东西的人，一直都神神秘秘的。
再依着狗的线索去找，就会发现养狗论坛里也有她发布的信息，小红书里又关注了好些个养狗up主，再记下这些网名，大量搜索之后，不难发现她一天到晚都在刷一些又臭又长的电视剧——毕竟足不出户很无聊，还有一些不可描述漫画，特别符合居家人士的作风。
这次追踪她的人觉得她一定躲在家里，因为门口偶尔还会传出来狗叫。某一天夜里，他们撬开了她家的门锁，没想到被楼下车里等待许久的便衣截个正着。
屋子里没有人，只有狗，还有一大把狗粮。
来送菜和送狗粮的也是便衣，故意趁人少的时候来，再小心翼翼地回去，眼尖的邻居们看到了自然是少不了议论的。
便衣会顺手给狗狗喂个食，顺便给江宁的手机充充电——这手机在她家里放好久了。而网上所有跟狗相关的信息、电影和不可描述漫画的浏览收藏痕迹，都是高崎制造的。
江宁是真的很喜欢柴犬，她觉得柴犬漂亮，还在消失之前与狗会面撸了好久的毛……总而言之，这次行动捕获了第二批图谋不轨的人。
江宁安顿好家人，独自去了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她无法用自己的手机，处于彻底失联的状态。邱晓枫根本不知道她的近况。
太孤独了。
邱晓枫不止一次地想，这段时间他真真切切体会到了那种让人窒息的孤独感，虽然莞莞还在，家人也还在，高崎还在，他的朋友他的同学也都在，可他生命里缺了好大一块，那种空落落的感觉难以填补。
他很想去找江宁但他不能。
不久之后，长相酷似江宁的女警察又出现在这个街区。她没再穿江宁平时的衣服，而是穿上了江宁消失前一晚穿过的衣服。
那晚江宁束起长发，带上鸭舌帽，穿了运动长裤和宽松卫衣，背起了双肩背包——
看起来活脱脱像一个帅气的小伙子。
她走在学校门口的时候，刻意找了找角度，让监控抓拍到自己的脸和一身奇怪的打扮。然后在两次抓捕都成功之后，让女警察也穿上同样的衣服，打扮成一个帅气的小伙，偶尔出现在这个街区里，再消失得无影无踪。
于是第三波人上了钩……
一共三拨人，抓起来审了好久，终于让警方捞出了幕后黑手。
这次抓到个大鱼，那三拨人供出来的人，是人口买卖利益链的重要一环，此人获利最大，因此记恨最深。在此之后，警方又救出了一批许多年前的受害者，她们大多有些残疾，也有人神情恍惚，早已不记得回家的路。
有个农村的老妇人，人是哑的，说不出话，可她最后指认犯人的时候，把酷似江宁的女警察当成了江宁，以为她就是这个案子的重要证人——
她整个人在女警察的面前跪下了，连连磕头，哭得撕心裂肺——
整个抓捕的全过程，叶莞莞都看在眼里了，她一直觉得胸闷，喘不过气来，特别是后来这妇女的身份也被曝了光——
那是三十年前的一个女研究员，在返城的路上彻底与家人失去了联系……显然她以前是不哑的，她身心健全，阳光爱笑，还是那个年代的稀缺人才，未来原本一片光明……
她那时候根本想不到自己将来这个满目疮痍的样子。
***
在这个南方小城，连绵阴雨终于停了，阳光成片撒在石板路上，市民们纷纷开始晾晒衣物。
叶莞莞觉得心情说不出的舒畅，她做了个决定，到现在还觉得心潮澎湃——
她对高崎和老师们说：“让我来加入你们吧。”
如果我这点绵薄之力还有用，如果我能为那些可怜的受害人做点什么，如果我可以行正义之事，改变他人命运……就算我因此变得不那么安全了，那也无妨。
高崎看起来很高兴，还蛮讲义气地说道：“不会不安全的，我来保护你，放心吧！”
她得了个徽章，上面写着国家智力青少年库TITC（The intellectual teenager of the country）。
不久之后的某天，邱晓枫和叶莞莞在食堂吃饭，隔壁座位突然来了个“不速之客”。她梳着个马尾辫，看起来精神状态很好，还端着一盘烤羊肉和芒果糯米饭。
她坐下后，一边吃一边说，这段时间我吃不好睡不好，都变瘦了，现在我要大补特补……
叶莞莞直接喜极而泣了，她扑过去抱住江宁，又哭又笑。
江宁的目光掠过叶莞莞的头发，看向对面的邱晓枫。
两个人相视一笑。
她也看到对面的少年红了眼角。
（未完待续）
（第一卷 洛城往事完）
第14章 双子星
第二卷 ：广义极限
小时候的叶莞莞喜欢琢磨一个问题：人追乌龟，人比乌龟速度快，为什么人永远也追不上乌龟呢。
她依着速度，画出了每一秒人和乌龟的具体位置，可以看到人永远在接近乌龟，但人永远也无法超过乌龟。
后来她明白了，这叫极限。
广义的“极限”是指“无限靠近而永远不能到达”的意思。
***
图灵游戏：双子星
邱晓枫明显能感觉到，江宁和以前不一样了。
她为人处事还跟以前一样莽，也还是喜欢玩滑板和投篮，喜欢跟着邱晓枫和叶莞莞到处吃吃喝喝，看起来一切如往常。在她为了活命而不得不消失的那段日子里，她和邱晓枫心照不宣，都暂时忘记了那个吻。而现在，江宁回来了，邱晓枫却觉得，江宁再也不是原来的那个江宁了。
她的骄傲，她的冲动，她的无所顾忌，她的率性洒脱，她的敢爱敢恨，全部被她埋藏在土里，卑微地开不出一朵花来。
她就像是一头在人间四处闯荡的小鹿，被人崩了一枪之后，终于也知道痛了……
她和邱晓枫彼此心知肚明，也确认了彼此的情感，可就到此为止了。江宁经常会在无人的角落里远远地看一眼邱晓枫，然后眼里面蒙上了一层雾。
