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皇后因着太子,因着林季对她不算好,可也只是表面刁难几下,并没有如林季那般行恶毒之事。
算不上良善,可也不是什么好人。
春宴每年都办,有些步骤已形成规制,待建成帝宣布宴席开始,舞女鱼贯而入,在殿中央翩翩起舞。
裴婼看了两眼就看入迷去,舞女腰肢柔软,动作妖娆,水袖一扬一收间极近妩媚。
裴婼一动不动地看着,宁暨便低低笑了,在她耳边轻声道:“好看吗?”
“好看。”
“那婼婼要不要学?”
裴婼视线仍在舞女身上,“我学来干嘛。”
“我想看。”
裴婼明白过来,回头瞪他一眼,坚决道:“不学。”
宁暨就又笑,给她夹菜,“好好好不学,先吃点东西,这宴席不知何时能结束呢。”
裴婼低头吃了几口,嘴里抱怨,“这样无趣的宴会,为何每年都要办,官家那么闲吗?”
“你觉得无趣,别人可不觉得无趣。”
宁暨扬了扬眼,裴婼看过去,一个坐在中间的官员出列,朝上拱手道:“寒冬已过春日及时而至,今后必是丰收大年,圣上治下,天启朝国泰民安、民康物阜,圣上必将流传千古。”
被奉承之人坐在上首哈哈大笑,一看就非常受用。
裴婼无语至极,什么丰收大年国泰民安,明明北边受了那么大的雪灾,多少黎明百姓流落街头,他们就视若无睹吗?
裴婼拉了拉宁暨的衣角,让他垂下头来:“所以春宴就是这样的?”
“以前是,今日不是,你等着看戏便好。”
“什么戏?”裴婼兴冲冲追问。
那人却不打算说了。
又有官员道:“张御史说得不错,圣上慧眼识珠、知人善用,前有郭郎中与时员外郎,后有宁小将军,再过些时日还有春试,天启朝后继有人啊。”
建成帝笑得更开心了,道:“今日春宴,莫要再说这些,众位大臣劳心劳力,今日便畅快吃畅快喝,怎么高兴怎么来。”
底下一阵应和。
歌舞继续,殿内交谈声笑声不断。
酒至半酣,端王赫然出列,“父皇,儿臣近日偶然得了件宝物,借此良时献给父皇,愿我朝昌盛永安。”
端王说罢拍拍手,早就等候着的宫人抬着个盖了红布的巨大物事进来,夺了殿内众人目光。
那宝物足有一人高,比站在一旁的端王要大上许多。
端王自信一笑,扬手揭下红布,一簇五光十色的珊瑚展现眼前。
那珊瑚形状逼真,有如在水中袅娜拂动,可细看一下便能看出那不是真的珊瑚,哪有珊瑚离了水还有那样鲜艳的颜色,甚至反着光。
建成帝倾了身,欲靠近些看,“这是何物?”
“回父皇,此乃琉璃珊瑚,通体由精粹琉璃制成。”
端王言毕,众人皆倒吸了一口气。
琉璃历来为众器之首,寻常金银、玉石不能与之相匹,只因琉璃打造之术世上无几人知晓,就连皇宫里少有的几串琉璃珠子都是从西域诸国进贡而来。
而此时殿内之物居然一整个都是琉璃,叫人如何不震惊。
建成帝起身,亲自走至这琉璃珊瑚前,转了一圈又一圈,嘴里不断感慨着:“不错不错。”
就在大家都啧啧称叹时,一边的太子悠悠出声:“世人皆知琉璃不易得且易碎,敢问皇兄,此物可真是琉璃?”
殿内则又开始窃窃私语,纷纷猜测这琉璃的真实性,就连裴婼都忍不住开口问宁暨。
而端王似是早就料到会有这一遭,自信道:“自然是真的,父皇若是存疑,可让宫里司宝署的掌印出来鉴定一二。”
建成帝一扬手,立即有宫人出去请人。
不等人回来,太子又道:“若是真的,那皇兄又是如何得了此物,又是如何运到长安来的?”
萧章远咄咄逼问,已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建成帝不耐,沉了声:“太子,好了。”
萧章远却仿佛看不见建成帝脸上的怒色,他好不容易找到击垮端王的机会,又怎么甘心放过。
“父皇,据儿臣所知,西域焉耆国盛产琉璃,可焉耆距长安好几千公里,这么大的珊瑚又如何能安然抵达长安?”
端王辩驳,“皇弟莫要口胡,这琉璃本王是从途径长安的西域商户手中购买,哪知它是怎么来的。”
“噢?那皇兄可花了不少银钱吧,这么一大簇珊瑚。”
端王大概没想到本是献礼这样一件美事被太子这样搅和,心中已有些恼怒,他瞥了眼阴沉着脸的皇帝,知晓他已是十分不满。
于是将计就计,道:“皇弟这是何意,这是给父皇给咱们天启朝的献礼,就算本王倾家荡产也是值得,反而皇弟此举有些耐人寻味。”
萧章远悠然饮尽杯中酒,而后站起身来恭敬朝建成帝作揖,“儿臣并非要搅了父皇的雅兴,只是儿臣的人前几月见有人行迹诡异地进了端王府别院,儿臣担心有人加害皇兄,便着人查了那几人,这一查下来可吓了一跳,不得不禀了父皇。”
兄弟阋墙从来不是什么值得外扬的事,而这俩人竟然当着那么多朝臣女眷的面就这样争斗起来,建成帝如何不怒。
建成帝冷着脸看过去,语带警告:“章远!”
