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易不会交付自己了。
单纯绿衣自不知晓裴婼心底想法,当下大惊失色,“姑娘怎可如此说,就算您想夫人也是头一个不同意的!”
裴婼只好安抚她:“我就说说,你怎的还当真了。”
“那便好,可吓着我了。”
裴婼微微笑着,却在瞥见楼梯上的人时僵僵停了下来,唇角瞬间下拉,周身冷气四散。
就算醉仙楼饭菜再香,此刻也没了胃口。裴婼欲起身离开,不料那几人已朝她走了过来。
她竟不知道这一世林采儿来得这般快。
林采儿一身朴素装扮,可那打量人的眼神端得比公主还高傲。裴婼不由想,也许林采儿早就在萧章远身边随身伺候了,只是当年的她一点也察觉不到。
这么想着,恨意涌起,仿佛那伴了自己四年的痨病又席卷而来般,整个胸腔都在疼痛。
裴婼忍了忍,林采儿,咱们的帐总得好好算算。
萧章远站在前头,开口道:“早知裴姑娘在此,本王就使人来唤你与我们一道了。”
裴婼掩下不适,垂首福身:“不敢劳烦太子殿下。”
与他一道吃饭?
以前不说同房了,就连同桌都难。
她起先不懂事,只以为宫里规矩森严,后来却得知,他只是不愿与她一道用饭而已,人家可是林光宫的常客,连其后入宫的林采儿都比她见萧章远的次数多。
林采儿为此不由得瑟,在她面前嚣张肆意。
后来裴婼忍不住问他:“殿下,可是承乾殿的饭菜不合胃口?我让人换了厨子去。”
不料他连眼神都不给她,一片冷漠:“换再多厨子也是无用,太子妃安分些便好,不要光长脸不长脑子。”
于是,此后的日子里裴婼只在想,既然不喜她,那当初为何要给她太子妃之仪?
人生尽头时裴婼渐渐懂了,也许一开始这场姻缘就是一场阴谋,她只是其中一枚随时可弃的棋子。太子一党不管出于何意,要的不过是她身后的裴家,用不上了便毁于一旦。
她不仅没长脑子,还没长眼,看错了人走错那一生。
现下一派亲和的太子只让她觉得异常反胃,那脸甚是面目可憎,多看一眼全身五感不适。
“裴姑娘,明日宫里开了秋宴,你若是得空,不如与国公夫人一齐进宫用宴。”
萧章远十分谦逊有礼,裴婼却不受用,装着低低咳了一声,“这两日身子欠佳,恐怕得弗了殿下好意。”
人群后的人眼神一紧,直盯着那又不断咳嗽的人不放。
裴婼似是察觉到这灼热视线,不敢抬头,恍恍惚惚只感觉到是在萧章远身后,是宁暨吗?
怎的他们今日又在一块?实在让人摸不着头脑。
不过她此刻更加好奇萧章远这副暧昧不明的态度是何意,怎么,又要再来一轮吗,此时国公府于他尚有用处?
一缕讥削爬上唇角,裴婼迅速掩去。
醉仙楼里都往这边看了过来,萧章远没再坚持,关心了两句便走先行离开。
裴婼松了口气,一抬头却还看见有一人在身旁,黛眉轻皱。
“裴姑娘,既然身子不好那就好好看大夫,我认识个老郎中,改日让他到国公府给你看看。”宁暨脸上有些怒气,看得裴婼莫名其妙。
“谢世子关心,我只是受了点风寒,无碍的。”
宁暨更冷了,冷得裴婼颤了颤。
“老郎中明日上门。”
裴婼:???
第7章 世子可得抓紧些
第二日,老郎中如约而至。
前头接待的温氏一脸茫然,这老郎中上了些年纪,报上来的名号在长安城中未曾听过,而府中又未叫郎中,温氏当下以为是个江湖骗子,就要赶出门去。
老郎中摸着山羊胡笑道:“老夫受宁王府世子所托来给裴家姑娘看咳疾,夫人莫慌。”
温氏更加疑惑了,“咳疾?婼婼什么时候患了咳疾?宁世子又从何得知?”
老郎中自不知晓其中情况,直接拿了宁暨的手牌出来,温氏这才相信,领了人进门。
屋子里裴婼正练字呢,见了郎中也是吓一跳。
这宁家世子还真给她叫了郎中?
她上辈子因痨病而死,自然对病痛百般痛恨,而刚重生那两日就已经好好查过了,她现在这身子骨好得跟什么一样,再患痨病绝无可能。
而这也恰好证实,上一世的痨病确为人为,罪魁祸首就是林光宫那两位。
“大夫,我无病的,您只管回去禀了宁世子就行。”裴婼道。
温氏一边搭腔:“是呀,还劳烦大夫替我们谢过宁世子。”
老郎中却不走,硬要亲自看过才相信,裴婼无法,伸了手让他把脉。
结果自然无碍,可老郎中还是给她开了几幅调养身体的药方,叮嘱着定要认真喝完,弄得屋内母女俩人一脸懵。
最后温氏忍不住问:“婼婼,怎么回事?”