所以当叶莞莞知道实情之后，她勃然大怒，她痛彻心扉，她悔的肠子都青了——虽然这事跟她也没什么关系，但她知道江宁和她弟实际发展到哪一步了之后一度化身尖叫鸡——然后又被告知，其实也没什么具体的进展，又一度成了干瘪的漏气的尖叫鸡。
叶莞莞丧着个脸，耷拉着脑袋，问邱晓枫：“你说她是怎么想的……”
邱晓枫说：“要我直接翻译过来，那就是'邱晓枫这颗上好的大白菜绝对不能被我这头猪给拱了'……”
“你不要逗我笑，我没有心情笑，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怎么把你俩怼到一起去，气死我了……”叶莞莞看起来更丧气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江宁和高崎也来了，他们两个在旁边的位置坐下了。
高崎说：“莞姐，什么事儿那么不开心呐？”
叶莞莞说：“你不懂。当你磕的CP暂时BE了，这是一种怎样酸爽的体验……”
高崎：“什么屁？”
江宁看着叶莞莞，一脸无语，右眼睑下面的肌肉也跟着跳了跳。
“那什么，我有事儿要宣布……”江宁从包里翻出一枚徽章，亮给他们三个看——
那是跟叶莞莞一样的徽章，高崎也有一枚，上面写着TITC。
“卧槽你什么时候加入的？”高崎下巴都快掉桌上了。
“刚刚，还没来得及通知你们。”江宁又把徽章收起来了，语气平淡到仿佛在告知大家伙她今天中午吃了顿罗勒叶烤猪颈肉。
“就……你怎么跟没事人一样啊？”叶莞莞说：“前几天还打死不加入呢。”
“我那天去我外婆家吃饭，我外婆家也在这个城市，她岁数挺大了，不会用手机，可还是天天用家里的座机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她今天给我做了什么，让我过去吃……啊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江宁在外婆家吃完饭，看了眼她卧室里堆叠的东西，然后捡到了一枚徽章。
那徽章看起来有年头了，TITC的字样和现在也大不相同，甚至因为年代久远生了锈。
暖黄色的阳光在屋子里被窗棱切成一束一束的，空气里都是细小的飞舞的尘埃。
江宁盯着这枚徽章发呆，心想原来是这样吗，她不信什么命运什么轮回，可基因这东西由不得人不信，原来被选上也不是偶然，命运兜兜转转一大圈，最后还是回到了原点。
她外婆走进来的时候她已经拿着徽章看好久了。外婆年纪大了，但神志很清醒，她笃定地说：“我们宁宁是被选上了。”
不然谁也不会去注意这枚不起眼的徽章。
江宁问她外婆，您也是……？
外婆慢悠悠地说，她给TITC工作了一辈子……
“那真是一段难忘的回忆，每一天、每一年，我都记得一清二楚，那时候的人抱着单纯的信仰，喜怒哀乐也很纯粹……我们做了很多了不起的事儿……包括现在很多划时代的成就，都有我们当年打下的基础……”
江宁问：“外婆，你是因为什么被选上的呀？”
她外婆指指抽屉，江宁打开，看到里面堆叠着的漂亮字画，外婆缓缓地道：“我呀，小时候脑袋灵光，什么东西，一学就会……他们说我擅长模仿……”
江宁听得有点泪目。
巧合的是，她外婆在TITC工作的时候，并没有用真实姓名。那时候，她叫江瑶。而数年之后，她的外孙女也恰好姓江，又以江姓之名，入选了新时代的TITC。
江瑶和江宁，旧时代的TITC和新时代的TITC，不得不说是一种传承，又像是一种轮回。
江宁说：“外婆，你觉得TITC好吗……”
那自然是好的。
外婆又说，我一辈子也忘不了TITC的每一个人，虽然他们现在在世的也没几个了，但我一闭上眼，他们的脸就在我眼前，跟当年一模一样……我也忘不了在那里发生的每一件事，忘不了我的每一个决定都足以左右他人的命运……
江宁想到了那个被解救的女研究员，她已经是一名农村老妇人了，在被救出来之后，她第一时间对女警察连连磕头，哑着嗓子哭……
江宁第一次意识到TITC真的很了不起，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了不起。
高崎听到这，语气夸张地说：“不得了啦，江宁被她外婆说服了。”
江宁说那倒没有，我是遵从了自己的内心，因为我想加入，所以我就来了。
高崎听完嘴角又是一撇。
***
江宁加入以后，她和叶莞莞就可以胜任更重要的工作了。
原本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他的特殊性，因此他们可以做一些只适合自己但别人胜任不了的工作，比如高崎的“高级网管”就非他莫属。但一个人的决策总有对错，任何人都有失误的时候。
两个人共同决策就可以把失误的概率压到最低。
像江宁和叶莞莞这种超乎寻常的默契，也自然有它的用处。
他们见到了TITC的工作人员，对方告诉她们，她俩还太过于年轻，经验不足。
在若干年以后，如果一切顺利，她们很可能会被推选上去，作为相互配合的指挥者和决策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