萧章远继续拱手,“父皇请恕儿臣直言,天启朝明律规定,外邦人士入长安皆需通关文蝶,而那几个行踪诡异的人正是焉耆人,这几个焉耆人不仅在端王府别院来去自如,在长安城里城外皆如入无人之境。”
端王咬咬牙,暗狠狠看了一眼萧章远,他们行事隐秘,这萧章远是如何得知其中细节的?
端王来不及多想,对皇帝道:“父皇,儿臣确实有错,实在是这琉璃之术只有焉耆人才能锻造得栩栩如生,于是儿臣便给他们行了个方便,近几日就打算安排他们回去来着。”
“皇兄确定近几日就安排人回去?那切不可忘了还有那楼兰姑娘、龟兹巨人也一并送回去。”
一石激起千层浪,殿内瞬间热闹起来。
若说单就那焉耆人,那说不得世人还会赞叹一句端王孝意至诚,可要是还牵扯到楼兰、龟兹,那此事可就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通了。
建成帝脸已经完全黑了,深深看了俩人一眼,拂袖离去,端王急忙跟上。
殿内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没料到此次春宴竟是这个走向。
皇帝走了,皇后便站起身来主持大局,“好了,大家各自散去吧。”
裴婼则是看得目瞪口呆,悄声对身边的人说:“真是好大一出戏啊。”
“这还只是开头呢。”
这事一出,皇帝就算想包庇端王也绝无可能,唯有一查到底。
俩人也跟着人潮一起走出这偌大宫殿,裴婼用只有俩人听到的声音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什么啊?”
宁暨也低声说:“回家再跟你说。”
“嗯,好。”
正走着呢,时砚南不知何时走到了俩人旁,眼尖的裴婼瞧见了时砚南看了一眼宁暨,好像宁暨也回了一眼,这一眼却没有之前在醉仙楼的敌意,反而让裴婼看不懂了。
裴婼正想开口问,被身后一声“宁夫人”叫停。
俩人齐齐转身,竟是太子妃。
太子妃眼光毫不掩饰地在裴婼身上来回转,最后总结一句:“宁夫人果然国色天香。”随后离开。
裴婼:“.......”
裴婼看向宁暨,宁暨笑得开心,摇头表示不知。
真是莫名其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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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璃院,裴婼觉着还有些饿,便让小厨房简单煮了面,俩人一起坐在桌前吃面。
“我觉得宫里那些山珍海味还没咱们这一碗面好吃呢,是吧?”
“是,好吃。”宁暨眼神温柔,话也温柔。
“你说了回家要跟我说刚刚的事的。”
宁暨放下筷子,“其实也没多复杂,就是我正好知晓了端王那些事,又一个不小心透露给了太子,剩下的他们自然会做。这一招,婼婼不是也很懂吗?”
“嗯?”裴婼怔了一下,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龙五都与我说了。”
裴婼反应过来,“你说林季那事啊,我不过是说了几句话,都是龙五办事办得好,你的功劳比较大一点。”
裴婼说完又低头去吃面,一绺发丝从耳边掉落,宁暨顺手帮她夹到耳后。
“不过这事我看对端王也造不成什么伤害吧?”裴婼说。
就养几个外邦人,算得上什么事?
“顺藤摸瓜,往往还有个大瓜等着,我们等着便好。”
裴婼点头,“那太子会不会查到是你给的消息?”
宁暨笑笑,“你觉得呢?”
“不会,萧章远刚愎自用,利益熏心,眼睛早就瞎了,他怎么斗得过你。”
“婼婼这般信我?”
裴婼“啧啧”两声,实话道:“我总觉着你深藏不露的,仿佛什么事都瞒不过你的眼,什么事都在你掌控之内,你说你一个小小少将,怎么心思这么多?”
心思这么多吗?
要不是那些人害了她,他又何须废这些心力去与他们做斗争,他以前的心愿不过是简简单单的保家卫国。
可是越到后来,知晓的事情越多,他明白他也不是单单为了她,实在是这些位高权重的人手里握着些权力就为非作歹,完全不把百姓放在眼里。
宁家世代忠诚,牺牲了多少兄弟,难道就要把这好不容易打下来的江山奉给那些个猪狗不如的人吗?
他答应,千里之外的兄弟也不能答应。
裴婼不知他的心思,看向他的眼:“为何要做这么多?”
宁暨不答,站起身,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不早了,睡吧。”
“哎哎哎,你说啊。”裴婼追着拔步离开的人,不妨他突然停下来,一把撞了上去。
宁暨拦腰将人托住,不让她跌倒,笑道:“怎么毛毛躁躁的。”
“还不是你,把人钓足了胃口,却又什么都不说,你不说我今夜又要想好......”
宁暨眼神幽暗,一个弓腰,将叭叭不断的小嘴堵住,撬开她的唇齿,按住乱动的丁香小舌。
“唔唔唔......”裴婼失了神,脸上绯色铺满,片刻后攀上他的肩膀,脚尖踮起,与他交缠在一块。
......
芙蓉帐暖,满室旖旎。
不知过了多久,床榻上的人额间香汗淋漓,脖颈、肩头满是红痕,喘息沉重,眼波流转。
宁暨平躺着,呼吸却均匀,裴婼枕着他的手,心里委屈,他倒是舒服了。
裴婼平息几刻,也闭上眼。
过了好一会,含水的眸子再次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