裴婼只好将昨日发生的事情告与她,温氏听完赞了宁暨几句:“没曾想这宁家世子这般心细。”
而另一头,老郎中一一汇报了裴婼的脉象与诊断,再三保证着裴婼身子一切正常,堂上的人才渐渐松缓。
“当真无咳疾痨病?”宁暨又一次确认。
“世子这是怀疑老夫的医术不成。”上门看诊被质疑了一次,现下又来,老郎中当即有些不满。
宁暨暗暗松了口气,不是痨病便好。
“霍叔,我没有怀疑你,只是谨慎些总是好的。”
霍启以前是行走江湖的郎中,后来机缘巧合下跟了宁振戚便一直随军行走,这些年年纪大了才定居宁王府,只负责给一家老小看看小病,这外出看诊是第一回 ,还是给个小女娃看。
不过霍启也并未真的生气,笑道:“看来要解决终身大事还是得回长安来,这姑娘可以,世子可得抓紧些,别被人抢了去。”
霍启本只是调笑两句,没料到堂上的人竟认真思考了几瞬,而后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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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上学,裴婼见着了不想见的人。
她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目光凝成一条线,直直穿过围在林采儿身旁的几个女孩,捆在她身上。
“裴姑娘,你怎么了?”白袅沿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随后自顾解释:“噢,那是新来的女学生,叫林采儿,是宫里季贵妃的侄女,有些名头。”
“我知道。”
这下白袅奇怪了,“你们认识?”
可不认识吗,都记到骨子里去了。
“她怎么会来这里?”裴婼问。
白袅便说:“我娘说,这林采儿就是给东宫备着的,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这回到咱们书院来也是过个明路,在各家前正式露脸。听说前两日宫里为了她还特地办了秋宴呢。”
“我娘还说了,让我不要与之过多来往,也不要发生冲突,我们可惹不起人家。”
裴婼深吸一口气,然后不由得笑了,为了她办的秋宴啊。
怪不得上辈子这林采儿那么恨自己,敢情是自己夺了别人翘首以盼的位置了。
那头林采儿被人群包围着,喜笑晏晏,模样端庄。如白袅般知晓内情的姑娘恨不得粘到人家身上去,这可是不久后的太子妃,未来的皇后啊,那不得赶紧讨好关系。
“林姑娘,我瞧着您这般天生丽质,就要夺了我们长安第一美人的名号去了。”有人奉承。
林采儿含羞一笑,“姐姐你太夸张了,只是采儿不知,那长安第一美人是?”
哪有什么长安第一美人,不过是那人随口说的虚荣话,只是不免有几人下意识的往裴婼那边看去,林采儿目光一凛,也瞧见了坐在窗户旁边的人。
随即眼里暗意涌动,惊艳般说:“竟是那位姐姐。”
那日醉仙楼一遇她如今还记得真切。
自己第一日到长安来,明明姑母吩咐了太子表哥要好好带自己逛逛长安城的,但太子表哥却意兴阑珊,就与她吃饭的那么一小会还要接待什么大臣什么将军,完全不把自己放在眼中。
就这些还可以忍受,偏偏吃完了饭还遇上个容貌气质处处比她好的人,而太子表哥对她的态度与之前判若两人,实在让人气愤。
后来问了姑母身边好几人,竟问不出她是谁,林采儿一口气在脖颈里出不来,直到今日,才终于让她再次遇着人。
林采儿暗暗握了拳头,谁都不能妄想抢她的太子表哥。
“林姑娘,裴婼哪里及你万分,何况裴婼就一张脸可以看,什么都不懂,是万万比不上林姑娘惊才绝艳的。”
“裴姑娘?”林采儿问。
“林姑娘你初来乍到还不知道呢吧,这裴婼啊仗着自己是国公府唯一的女儿,可是嚣张霸道了,看上的胭脂就没人抢得过她,随身带着好几个护卫,看着就唬人。”
竟是国公府的嫡女么?
林采儿来长安前做过功课,自然知晓国公府的存在,也曾听闻过裴婼此人,只是不知竟是她。
说话的人极为不屑,“也不知最近吹的什么风,把人吹到咱们玉山书院来了。可我看啊,现在想学东西可太晚了,每日上课的先生都不忍去点评她画的画弹的琴,想来这老天爷还是公平,也不是人人都似林姑娘这般既貌美又聪明的。”
林采儿闻言,直捂着嘴笑,笑完又好似有些不好意思,“姐姐说笑了,我怎么能与裴姑娘比呢。”
“总之林姑娘你等会上课就知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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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授的是算术,不少贵女都为之头疼。可裴婼听着听着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先生讲的她居然都听得懂?
先生还在前头讲《孙子算经》上卷,底下的裴婼却已翻到了下卷。
那些诸如“鸡兔同笼”的题目她稍微看几眼就能算出答案,裴婼便一题一题算下去,越算越觉得有趣。
裴婼小的时候没有玩伴,除了跟婢女玩就是待在温氏身边,其他该学会的没学会,倒是这算账的本领耳濡目染日渐熟练。
再后来,在宫中那段时日,为了打发时间裴婼就爱挑些杂书来看,那里头也有许多这样刁钻的算术题,裴婼自己跟自己较劲,算不出来就不许自己吃晚饭,饿了好几晚后终于摸了点门道,小有所成。
只是过了那段热乎劲就忘了这回事。
如今在学堂上重遇,裴婼那股莫名的劲又唤了出来。
可有时候就奇怪得很,她还未找别人的麻烦,别人就带着麻烦找上门来了。
正上着课呢,坐在另一头的林采儿举起手来回答先生的问题,答完了便道:“先生,采儿认为这题目定不止一种解法。”
先生赞赏点头。
于是林采儿望向裴婼,一脸求知:“可怜采儿才疏学浅,怎么也想不出来。听闻裴姑娘聪慧,不知……”
堂中明眼人都看出些剑拔弩张的意味了,可先生是个老夫子,看不懂女孩间那点小心思,还有些兴奋:“不错不错,裴姑娘来说说看。”
裴婼不由暗自庆幸,还好今日是学算术,要是换成别的指不定怎么丢脸。
一抬眼便是林采儿那嚣张得笃定了她会出丑的目光,裴婼垂眸笑了笑,道:“林姑娘谦虚了,可是真不巧,这一题算经上已写明了三种算法,林姑娘翻一翻书便知。”